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科出身的当代艺术藏家关东元言谈间常见“逻辑”,颇快的语速毫不影响他清晰阐述出“思维导图”般的体系。他开门见山地說:“与艺术投资相关的交易,我更愿称之为资产配置,而非艺术收藏。我认为‘真收藏是把艺术作为目的,买来后就没想要再卖的。而这又分几类,放在仓库仔细保存,某年某月翻出来看一下的;或者乐于展示、分享和探讨的。再细分来,有利用郊外工作室展示的,还有像我这样在市中心的公寓延伸出一个便捷的艺术沙龙,聚拢人气的。”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种“最科学”的收藏方式。
在关东元的艺术会客厅中,墙面是最重要的空间资源,可能几天前还存在的一小块空位,过几天几天便被他“填了空”。艺术品“摩肩接踵”成为墙纸般的存在,人站在任何位置,都能感受艺术的满满包围——并且“满”中存在合理与关联。比如,视线经由一面墙上并摆的三幅蓝色系大画平移,恰好落在张如怡的小型“仙人掌”雕塑上形成视觉反差,雕塑的绿又呼应了画作的蓝;空间角落的一把娜布其的白色“梯子”直通天花板,竖直线条正与其对角线方向、蔡磊的抽象建筑作品遥遥对应;邱亚才、刘晓辉、武晨的布面人物画“镇守”在一条窄窄通道的两侧,经过时已分不清是在看画,还是在接受画中人的注视……“我通过收藏,最大程度地展现艺术品本身,让作品之间形成‘和谐或‘冲突的对话,消除作品与观者的距离,这就是这个空间的大逻辑。”关东元笑称,这个紧靠东长安街的公寓可能是“全北京每平米艺术氛围最浓的空间”。“要让艺术变成融入日常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加藤泉小木雕上,“我看这就是个纯真的小男孩,和‘他产生了自然、单纯的精神共鸣。”
关东元的收藏理念是“与艺术生活在一起,不束之高阁”,当代艺术吸引他的最大魅力在于:它探讨着社会、人文现象——因此,它的鲜活血脉让不同形式的“创作”与“我”之间产生了直接的联系与对照。关东元从中观察、回想自己的生活缩影,也做出一份对于时代历史的记录。他大量翻阅画册、资料;美术馆、画廊、艺博会更少不了他的身影,“画作有画作的微妙,雕塑有雕塑的细节,每件艺术背后的逻辑是什么,这个作品是否有独到之处和创新性,只有看得多才能让自己的直觉搭上。参与到创作的遨游,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但他却说,自己对艺术并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只是一段历史的保管者,所以也希望收来的作品具有一定历史价值。而对于价值的判断正是收藏的挑战,对此,他制定了一套评判标准:作品同时满足自己、市场、行业专家的喜欢。“就像一张桌子至少有三条腿才稳。艺术不去迎合市场是个伪命题,真正好的艺术,也会被它所承载的社会阶段所接受。”他解释道。
关东元近朝的收藏集中于中国当代年轻艺术家,对于每一位的特点,他如数家珍:央美状元张淼,为了突破具象与写实,手工调制颜色,将建筑空间平面化、再折叠;在作品中透出“谐谑”的武晨,获得不少艺术大家的青睐……“刘野在客厅不挂自己的画,说‘看多了!而挂着武晨的作品”,他笑着介绍。寻找值得信任的艺术家,直接了解他们的思想和创作状态,是关东元收藏过程的一大乐趣。他提及这些出类拔萃的年轻人,语气不禁带上了浓厚的情感:“全国艺术院校加起来每年就招百来人,都是从小就有艺术天赋的,如果他们毕业以后作品没人接收,失业或是转行,我真觉得太遗憾了。这时候需要有人去支持他们,给予他们鼓励和信心。”
在此基础上,关东元鼓励年轻艺术家认真地对待每一件创作,要有信心能让作品“传世”:首先要有目标走入历史,与时间相互书写。他言语间流露出的责任感,或许出自一个藏家的情怀,也或许源于他曾作为跨国公司CEO的建设性管理视角,他说:“管理公司和收藏艺术品,背后的逻辑是相通的。”30年前,他带着200美元只身闯荡巴西,用3年时间从零开始学习葡萄牙语直到写论文、答辩,毕业后先进入矿石行业,开拓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的中国市场,后又组建团队,助力濒临破产的巴西航空工业公司,将其做成“全球第三大”,并在中国建立了巴航的第一家海外工厂。“术业有专攻,从自己做起,影响自己的团队,影响自己的周边,在历史的长河中,人即使渺小得不算什么,也能做出几件‘大事。”
也是那时,关东元意识到艺术的巨大影响力,对于藏家来说,不必只强调牺牲与奉献,也可以谈及“回报”,而其中最直接的,便是利用艺术家倾注在作品中的极致努力和灵气,对环境与“气场”进行彻底的改善。还在巴航时,对于“做飞机制造为什么要挂艺术品”这类问题,他会回答:“一架飞机价值数亿元,公司有能力和底蕴,艺术能够直接传达出我们的魅力与信心。”曾经,排成一线的桌椅板凳、立正有序的花和值物、环境中摆放的艺术品无不表明了关东元注重规则、体系的国际视野。退休后的他也用类似的逻辑,将艺术填满了整个空间,却坦言:自己还在努力。“我有自知之明,可以算半专业,但还没达到成立艺术机构的状态。现在专业美术馆一个接一个开,不少还拥有自己的馆藏梳理和脉络体系,这都是时代在进步。”眼下,关东元期待着一个越发完整的艺术生态体系,每个人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自己也在影响力范围内,做一个“接地气”的藏家,展示好这间“聚人气”的公寓“美术馆”。
1.窗边白色雕塑为名和晃平作品《Trans-Rio(Stroke》。古代陶罐的纹饰与线条有“象形”的感觉,仕女和马比例也很美,与当代艺术形成了对照。地板上摆放的飞机是关东元自己制作的作品。
2.门厅悬挂的两幅作品分别为:左,宋东《无用之用——多变窗3号》;右,丁乙《十示》。
3.由近及遠:加藤泉木雕《无题》;谭平的画作《无题》;赵钢的画作《第一中国马》。
江宁(右),资深广告人,从事当代艺术收藏数十载,创办了当代艺术咨询及策展机构“垄上艺术”,旨在“释放公共艺术的万有引力”。江书洋(左),潮玩爱好者和收藏者,潮玩艺术平台“暗壳Encool”主理人。墙面作品来自丁乙的《十示》,白色雕塑感家具来自Gufram,不锈钢装置来自张周捷,墙角的公仔是Bearbrick的联名限量款。
广告人江宁收藏有当代顶级艺术家的作品, 儿子江书洋钟情于潮流文化和艺术,两代人的收藏喜好在办公空间里完美融合。和自己喜欢的艺术一起工作、生活,也是对“艺术无边界”最好的诠释。
第一次去江宁公司的人都会误以为走进了艺廊。他的办公室位于上海市中心的一座创意园区里,两层楼的Loft空间是个墙体洁白的大盒子。师进滇的一件4.2米高的“老吉普车”装置立于白墙之上,3000多个汽车零件被手工编织的钢丝重新包覆组装出这个大家伙,底下排着一整溜儿的Bearbrick联名限定公仔和JavierCalleja的大眼仔雕塑,背景墙是张恩利、周春芽等当代艺术大家的作品。大量的公共空间都留给了艺术作品,引得不少人慕名前来打卡,附近的交大学生甚至询问过是否需要购票进入。这恰恰是江宁理想中的办公空间——以艺术为先行。
空间里大量的潮玩和艺术原作是江书洋的收藏。上阵父子兵,父子俩一个寄情于当代艺术,一个钟情于潮流艺术,两代人将收藏作品在办公空间并置的时候,发现效果并不违和。“我从事的是创意行业,希望创造一个带有艺术氛围的工作环境。如果藏品只放在库房里,那就太可惜了。我相信艺术是最能给创造力加持的。”20世纪90年代创办广告公司的江宁,最早在上海工艺美院学画,师从余友涵,还在学校做过美术老师,他可能是广告圈里最了解艺术家的广告人。他从身边的艺术家开始收藏当代艺术,曾梵志、丁乙、何多苓、张恩利、周春芽、邬一名……“我的收藏并不是在遵循艺术史的线索,这些艺术家都是我的师长或者朋友,我就是一艺术票友。”紧接着,江宁话锋一转,“对潮流文化的关注则是儿子的灌输了,他的视角帮助我接触到新的艺术。”
江书洋15岁出国,学的是电子工程。喜欢潮流文化的他最早收集的是日韩潮服、欧美潮鞋和玩具公仔,再过渡到收藏级别的艺术玩具和原作。他收藏了大量的Bearbrick、Daniel Arsham、Kaws、Madsaki、Javier Calleja等艺术家的潮玩及作品,说起它们时如数家珍。他还为父亲的办公室挑了Daniel Arsham的镜子和极具造型感的家具品牌Gufram。在江宁这个父亲眼里,“Z世代”在二次元及动漫文化的浸润中成长,江书洋的爱好背后其实沿袭的还是艺术发展史的脉络。“艺术史不是割裂的,是由时间节点串联起来的历史。说到潮流艺术,就不得不提巴斯奎特的涂鸦艺术,再往前推,就逃不开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江宁说道,“当代艺术通过街头涂鸦艺术,接轨到二次元扁平化的艺术。”江书洋回国后创办了潮玩孵化平台“暗壳Encool”,旨在通过办展览、做快闪店来进行潮流艺术文化的输出。2019年父子俩还一通协力,推出了艺术家徐震和国潮品牌“飞跃”的跨界合作。
在江宁看来,潮流艺术是当代艺术于现在的表现,“莫扎特的演奏在他的时代就是流行音乐。”他说道,“伴随社会审美、技术、材料的发展突破,当下的艺术生态是无边界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潮流艺术和当代艺术是同等的。”而如今潮流艺术与经典相结合,又创造出新的可能性。江宁指着日本潮流艺术家Madsaki的两幅喷漆作品说道,“他对历史名画的二次创作,是潮流艺术为当代艺术的赋能。”江书洋主理的“暗壳Encool”今年在前滩有了新的据点,他计划在不久的将来以大型艺术展的形式将当代艺术和潮流艺术间的脉络梳理呈现给大众。
江宁这几年带领团队做过很多“刷屏”的公共艺术项目,比如丁乙在西塘良壤酒店里的“十示艺术泳池”、张鼎在上生·新所的“控制俱乐部”、aaajiao(徐文恺)在历峰双墅的“枯山水”,目的是把“围墙里的艺术作品”更多地在公共场域呈现,让更多人来参与和了解。他还把城市艺术的活动带到乡村,集结了徐震、陆平原、范勃、郑路、张周捷等艺术家一起创作,在茂名的稻田里做大地艺术公园,在广州的空心村做“空港双年展”。“艺术要介入空间的创作,艺术家的创作让空间不再囿于建筑形式,”江宁说道,“借助当代艺术和潮流艺术,城市可以得以更新,乡村也得以振兴。”
墙上是张恩利的作品《树》,楼梯下方是郑路的《近于禅》雕塑,搭配奈良美智、草间弥生和村上隆的公仔,白色立柱上方是金炳昊的黄铜作品。
1.公共空间一隅,墙面作品是来自aaajiao(徐文恺)的《枯山水》,高密度海绵。左侧是郑路的作品《霓》,不锈钢。墙角的公仔是Bearbrick的联名限量款。
2.镜面不锈钢桌子是张鼎的作品,桌面上摆放的是西班牙艺术家Javier Calleja的雕塑。墙面上挂的是日本潮流艺术家Madsaki致敬当代艺术的两幅作品。
3.办公空间里展示了师进滇的一件4.2米高的不锈钢丝装置作品,名为《四分之三北京吉普》。靠左墙面上的作品分别来自范勃和徐震,底下排了一溜儿的Bearbrick联名限定公仔,以及Javier Calleja 的《思考的男孩》 雕塑。
艺术收藏家、剩余空间创办人眭群身后的墙面上悬挂着艺术家Alejandro Campins的作品《林荫大道》。
进门一侧的墙面上,悬挂着艺术家何岸的装置作品《和你在一起的味道》,眭群很早就认识何岸,熟悉他的每一件作品以及作品背后的心路历程。
对于艺术藏家来说,理想中的“私家美术馆”最好能拥有富足宽广的“墙面”空间——容纳更多心爱的作品;而走进武汉藏家眭群的家(亦是她的小型艺术沙龙),我们的视线却被三扇落地窗吸引,打破了墙面的完整性,却将湖光倩影收进室内,自然与艺术的气息由内到外、毫无边界地交织,也恰好印证了她在随后的访问中反复提及的“不设限、无边界”的收藏理念。
对于眭群来说,与艺术和收藏结缘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她学艺术出身,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涉足当代艺术领域,她经历了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起步与繁荣,也见证了不少艺术家从青涩到成熟的状态变迁。“我个人最早的收藏是从何岸的作品开始。我记得20世纪90年代末,张离在远洋艺术中心策划了一个群展《跑跳爬走》,当时何岸、史金凇都是参展艺术家,那时他们也刚开始北漂。当时大家也没钱,但在那个年代,有这样一个群展,觉得好难得,我拿出两万块钱来支持,我那时也没有什么钱。展览成功举办之后,公众开始关注这些艺术家,何岸还送给我一件照片的作品,那个年代的艺术家特别真诚、纯粹。”她回忆。
环顾眭群的这座私人艺术沙龙,既有当代艺术界响当当的艺术家作品,汪建伟、徐震、何岸、庄辉,张慧,也不乏从博览会上收来的国外艺术家的作品。虽然空间里的作品以架上为主,但畦群的收藏门类绝不仅限于此,影像作品、装置,都是她常常涉足的领域。她在武汉创办的非盈利艺术机构剩余空间,则更专业、更具逻辑性地呈现着她的大部分收藏,并为公众提供专业丰富的展览及公共教育项目。“我有很多作品都在剩余空间里,而这里是我的家,我在挑选作品的时候,会更感性一点,也考虑到作品与起居空间的氛围搭配。”
家中一角悬挂着艺术家何岸的装置作品,对眭群来说,这件作品便是极具故事性的感性选择。“何岸是武汉人,我们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那时的味道,我都非常熟悉。看他一路走来,每一个阶段的作品,他想要表达的情感、情绪、以及背后的生活经历,都能引起我的共鸣。比如这件装置《和你在一起的味道》,基于对他的了解,我完全明白背后的含义,这种真实性很打动人。”
对于收藏,藏家都有一個从感性认知到理性研究的过程,而作为女性藏家,除了感性与理性之外,眭群在选择艺术家和作品上更多了一份率真的人文视角。“我很关注艺术家的生活方式,看他是不是把艺术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对于创作有执着的坚持和热爱。尤其是年轻的艺术家,在这个年代,选择成为艺术家、持续做艺术,需要有坚持的勇气和拒绝的勇气。所以我在和一些年轻艺术家交流的时候,除了看作品,也会去了解他们的内心思考,在艺术这条道路上,他们能不能打破自己的边界,是不是能走得长远。”也是源自这份情怀与长远的视角,在她的剩余空间里,除了呈现专业、学术性的展览之外,她也积极地为一些刚起步的年轻艺术家搭建平台,包括提供物质上的生活保障,让他们能够安心创作。
她坦言:“我在武汉做非盈利的艺术空间,有特殊的意义,这里是我的故乡,并且武汉在20世纪80年代曾是中国当代艺术重镇,有过非常辉煌的往昔,这份艺术的文脉、血液、土壤,需要有新的激活。”她希望无论是更专业的剩余空间,还是自己这方轻松的小型艺术沙龙,都能为武汉的当代艺术收藏氛围起到培育和带动的作用。
疫情之前,眭群与来自比利时的先生过着旅居的生活,每次去国外生活,逛美术馆、博物馆、参加各种艺术博览会,都是她的主要行程。积攒下来的开阔视野,与艺术相伴的经历,让她谈起艺术来带着自由松弛又温文尔雅的自信。不过,她亦有琐碎日常的“主业”,却也因艺术的“灵药”,在陷入烦恼的时候,得到了解压和抽离。“我的生活、工作、爱好是一体的,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我觉得人的一生,能找到自己喜爱的事情是很幸福的事。收藏这件事让人上瘾,容易刹不住车,所以也要努力工作,去养这个爱好。我坚持做非盈利的剩余空间五年了,也要想怎么坚持下去。我另外一个身份是做地产方面的营销,压力很大,艺术让我愉悦。”
直到我们拜访的这天,眭群说她的艺术藏品依旧还有好几件“在路上”,这也是藏家的生活常态——打动、渴望、等待、相逢,然后进入自己的真实生活,产生微妙的互动。“我很享受这种生活方式!”她说:“早期我不是那种百分百的理性收藏方式,但现在比较理性,要做一些研究和思考,我不想为收藏设限,比如对哪一类作品有偏爱,还是会去选择真正打动我的作品。事实上,在逛博览会、展览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的作品,但能立刻打动你的作品,也不是那么多。在未来,我希望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收藏边界还能再打开一点,慢慢要建立一个自己的系统。”
客厅一侧的墙面上悬挂着几位不同风格艺术家的作品,从左到右依次为艺术家张慧的《护士》、艺术家Thomas Scheibitz和艺术家Thomas Zipp的作品。
在客厅的餐桌后,白色立柱上悬挂着艺术家汪建伟的《另一个No.7》,立柱背后的右侧墙面上悬挂着来自艺术家汤大尧的作品《无题》。
在卧室里,复古的柜子上方悬挂着艺术家陈英的作品《黑。白。红》。
包一峰,1973年出生于上海,ACTIVATION PR总经理,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JINART艺览北京联合创办人,在时尚圈、娱乐圈、艺术圈都有所建树,被称为“时尚艺术公关一哥”。他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收藏艺术品,一直致力于当代艺术的发展。
进门就是一条摆满了艺术品的长廊,尽头是高伟刚的平面雕塑作品,表达的却是立体概念。柠檬黄的墙壁映衬着红色的电脑雕刻作品,来自陈航峰的《疯狂标志》,有机玻璃。靠门的字匾是普英伟的作品。
熟悉“上海滩一哥”包一峰的人,私下都亲切地称他为“上海包”。他的家在一栋典型的20世纪30年代Art Deco风格的大楼里,一进门就是一条很长的走廊,尽头是一件高伟刚的平面雕塑,一个金色的楼梯昂扬向上。在柠檬黄的走道两边,近代大师关良的《三打白骨精》对望《哪吒闹海》的老电影海报,他十几年前收的一幅红色模板画上面汇集了上海当时最流行的元素,地上摞着胡子给他画的水彩肖像,一块写着“包在我身上”的字匾探了出来。
包一峰在这里住了有7年,170多平方米的房子共有2个厅,2个房间,搭配了他多年来收藏的上海老家具。但凡家里有点儿空当,他就都放了艺术品,以至于走路都得“见缝插针”。他说自己摆放艺术品向来无甚规矩或条理,全看作品大小和效果。进门长廊和客厅中间有一个小过道,有点儿暗,所以摆的都是色彩明亮的小作品,就像一间“portrait gallery”(肖像艺廊)。在这里取挂画儿最为方便,小小的1平方米也成了家里最勤换展陈的地儿。
因为藏品着实多,家里不免成了艺术的百宝箱,主人随手就能拿出羡煞旁人的新奇玩意儿:天花板上装的CCTV探头是艺术家王郁洋的“呼吸系列”作品;外表像保险箱的物件其实是能看动态视频的艺术装置;一把扣了钥匙永远打不开的锁,叫作《一万年太久》;还有取自艺术家动画作品里的一帧做的影像,或者为展览特别做的小装置,就连榔头都是从网上拍卖来的作品。我们有理由相信主人把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小件作品都收在了这个家里。再细察一下,这些收藏还充满了主人的个人小意趣,比如收有很多艺术家画的后脑勺,包括歐阳春为尤伦斯展览创作的头盔;又比如主人所钟爱的“3/10”版数,这个数字代表了他的生日。“我是和自己的艺术收藏一起生活的人。”包一峰解释道,“家里又不是美术馆,小画一是适合放在家里,二来它更生活化,也更有意思。”
在众多贴近生活的小作品里,最能触动包一峰的是有关上海的记忆。他收藏了苏畅的一件马赛克雕塑,艺术家把水渍用笔上色,它像极了2U世纪80年代上海很多老公房的外墙。他收藏的另一件是苏畅创作的上海街道上常见的梧桐树。“如果你跟艺术家在时代上有一种同感的东西,你就特别容易理解和产生共鸣。”他早年在潘家园收集了不少老的来自上海电影制片厂、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电影海报,还有以上海药皂、凤凰牌自行车为创作主题的作品。包一峰的收藏之路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那个工资才几百块、艺术作品还以美金结算的年代,他每年生日都给自己买一件作品。“最早是因为结识了开香格纳画廊的劳伦斯,在他办的第一个画展上我开始接触中国当代艺术,也是在他那儿买了第一件作品,是肖小兰老师的丝网版画。”2002年,包一峰成立了公关公司,在有了充分的资金和空间的支持以后,便开始更有系统地收藏艺术品。
包一峰作品看得多也收得多,他開始向相熟的艺术家委托定制,第一件是艺术家薛松为他创作的含有“一峰”两个字的拼贴作品。餐厅里挂着陆新建的一对作品,他擅长用不同符号来表示城市俯瞰图,包一峰请陆新建画了伴他长大的静安寺,一张是地图上的地标,另一张是简化版符号。这也是陆新建第一次用单色作画,包一峰选了金色的底面,这次尝试也成为艺术家新的创作灵感。不少艺术家都为包一峰画过肖像,朋友们也特别喜欢请艺术家为他创作。“这些都是我的艺术家朋友创作的,看这些作品时,我会觉得有更深层的情感沟通。”
日常工作中常常和明星、品牌、艺术家打交道的包一峰,私底下是极其安静的一个人,家里没有电视,手机里也没有音乐和游戏。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的都是黑白摄影,有马克.吕布的作品,也有放大的徽式建筑局部。对墙正中是叶永青的作品,搭配的画儿同样以黑色为主,形状和大小不一。“每天在外都很忙碌,我回到家就希望有一个非常安逸的环境。”包一峰说道,“这跟我收藏作品的心境是一样的,细水才能长流。”
1.客厅的墙面装饰以彭薇的纸上水墨作品《洛神》为中心,下方是孙逊的木板水墨,以及江上越的双联布面油画。主人收有很多艺术家画的后脑勺,充满个人意趣。
2.这个家里有许多新奇的艺术装置,貌似保险箱的灯箱其实是高磊的艺术创作,上面摆着喷金的雕塑是刘任用草纸创作的,名为《活着》。
3.客厅的墙面以黑白作品为主,正中是马克·吕布拍摄于1957年的摄影作品,上方是徐震的作品《天下》。上海老家具是主人多年来的收藏,莲花灯是他在北京定做的。
4.很多艺术家都为主人创作过肖像作品,上方是林曦的《一峰云头傲》,纸上水墨;下方是王韬程的Practice of Portrait ,纸上水墨。最右面是Lee Kit李杰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