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荣
周五放学,儿子兴冲冲地攀住我的肩,说:“下个月科技馆有航模表演,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婉言拒绝:“这样的事,你最好与同龄朋友分享。”
他有些为难:“可是,我还没找到这样的人。”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一口气说下去:“他要聪明如诸葛亮,在篮球场上像科比,在我有难时像关羽!”
这时,我的心里开始隐隐有种不安:儿子越来越依赖我,越来越孤寂,我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不,我必须让他学会与同龄的孩子交朋友。
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星期一,兒子乐不可支,告诉我班里的新鲜事。
这天早晨,在走廊转弯处,有个黑黑瘦瘦的男生拦住儿子,嘴里叽里咕噜,说的仿佛是外星语言。儿子猜他是转来的新生,要办入学手续,便将他带到教务处门前。没想到,他一头冲进了教务处旁边的卫生间。上课时,老师领着那个男生进来了,说:“他叫萧强,来自西部,不会讲普通话,请大家多多帮助他。”从那天起,小强像个缠人的小孩,彻底黏上了儿子。小强坚信,儿子是地球上唯一能破译他语言的人。
春天来了。一天,参加学校组织的郊游回来后,儿子异常懊恼地说,从此以后不再与小强做好朋友了。原来春游的时候,他们俩结伴跑向一幢木屋,想去跟门前的一只小牛犊玩。忽然,门后蹿出一条狂吠的牧羊犬。小强扔下儿子,箭一般地逃掉了;儿子则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着。幸好主人及时出来喝止,那只狗才驯顺地趴下。原来,它是拴着链子的。这时远处的小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儿子却气恼得不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关键时刻,他根本不是什么关羽,是兔子!”儿子无比伤心地说,“我不想有一个遇到危险与困难就立即扔下我,自己逃跑的朋友!”
星期四,儿子回来得很晚,看上去心事重重。我陪着他默默坐了很久,他终于开口。
郊游回来的第二天,小强仍等他一起回家,他们谁也没说话。过马路时,小强神情有些恍惚,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忽然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看着小强剧烈抽搐的身体,惊恐的儿子再次被吓傻了。这时,一位路人拨打了急救电话。很快,救护车来了,医生们将小强抬了上去。
那天晚上,儿子躲在卧室里,不断地给小强家打电话,却始终无人应答。
第二天,第三天,小强都没有来上学。一直等到星期四,他终于回来,看上去精神很好。
放学时,小强告诉儿子,他的家族有一种遗传病,常常会发作,但也会很快恢复。最后,他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儿子:“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讲到这里,儿子忍不住哽咽起来:“我哪里配做他的朋友,在他发病时,我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挣扎……”
我轻轻拥住他:“这不怪你,你当时吓坏了,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帮他。我们每个人的力量与知识都是有限的。但是如果你拒绝他,就真的错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望着我。我说:“假如他再次发作,假如没有路人,而且你不在身边,那么谁替他叫救护车呢?”
儿子脸上的阴霾忽然消散:“当然是我了,我要一直在他身边,当他再发病的时候,赶紧叫救护车。”
就这样,他们又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了。只是在经历了这些风波之后,儿子学会了珍惜朋友、理解他人。
航模表演的日子终于到了,儿子正准备叫小强,却接到了他的电话。放下听筒,儿子笑得在沙发上直打滚儿:“他以为我还不知道今天的航模表演,居然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儿子建议我也去,我们三个人坐车去了科技馆,却发现那里冷冷清清。
小强指着通知单:“表演取消了,我是昨天听说的。”
儿子失望至极,追打着小强:“原来你早就知道!”
小强边躲边喊:“我也很难过,可想到你会伤心,我就把我的压岁钱全带来了,请你去肯德基吃炸鸡,去玩跑跑卡丁车,去放风筝……”
“不信你看!”他笑嘻嘻地将手伸进衣袋。瞬间,他的脸变得煞白,抖着手,焦急地翻开每只口袋,几乎要哭出来:“我的钱丢了,丢了!”他真心诚意地拿出所有的钱,想安慰自己的朋友,却给弄丢了。
儿子先我一步跑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不要紧,不要紧,航模表演开始啦!”他张开双臂,在小强的身边飞:俯冲、旋转、翻跟头。他大汗淋漓,拼命地飞着,一圈,再一圈……
终于,小强也跳起来,像儿子那样举起手臂,跟他一起飞。
天如青瓷,轻风微醺,大团大团的白云涌起。他们又笑又叫,我的心,如熔化的巧克力。如果不能飞到白云上面,那就在白云下面飞吧。就算不能飞得很高很高,他们也能飞得很远很远。
彼岸花开摘自《爱,让我们彼此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