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羽扬,周立军,杨 静,方世世
(中国计量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随着“数字中国”的高歌猛进,以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物联网、量子通信等为代表的数字科技成为第四次产业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2019年12 月,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数字经济治理白皮书(2019 年)》显示:2018 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31.3 万亿元,对GDP 增长的贡献率达到67.9%,成为带动我国国民经济发展的核心关键力量[1],并提供了新动能。根据联合国发布的《2019年数字经济报告》中所采用的Bukht 等[2]的定义,数字经济划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核心层,称之为数字(IT/ICT)领域,包括硬件制造、软件及IT咨询、信息服务、电信;第二层是窄口径,称之为数字经济,包括数字服务、平台经济;第三层是宽口径,称之为数字化经济,包括电子商务、电子业务、工业4.0、精准农业、算法经济;将分享经济和零工经济介于宽口径和窄口径之间。
第四次产业革命的出现,标准化的作用不再仅限于规范、总结和推广,更是新兴智能化和数字化信息技术的带领者。数字经济时代,标准在引领产业升级、高质量发展、创新研发等方面发挥的作用被广泛认同。大力推动技术标准化工作,制定新一代技术标准,已逐渐成为各方抢占竞争制高点的重要手段[3]。“得标准者得天下”,企业借助数字技术实施变革,提高自身在标准制定中的发言权,进而增强竞争力以提高绩效水平。那么,数字经济领域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能否对企业绩效产生作用,又会产生何种作用?其影响又会是怎么样的?这些问题均尚未有针对性的研究。基于此,本文选择沪深两市数字经济领域上市企业为研究对象,采用实证分析法对技术标准化能力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和研究。
关于技术标准化能力的经济效应,国内外学者们在微观方面做过许多的分析和总结。在技术层面,标准化是提升技术水平的核心工具[4]。从技术诞生角度来看,技术创新的速度和方向在很大程度上受技术标准的影响[5-6]。于欣丽[7]研究发现技术标准化产生技术积累会带动技术创新的发展,为新技术的诞生提供质量保障并且降低技术创新的风险。从技术扩散角度来看,宋明顺等[8]认为正式标准具有“载波效应”,当企业的专利技术被纳入标准中时,标准随即起到了传播专利的功能。技术标准影响技术创新和技术扩散的进程,进而影响企业能否从技术创新中获得效益[9]。在效益层面,标准使得零部件的互换性成为可能,并直接推动产生了规模化的生产方式[10]。从成本角度来看,企业实行标准化有利于降低研发成本、生产成本、贸易成本等[11],从而获得成本优势。Swann[12]最早提出标准可以降低企业生产环节的成本投入,Adolphi 等[13]指出标准化能够降低产品成本,帮助企业发展。从规模经济角度来看,技术标准本身具有兼容性和锁定效应,呈现规模报酬递增规律[14]。Hussain 等[15]认为标准化有助于企业实现规模经济,对企业绩效具有积极的影响。在市场层面,标准含有的通用性语言和规范性指标,有利于产品的信息传递和理解的准确性,提高了消费者、中间商和供应商磋商过程中信息的对称性[16]。Baron 等[17]认为市场上的买卖双方可以通过标准容易地识别产品特征,从而规范市场秩序,降低信息不对称。
“一流企业做标准”,标准化已成为企业重要的战略工具[18]。由于技术标准是一种显性知识,企业在标准化过程中获得的知识可以提高其竞争力[19]。同时,参与技术标准化的企业也可以利用某种技术来影响标准的内容,以获得竞争优势[20]。Wakke 等[21]认为企业能从标准化过程中获得明显超过成本的收益,制造业企业参与技术标准化的强度与其绩效存在着积极的关系。因此,提出以下假设:
H:数字经济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已有研究对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评价研究主要分为三种。一是将企业参与制定的标准数量来测度其技术标准化能力[22-24]。如果企业参与制定的标准数量越多,那么其在标准制定过程中的影响越大,该企业的标准化能力也就越强[22]。二是使用国家标准或者行业标准存量来衡量标准化水平[25-27]。企业的技术标准存量越多,那么该企业关于技术标准制定的经验也就越多,也越有利于技术标准的制定[28]。三是采用企业参与标准制定的次数来反映其标准化能力[29-30]。当企业成为标准起草单位时,意味着其对负责的标准具有较大的贡献度和影响力。企业参与次数越多,其技术标准化能力也就越强[29]。
由上述研究成果可知,标准制定数量可以较好地反映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并达成共识,但其仅考虑到标准化产出,尚不够全面。本文突破现有文献的局限,对文献中标准有关数据进行扩展,增加企业标准化资源投入,综合产出与投入两个方面测量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
数字经济是继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之后的一种全新的经济形态,并且出现了“三二一”产业逆向的渗透趋势[31]。国家标准主要是基础通用性标准,在加快数字化改造的过程中,往往无法跟上产业快速发展的步伐。发展先进数字技术,对数字经济领域行业标准制修订提出了更高要求。目前,人工智能、区块链、5G、量子信息等关键技术研究都取得较大进展,产生了一大批值得推广应用的科技成果,但大多数这些成果并没有转化成标准。因此,以数字经济行业标准为载体,加大科技成果转化力度,实现数字经济领域产业升级改造,推动企业创新发展。由此,本文将技术标准制定划分为国家标准制定和行业标准制定。
综上所述,根据本文研究目的,为丰富现有研究技术标准化能力的单一测量指标,增加数据的可操作性和代表性,将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划分为技术标准资源投入能力、国家标准制定能力、行业标准制定能力三个方面。因此,提出以下假设:
H1:技术标准资源投入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H2:国家标准制定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H3:行业标准制定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技术标准化能力较强的、对标准制修订影响较大的企业才会被吸纳成为标准起草单位[22]。而企业作为国家标准的起草单位,在实际制修订的过程中分为牵头起草和参与起草,这两种参与形式对企业的影响力也不尽相同。凌艳平等[30]认为牵头起草标准的企业在标准制定过程中具有一定的主导作用和相当的话语权,其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要强于参与型企业。参与标准制定的企业虽然在国家标准制定过程中并不是发挥引领示范作用,甚至可能存在着搭便车的行为,但Blind 等[32]指出可以通过积极影响标准,使其朝着自己所合适的专业化方向发展,或者可以被动的从标准化过程中获取相关知识来提高自身竞争力。因此,提出以下假设:
H2a:牵头制定国标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H2b:参与制定国标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综上,本文的概念模型如图1 所示:
图1 技术标准化能力对企业绩效影响的概念模型
本文根据Bukht[2]提出的“数字经济”定义,从同花顺行情中心筛选出数字经济的22 个相关概念为收集范围,获得截至2018 年12 月31 日我国沪深两市数字经济领域上市企业209 家。本研究有关数据均来源于国泰安CSMAR 系列研究数据库、全国标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SAC)、上市公司年报以及同花顺、新浪财经等金融网站。为保证数据有效性和准确性,数据获取后经人工清洗及核实,剔除ST、*ST、S*ST 企业以及数据不全的企业,得到有效样本195 家。
(1)企业绩效(REVENUE)。企业绩效指标分为两类:一是以会计为基础的指标(如资产收益率);二是以股票市场为基础的指标(如股票市场收益率)[33]。根据本文研究目的,选用财务指标中的营业收入作为企业绩效的近似测量指标。
(2)技术标准资源投入能力(RI)。Riillo[34]指出参与标准技术委员会是企业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决策,可以极大地影响市场,且由TC 人员构成的专家网络是技术知识的载体,也是一种宝贵的社会资源。考虑数据选取的现实可行性,本文选用观察企业所在标准化技术委员会的人数作为指标来衡量技术标准资源投入。
(3)国家标准制定能力。依据我国标准制订流程,相关起草单位对其技术范式是否能成为技术标准具有相当的影响力[29]。因此,根据曾德明等学者的研究做法,本文采用企业作为起草单位参与国家标准制定的次数为指标来衡量其国标制定能力。将主导负责起草标准的次数作为企业牵头制定国标能力(LEAD);参与起草次数为企业参与制定国标能力(FOLLOW)。
(4)行业标准制定能力(STD)。本文借鉴侯俊军等学者的做法,选用企业参与制定的行业标准存量作为行业标准制定能力的指标。所有研究变量及其相关说明如表1 所示:
表1 变量测度及说明
综上,本文构建以下模型以对变量关系进行多元线性回归线性分析:
根据CSMAR 数据库整理,195 家样本企业中大型企业173 家,占比88.72%;中小企业22 家,占比11.28%;192 家企业设立时间在10 年以上。从所属行业分类看,样本企业分布于35 个不同行业,其中62 家企业属于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占比31.79%;38 家属于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占比19.49%;例如仪器仪表制造业中,企业的经营范围逐渐由传统的电力测量仪器仪表拓展到智能装备、智能工厂系统集成和工业互联网等,形成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型实体经济形态,数字经济涉及各行各业,以不断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为目标。195 家企业共制定国家标准1 400 项,均值7.18,行业标准951 项,均值4.88,其中最多的一家企业制定国标118 项、行标219 项;样本企业在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制定能力方面存在一定差异。
本文对企业技术标准资源投入能力、牵头制定国标能力、参与制定国标能力、行业标准制定能力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见表2),结果显示,模型满足回归要求,且回归效果显著。在相关变量回归分析中,牵头制定国标能力与企业绩效的回归系数为-0.192,为显著负相关,因此不支持H2a假设。对于数字经济领域企业来说,其企业技术标准资源投入、参与制定国标能力、行业标准制定能力与企业绩效之间其回归系数均为正数,呈现显著正相关,假设H1、H2b、H3获得支持。
表2 回归分析
本文通过实证分析发现:
(1)技术标准资源投入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标准化人力资源的影响尤其值得关注。其一,技术标准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的完成不仅仅是把实践经验编写成标准文本,更需要大量的知识和智力投入,以有效的把创新成果、最佳实践转化为适用的技术标准;其二,企业的标准化人才,尤其是专家型人才通过广泛参与外部标准化活动,如国家标准化技术委员会(TC/SC)的活动以及国际标准化活动,有助于及时获得技术创新及标准前沿信息、代表企业反映自身诉求,提升企业在行业中的影响力及话语权;其三,标准化人力资源的有效投入,有利于促进信息沟通和外部知识的转化与共享。
(2)参与制定国标能力对企业绩效影响显著。企业参与国家标准制定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参与制定竞争规则,有利于企业规避恶性竞争,降低技术和市场风险,防止产生不兼容或者冲突的标准,企业参与国家标准制定的积极性越来越高。同时参与制定国标的过程就是知识获取的过程,企业可以利用其他企业技术发展补充自己的研发,并且从非预期的知识溢出中获益。参与国标制定可以缩短新产品开发及推向市场的时间,以先发优势获取重要的市场份额。但是研究也发现,牵头制定国标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这与本文研究假设有所出入。究其原因可能是,其一,作为牵头起草单位,在标准研制、编写等过程中担当着至关重要的角色,甚至在很多标准的形成过程中是完全的技术发起者、过程组织者、资源提供者以及关系协调者,必将投入大量物质、技术、信息、人力等资源,而这些投入是远远大于当期获得的绩效回报的。其二,一般认为,牵头制定标准意味着更强的技术话语权,也必将带来更多的绩效回报,但也应看到,这些回报在短期实现是困难的,尤其是获得的无形价值,如企业声誉、品牌形象等,其绩效回报产生的周期会更长。
(3)行业标准制定能力对企业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行业标准是我国自愿性标准的重要组成部分。行业标准往往能更快速、更精准的对市场需求做出响应,参与标准制定的相关方聚焦于更小的细分产业,也更容易实现协商一致,行业标准在标准形成和推广阶段的效率优势在数字经济这样的新兴产业更为突出。另外,行业标准以促进产业发展为根本,更聚焦于创新成果的转化,数字经济产业创新活跃,技术更新迭代快,行业标准在创新成果产业化中的桥梁作用更为明显。
本文采用实证分析法,利用我国数字经济领域195 家企业截至2018 年12 月31 日的标准与绩效数据,探究了数字经济时代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考虑到技术标准化过程中起草单位参与形式的不同,本文将国家标准制定能力分为牵头和参与两种类别,丰富并细化了现有技术标准绩效研究评价体系。同时,本文在实践管理方面为数字经济领域企业构建合理的标准化战略提供了一些启示:
首先,标准作为促进产品和服务之间互操作性的重要工具之一,是企业创新成果产业化的桥梁,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显著影响了其绩效,这对于数字经济领域的企业也是极其显著的。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数据作为生产的核心要素,在整个经济活动链条中产生着基础性的作用,数字经济本身不是一个独立的、边界清晰产业,而实际上越来越多的企业将涉足数字业务,成为数字产业发展的参与者,有效提升自身技术标准化能力对于提升竞争力是值得广泛重视的。其次,标准化资源投入,尤其是标准化人力资源投入是值得重视的影响因素。然而现状并不乐观,195 家样本企业中,企均标准化专家不足1 人(0.64),这表明多数企业标准化人力资源水平不高,标准化人才培养和引进的重视程度不够。因此重视标准化人才队伍建设,培养专家型标准化人才,提供并创造机会深入参与外部标准化活动对于多数企业而言是需要大幅提升的。其三,参与行业标准制定对绩效提升是有利的。195 家企业共制定行业标准951 项,平均每家企业参与行业标准制定4.88 项,其中最多的一家企业高达219 项。显然“一流企业做标准”的理念已得到广泛认同,在研发成果高度集聚、技术竞争尤为激烈的数字经济领域,参与行业标准制定的积极性和成果已经较为显著。其四,主导制定国家标准在当期对绩效的影响是负向的,可见主导制定国家标准的投入巨大,尽管从标准的本质属性和国际惯例看,标准形成过程中的相关方都是平等的,不存在主导与否,但基于我国国情,主导者责任大、投入多、回报慢也是事实,195 家企业中仅有47 家主导过国家标准的制定,样本企业参与制定的国家标准中,51.5%的标准是由研究机构主导制定的,因此,通过政府相关部门基于标准主导企业一定的补贴是拟补投入的一种有效措施,但是从标准形成的程序公平和有效发展看,优化现有的国家标准形成机制和流程是更为重要的。
由于标准化领域数据较为匮乏,本研究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所获得研究成果也值得进一步探索深化:(1)本文仅以数字经济领域的上市公司为样本进行研究,未来可以对不同领域、不同性质的企业进行比较研究,为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提出更详实的依据,以及更具有普适性的建议。(2)企业技术标准化能力是一个多维体系,本文尝试从投入和产出两个维度构建评价指标体系,但由于标准化相关基础数据可获取性等问题,该体系值得进一步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