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欠钱”不还会怎么样

温义飞

20世纪上半叶的阿根廷非常繁荣，经济水平比肩当时的发达国家。然而，由于政府多次“作死”，认不清经济形势，再加上竞选时对选民百般讨好，从20世纪70年代起，阿根廷政府就不得不通过在国际上大举借债来维持运转。

政客借来了钱，给选民大鱼大肉的福利，在任期内自然是政通人和。下一任总统在竞选时，总不能说，为了还债我们要开始节衣缩食，那谁还会选你？所以，继任者也只好借新债还旧债。

终于，在世纪之交的1999年至2001年，年关到了，债主上门。阿根廷由此经历了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衰退，社会陷入混乱。商店、餐厅纷纷关门，百姓上街游行，运牲口的车在高速公路上被暴民拦下，当街杀牛分肉，连邻家大妈都变作剪径强盗。

短短一个月，总统换了4个，但是，几十年来欠下的债实在太多，国库已经空了。堂堂大国，总不能抵赖不还吧？

不过话说，真的不能吗？

于是第五位总统上任后好像突然开了窍，对债主们发表演讲：“我们阿根廷政府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专心致志地为阿根廷人民服务。”

其隐含意思就是：“我们当初凭本事借来的钱，凭什么还你们？”演讲时，在场的阿根廷民众山呼万岁，万众支持，没有丝毫羞愧感。

2001年12月，阿根廷政府正式宣布债务违约，无法偿还。债主们惊呆了，因为这是当时最严重的国家债务违约。一位债主表示：“我觉得我可能把钱借给了一个假国家。”

如果是个人或者企业债务违约，债主可以去法院起诉，要求强制执行或者破产。但是，国家债务违约，你总不能派一支军队去抢人家政府大楼里的桌子、椅子、笔记本电脑吧。

看着“赖在地上打滚”的阿根廷政府，债主们终于在2005年同意“债务重组”：欠款的利息全部免除，本金只还30%。要知道，阿根廷本来是连30%也不想还的，但是，他们还梦想有一天可以继续到国际市场借钱吃肉。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象征性地还一点，大家都好过年。

大部分的债主无奈同意了重组，毕竟散户和小基金是无力对抗主权国家的。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咽不下这口气，打算跟“老赖”硬扛到底，于是把欠条卖给了一些注册地在开曼群岛的美国离岸金融公司。

由于此时阿根廷国债已经是垃圾，这些金融公司以很低的价格买入9%的阿根廷国债，然后开始天天上门讨账，要求阿根廷政府連本带息还钱，一分钱也不能少。既然敢跟一国政府硬碰硬，这群华尔街上的债主当然也有些手段。

虽然不能派军队强制执行，但是在2012年，这些手眼通天的债主真的扣下了一艘出海执行任务的阿根廷军舰，将包括船长在内的40多名船员一并扣押。说起来，这艘船本身并不值钱，但它是阿根廷军中的元老舰，多次被授勋，被人扣下来抵债，这场面实在太难看。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本国军舰被敌国击沉，你会感到愤怒;但是，如果军舰被债主合法扣押，贴上封条再拿去拍卖还款，那给国家带来的就只有纯粹的屈辱。虽然这艘军舰在国际海洋法法庭的斡旋下最后还是归还了，但是华尔街大佬的能耐可见一斑。

如果说扣押军舰相当于在“老赖”家门口泼油漆，那接下来华尔街大佬就展现了他们实际的一面。通过强大的律师团队，债主们在美国的法院成功起诉了阿根廷政府，并冻结了阿根廷在美国的海外资本。通过法律、金钱和游说集团来影响世界上最强大的政府，这一向是华尔街诸位大佬的拿手好戏。

“老赖”可以背井离乡，国家却没有长腿。华尔街诸位大佬这次的意思是，这笔钱你若不还，以后国际资本市场的门就别想进了。

阿根廷当然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惩罚，毕竟以后生病舍不得卖房子的时候说不定还要众筹。于是2016年，阿根廷终于同意按要求赔付这9%的欠款，获得了重新在国际上借债的机会。到2016年11月，最后的4亿7000万美元也终于落实，这场漫长的追债也算有了了结。而华尔街的大佬们当然赚得盆满钵满，其中仅艾略特管理公司的老板保罗·辛格一个人就赚了26亿美元。

有意思的是，这笔对华尔街的还款最终以发行新债券的方式偿还，也就是说，华尔街大佬们逼着阿根廷政府借钱来赔付。可见，就算是一个中等体量的国家，在赖账这一领域，跟华尔街比起来也只是个婴儿。而那些老实人呢，只好拿着30%的赔偿金认栽。

摘自《脑洞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