周和清
在森林茂密的树海游击根据地腹地,有一个叫小南坑寨的村子。这个仅有6户农家的山村虽然不大,却是闽南游击队最放心的落脚点和临时医院。其中,沈豆粒家便是闽南地委和游击队可靠的接头户。有游擊队员奉命转移到树海小南坑村寨隐蔽时,沈豆粒就会将他们带来的武器藏匿在水湖坑的山寮里,把游击队员安置在自己家中。这户平时靠做门帘、锯竹筒、绑扫帚、采田草出售维持生计的贫苦农家,生活本来就十分拮据,又要支持游击队的生活费和医疗费,遇到的困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沈豆粒出身贫苦,对共产党和游击队有种特殊的感情,再苦再累都难不倒她。她让年幼的儿子望风放哨,安排丈夫给游击队筹粮、筹款、买药,自己和女儿为游击队煮饭、煎药、喂药。沈豆粒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游击队、工团人员住过她的家,吃过她煮的饭,穿过她缝的衣,又有多少伤病员经她细心护理后恢复健康,重返革命队伍。
1948年农历九月六日,这一天,清晨的小南坑寨笼罩在浓浓的山雾之中,显得更加静谧、安详。昨晚是树海工团主任赖石狮与活动在平和山格的张振忠相约接头的日子。张振忠将派两个交通员来沈豆粒家与赖石狮联系。沈豆粒安排先到的赖石狮及工团人员曾明星、赖农才、赖三发等人在后山大圳下的草寮里住下后,自己便留在家中等候交通员。一夜未见人影,沈豆粒辗转反侧,通宵未眠。天刚蒙蒙亮,她便一骨碌翻身起床,搬出布满灰尘的瓦瓮,掏摸出珍藏的大米,为工团同志们烧火做饭。
“笃、笃、笃”,几声叩击楼门的声响打破了山寨的宁静。正在灶前忙碌的沈豆粒轻轻打开楼门,只见七八个头戴斗笠、衣着褴褛的陌生人站在门外。沈豆粒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满腹狐疑。心存戒备的她正要转身关闭楼门时,为首的一个人赶忙上前搭讪:“阿婶!我叫叶水号,前不久还来您家住过哩!这几个是闽西来的游击队员,是江阿岩派他们来找陈天才和卢炎的。”
“找闽南地委领导?”沈豆粒一怔,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自己人”。她心想:近日敌人“围剿”游击队风声正紧,千万不能麻痹大意,掉以轻心。沈豆粒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忽然,她灵机一动,机警地靠近了这几个“游击队员”。顿时,她嗅到一股精制烟卷特有的香味。这下沈豆粒心中有数了:这分明是乔装打扮的敌人!她立时板起脸孔,冷冷答道:“我不认识!”
“那陈清定、赖石狮呢?找他们也可以。”叶水号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沈豆粒坚定地说。
“阿婶!您是赖石狮的接头户,怎会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沈豆粒鄙夷的目光怒视着眼前这个无耻的叛徒,气愤地要回身关闭大门。但叶水号却抢先跨进了门槛,七八个敌人也紧接着蛮横地闯进来。
“阿婶,您快告诉我们他们在哪里,不然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叶水号面露凶相。见沈豆粒仍不动声色,他“呵呵”一笑,掏出一袋钱放到沈豆粒面前。“只要你说出这几个人藏在哪里,这些钱都是你的。”
沈豆粒冷笑了一声,冲着面前的钱啐了一口,坚决地说:“要我说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做梦!”
“哼!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敌人剥下了伪装,露出狰狞的面目。叶水号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如此顽抗,他不再盘问,开始和几个敌人搜查起来。可是楼上楼下折腾数遍,也没有发现半点游击队员的踪影。于是,敌人枪上膛,刀出鞘,押着沈豆粒在前头引路,寻找游击队员。
天开始放亮,沈豆粒站在村前放眼一望,只见山下路口已被敌人封锁,通往小南坑寨的崎岖山道上,一群敌人正缓缓向上移动。原来“驻剿”船南乡的省保二团某中队长陈式辉,从叛徒叶水号口中获悉,陈天才、卢炎、陈清定、赖石狮等人最近常在北坑一带活动,便立即令几个心腹乔装成闽西游击队员,先由叶水号带往小南坑蒙骗沈豆粒,以探明游击队行踪,自己则纠集所部及附近十三保壮丁队紧随其后,向小南坑寨猛扑而来。
在敌人明晃晃的刺刀下,沈豆粒磨蹭着脚步,心中盘算着如何让同志们赶快转移。她仰望着茫茫林海,顿时有了主意。她一面领着敌人在圆楼外兜着圈子,一面高声呼喊:“赖—石—狮,赖—石—狮,闽西部队来啦!我不认识他们!”高亢的呼喊声穿透密密层层的枝叶,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回荡。
此时,住在山寮里的赖石狮也因昨晚未见有人来接头,心急如焚,一夜未曾合眼。他早早地从简易竹床上翻身坐起,思考着今日的行动计划。忽然,山下隐隐约约传来沈豆粒熟悉的呼叫。他连忙推醒身边的战友,警惕地朝村寨张望。只见薄雾中,七八个荷枪实弹的敌人正推搡着手无寸铁的沈豆粒,顿时明白沈豆粒正在向他们发出报警信号。赖石狮立即带领同志们离开山寨迅速转移。
不一会儿,大批敌人便将这个仅有一座圆楼的村子团团围住。“搜!给我挨家逐户地搜!”陈式辉挥着手枪高声命令。这座村子虽小,但家家都是游击队、工团的接头户。瞬间,全村6户14口人全被敌人吆喝着赶出了楼门。穷凶极恶的敌人将一座圆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游击队、工团的踪影。阴险狡诈的陈式辉望着村后葱郁的山林,手枪一挥,1000余名敌人便拉网似地向山林包抄而去。
眼见敌人已逼近山寮,沈豆粒暗暗着急,她担心同志们因过度疲劳而熟睡过去,未能听到她刚才发出的警报,便站在楼门口的石阶上对着山林再一次疾呼:“赖—石—狮,赖—石—狮……”
陈式辉发现沈豆粒在有意通风报信,判断赖石狮就藏身山上。“快!别让赖石狮跑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敌人向山寮凶狠地扑去。然而,留给他们的却只有略带赖石狮等工团人员体温的一堆蓬松的稻草。
陈式辉眼见抓获赖石狮邀功领赏的希望化为泡影,顿时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对着沈豆粒张牙舞爪。几个凶神恶煞的敌人将沈豆粒强按着跪倒在楼门口。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游击队迟早会收拾你们!”沈豆粒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一对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对着趋近的陈式辉狠狠地吐了口浓痰。
“给我狠狠地打!给我狠狠地打!”陈式辉歇欺底里地咆哮着。
几个敌人解下了腰间的手榴弹,向着沈豆粒的头部猛击。顿时,殷红的鲜血从沈豆粒花白的头发中喷射出来,染红了破旧的衣衫和她脚下的土地……而想到游击队员已经顺利转移,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沈豆粒以宝贵的生命保守了党的秘密,保护了游击队。她永远安息在青山绿树的怀抱中,那挽救了游击队员生命的呼喊声却仍在山间久久回荡……
(作者根据相关史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