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桢
百年征程波澜壮阔,百年初心历久弥坚。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要把革命烈士那些感人至深的文章、诗文、家书编辑成册,用于干部教育,让各级干部常常看、常常思、常常反求己身。”在革命战争年代,无数仁人志士把对亲人的思念化为一封封充满亲情、爱情和革命理想的家书。品读革命烈士的家书,是对初心的再一次重温、再一次叩问,有益于发扬红色传统、传承红色基因,赓续共产党人的精神血脉。
20世纪80年代初,在修缮杨开慧家老宅时,工人们从泥砖缝和檐头里意外发现一沓手稿。经考证,这些都是杨开慧在同毛泽东分别后的日子里写就的,因环境险恶无法寄送,只能将信件分藏家中。沉寂半个世纪的手稿内容情真意切,充满对丈夫浓浓的思念和坚定的革命情怀,令读者无不动容。
1927年8月,因革命斗争的需要,毛泽东从长沙去往安源部署秋收起义,妻子杨开慧则带着3个孩子回板仓老家继续地下斗争。不久,由于秘密交通遭到破坏,杨开慧只能通过报纸寻找丈夫的消息。每当看到国民党对“朱毛”屡“剿”屡败的新闻时,她既为革命鼓舞又为毛泽东担心。带领革命队伍上井冈山后,挂念杨开慧的毛泽东派人到长沙打听情况,结果得到了杨开慧“被害”的噩耗,这令他悲痛万分。事实上,杨开慧提前获得逮捕的消息,及时进行了转移隐蔽。当地群众又有意传播杨开慧死讯,意图迷惑敌人。阴差阳错,远在井冈山上的毛泽东没有获得真实情况。
随着时间推移,杨开慧的处境愈发危险。1929年3月7日,《国民日报》刊登朱德妻子伍若兰被砍头示众的消息。杨开慧对此感到无比愤慨,同时也感到死亡如影随形。她得知堂弟杨开明从井冈山到达上海后,立即提笔给他写信。她在信中流露出一个女人的柔弱:“我蜷伏着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我颤慄而寂寞。”但同时,又表现出一位革命者的勇敢:“说到死,本来,我并不惧怕,而且可以说是我欢喜的事。”杨开慧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她请求堂弟和家人在自己遭遇不测后给予孩子关爱。对朝不保夕的日子,杨开慧做了最坏打算。她坦然地写道:“我总觉得我的颈项上,好像自死神那里飞起来一根毒蛇样的绳索,把我缠着,所以不能不早作预备!”信写好后,杨开慧发现寄信有被敌人发现的危险,只好暂时将其藏匿在墙缝中。
事实上,毛泽东也始终惦念着杨开慧和孩子们。1929年初,毛泽东离开井冈山,转战赣南、闽西地区。在得知杨开慧还活着后,他于11月写信给中央政治局常委李立三,说“我时常念及他们”,并询问杨开慧的通信地址。但由于革命的颠沛流离和敌人的严密监视,他们还是没能取得直接联系。
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杨开慧强忍内心的苦楚,在照顾家人的同时,坚持做力所能及的革命工作。闲暇时,她用笔寄托自己的情感:“几天睡不着觉,无论如何,我简直要疯了。许多天没来信,天天等。”“谁把我的信带给你,把你的信带给我,谁就是我的恩人。”“我的心挑了一个重担,一头是你,一头是小孩,谁都拿不开。”“我真爱你呀!天哪,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吧!”……与之前的信一样,这些信也被尘封在泥砖之中,没有如愿寄出。
1930年10月,杨开慧在板仓家中不幸被捕。敌人妄图强迫她交出地下党组织名单和毛泽东的具体情况,并认为“杨开慧如能自首,胜过千万人自首”,对她严刑拷打,百般利诱。但是,她大义凛然,始终坚强不屈,表现了共产党人崇高的革命气节。对此,杨开慧说过一句话:“我,死不足惜,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1930年11月14日,杨开慧英勇就义于浏阳门外识字岭,年仅29岁。
赵一曼,出生在四川省宜宾县一个封建地主家庭。五四运动爆发后,赵一曼很快就被马列主义所吸引,她如饥似渴地阅读《向导》《新青年》《妇女周报》等革命书刊。虽然守旧的家人趁赵一曼不在屋时,将书刊付之一炬,但仍不能阻拦赵一曼接受革命新思想、走上争取人民解放的道路。1926年夏天,21岁的赵一曼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7年9月,赵一曼前往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在苏联,她和中共党员陈达邦结成革命伴侣。1928年,赵一曼回国,陆续在宜昌、南昌和上海等地秘密开展党的工作。此间,赵一曼生下一个男孩,取乳名“宁儿”。由于工作紧张,她将孩子寄养在汉口陈家。“九一八”事变后,党中央派遣大批优秀干部到东北从事抗日斗争,赵一曼也在其中。她先后任满洲总工会秘书、组织部长,中共滨江省珠河县中心县委特派员、铁北区委书记,领导工人进行罢工運动,组织青年农民反日游击队与敌人进行斗争。在此期间,她用题为《滨江述怀》的诗,抒发自己豪气干云的抗日理想:“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
1935年11月间,担任东北抗日联军第3军1师2团政治委员的赵一曼,在掩护部队突围的过程中身负重伤。养伤时又被日军发现,经过殊死搏斗,最终昏倒被俘。日军用针扎、烙铁等残忍手段对赵一曼施以酷刑,希望逼其招供。严刑拷打没有使赵一曼屈服,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她严词痛斥了日军侵略罪行。由于赵一曼伤情严重,为套取情报的日军将她送进医院监护治疗。赵一曼在医院积极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教育争取看护人员。1936年6月28日,她在医院看护帮助下逃出医院,但很快被追敌再度抓捕。
赵一曼受到的刑讯更加残酷,但她始终坚贞不屈。面对拥有“钢铁”意志的赵一曼,穷凶极恶的敌人没能得到任何秘密。1936年7月末,残忍的野兽发疯了,他們决定把赵一曼送回她战斗过的珠河县处死“示众”。8月2日,在押送车上,自知死亡迫近的赵一曼没有惊慌失措,向敌人展现了“为抗日斗争而死才是光荣”的革命气魄。在最后的时间里,她从押送人员处要了笔纸,希望给远方的儿子留下道别的话。“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临刑前,赵一曼高唱《红旗歌》,“高高举起呀!血红旗帜,誓不战胜,终不放手”,“牢狱和断头台来就来你的,这就是我们的告别歌”!年仅31岁的赵一曼壮烈牺牲,她所写的革命家书,则在漂泊21年后,终于辗转到“宁儿”手中。如英雄赵一曼所盼,家人聆听到了她最后的红色嘱托。
两封催人泪下的书信,安静地躺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展陈柜内,其中一封是陈觉就义前给妻子赵云霄的诀别信,另一封是赵云霄给襁褓中女儿的遗书,书信文字感人肺腑、震撼人心。在生死考验面前,陈觉、赵云霄这对年轻的革命伉俪,向世人展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精神和侠骨柔情。
1925年,22岁的陈觉和19岁的赵云霄作为第一批先进青年前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学习期间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结为夫妻。在陈觉写的诀别信中,曾回忆这段青春难忘的岁月:“回忆我俩在苏联求学时,互相切磋,互相勉励,课余时闲谈琐事,共话桑麻,假期中或滑冰或避暑,或旅行或游历,形影相随。”
1927年,陈觉、赵云霄一起回国,先后在东北、湖南等地做党的秘密工作。这年11月,回到家乡醴陵的陈觉、赵云霄,与县委一道领导武装建设,开展革命斗争。1928年春,中共湘东特委和醴陵县委发动“醴陵暴动”。作为省委特派员的陈觉,参与指挥了这场战斗。革命道路危险坎坷,夫妻二人始终相互扶持、鼓劲,共同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陈觉在信中写道:“去年返国后,你路过家门而不入,与我一路南下,共同工作。你在事业上、学业上所给我的帮助,是比任何教师任何同志都要大的。”
此后,陈觉被派往常德组织湘西特委。赵云霄因有孕在身,回到省委机关负责联络工作。1928年4月,外出联络的赵云霄被叛徒发现,随后在住处被捕。面对敌人的盘问,赵云霄始终一言不答,守口如瓶。然而,远在常德县城的陈觉,还是因为叛徒告密被捕。长沙反动当局判定陈觉、赵云霄夫妇是“大有油水”的人物,开出“供出组织,立即释放”的劝降条件,陈觉夫妇对此嗤之以鼻。失去耐心的敌人随即对陈觉进行残忍的拷打,企图从肉体和心理上摧毁这对“笼中”夫妻。但结果仍是令他们失望的,陈觉、赵云霄的革命意志始终坚如磐石!
最终,一无所获的反动当局以“策划暴动,图谋不轨”的罪名,判处陈觉、赵云霄死刑。陈觉在就义前给妻子留下诀别书。“云!谁无父母,谁无儿女,谁无情人,我们正是为了救助全中国人民的父母和妻儿,所以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们虽然是死了,但我们的遗志自有未死的同志来完成。”1928年10月14日,陈觉被害于岳麓山穿石坡。4个月后,赵云霄为刚刚出生的女儿取名“启明”,并留书一封,寄托自己对女儿的爱。“小宝宝,你是个不幸者,生来不知生父是什么样,更不知生母是如何人”“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你的父母是共产党员”“望你好好长大成人,且好好读书,才不负你父母的期望。可怜的小宝贝,我的小宝宝!”1929年3月26日,在给襁褓中的女儿喂过最后一口奶后,赵云霄毅然走上刑场,牺牲时年仅23岁。●
(作者单位: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
(责任编辑:孙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