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庆萍
荷塘,我们的村子。因村子里有一口荷塘,遂取名荷塘村。
荷塘,横在村子当中,把千余人的村子南北隔开。村里人沿塘而居,两岸住满了人家,仿若荷塘是最值得信赖的依靠了。往西,荷塘与一条弯弯的小河相连,塘水常年清澈,精致别雅,莲藕丰饒。村里人与它相依相偎,我的童年也在清塘荷韵里充满了生趣。
春上,荷塘即展开风姿。一塘碧水像一面镜子,铺开一片秀色。荷叶初露,嫩嫩的,圆圆的,巴掌一般大小,似一个个可爱的花朵,稀稀疏疏贴于水面。垂柳依岸,秀丝轻扬;花木葱郁,尽收水中。“嘎嘎”春鸭,擦过水面,携来一片灵动和生机。绮丽彩云,摇摇晃晃,亦来此安然游步了。
阳光下,塘水闪亮亮地泛着清波,母亲到水边洗衣淘米是惯常的事。我只顾跟在母亲身边,坐在往塘里延伸的木质浅桥上,双脚浸于水中,这是我最喜于心的事情了。一群馋嘴的鱼儿游来吮吸我的脚丫,我被挠得痒痒的,直想笑,想伸手捕捉它们,又怕到头来连个鱼的影子也收获不到,就只好抿着嘴,屏住气,任由它们嬉闹。有时我按捺不住,脚一扬,撩起银亮亮的水花,鱼儿倏地扭头,逃得了无踪迹。浅塘边,总会有几只“红蜡烛”停在露出水面的嫩草上,带有蛛网的长杆是事先备好的,我饶有兴致地返回家中,拿来粘附它们,却往往于慌忙之中,一不小心,“咚”的一声掉进水里,水面荡起层层涟漪,童年的快乐时光,也漾在波光粼粼的荷塘里。
初夏,荷塘一片红艳,荷花或打着粉红色的朵儿,或露出灿然的笑脸。田田的荷叶,或不忍离开水面,或干脆跳出来,亭亭玉立,硕大浑圆,蓬蓬勃勃。风起时,展枝弄舞,生出一片柔情。一塘荷香随风散溢,醉了村子,醉了童年。
在飞舞的时光碎片里,最深浓的记忆,莫过于盛夏采莲了。
夏莲,胖娃娃似地在荷叶间闪烁,微露的籽儿齐整整地排列着,甜甜的米若古代的少女,隐居深闺,不肯抛头露面。想想那可掬的姿态,心里直痒痒。或许爱莲之饱满,或许念籽之甘润,年少的我竟能在两米水深的荷塘里,赤身游水去采莲。说起来,亦算得上由来已久的骄傲了。别的不说,单直挺挺的刺杆,密麻如针,脾气怪异,就是看上一眼,也会怕得要命,偏偏又有纵横交错荆棘一样的刺梗暗潜在水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怒不可遏,猛咬一口。不过,在我面前却由不得它们发威,我会匍匐在上面,左分右挡,像青蛙一样爬过去,在深水塘里采得一棵棵夏莲。这种趣味和收获的确是令人惬意。手握大把莲蓬,加之体力减弱,回游可谓又是一个严峻考验。这固然要有绝好的水性和各种游泳本领,万不值得效仿。对城里孩子来说,当是不可思议,但人生着实需要勇敢地面对一些事情。那时懵懂无知的我,只有十一二岁。
我的家乡,北方的一个水乡,素有“鱼米之乡”之称谓。而今,荷塘信步从村子里走出来,连片的稻田被一望无际的“荷塘”所取代。翠碧的荷叶铺天盖地,洒于其间的点点红艳盈满夏季的田畴。孩子们采莲如履平地,是件欢愉而方便的事,村里村外被浓浓荷香包裹着,我的童年也在拔节的藕乡的憧憬里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