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就义,时年38岁
李大钊(1889-1927),河北乐亭人。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李大钊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指出:“李大钊同志开创的伟大事业和留下的思想遗产永远不可磨灭,他播撒的革命种子已经在中国大地上生根、开花、结果……李大钊同志对信仰和真理矢志不移,为传播和实践马克思主义而英勇献身,真正做到了自己所说的‘勇往奋进以赴之、‘瘅精瘁力以成之、‘断头流血以从之。”
毛泽东忆李大钊:他是我真正的老师
1949年,毛泽东率中央领导机关自西柏坡进入北平,感慨地说:“30年前我为了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而奔波。还不错,吃了不少苦头,在北平遇到了一个大好人,就是李大钊同志。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成了一个马列主义者。他是我真正的老师,没有他的指点和教导,我今天还不知道在哪呢。”
毛泽东在北大当图书管理员期间,正是李大钊开始向中国民众宣传俄国十月革命的重要时期。1918年11月,李大钊在天安门广场发表了《庶民的胜利》的著名演说,在现场亲耳聆听的就有青年毛泽东。
李大钊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大力宣传和不懈实践,深刻地影响着毛泽东,而毛泽东蓬勃的革命思想和认真踏实的工作态度,也深得李大钊的赞赏。和青年毛泽东一起工作,李大钊更为深刻地看到“新青年的创造能力”,展望着二十世纪人类“共同觉悟的新精神的胜利”。
包括毛泽东在内,李大钊的红色旗帜下,还围绕着邓中夏、高君宇、何孟雄、黄日葵、罗章龙、刘仁静等一批进步青年。按照当时北京大学的薪酬待遇,李大钊每月240大洋。但他“茹苦食淡,冬一絮衣,夏一布衫”,夫人趙纫兰常为家中生计发愁——原因是李大钊常倾家纾难,接济贫寒学生。最后,北大校长蔡元培不得不关照会计科,每月发薪时先扣下一部分,亲手交给李夫人,免得李家“难为无米之炊”。
梁漱溟25岁即任教北大,与北大同事李大钊和陈独秀都有交往。梁漱溟晚年回忆,陈独秀一峰独秀,脾气大,爱骂人,属于典型的血脉贲张、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的皖籍文士。李大钊看似平和,实则激烈,平时恂恂蔼蔼,属于未爆发的火山,一旦时潮激荡,心潮翻滚,顿时滔滔。梁漱溟描述,“实际上这个人很激烈。他有时候领导着学生到街上去游行,那你看他就不同了,他像疯狂一样,很厉害”。李大钊,如同那个暗淡中国的普罗米修斯,把马克思主义的火种在这片土地传递,誓将燃尽这片阴霾。
1920年5月,陈独秀等人在上海筹备建党时,考虑到党的名称,是叫社会党还是叫共产党,一时拿不定主意,遂写信征求李大钊的意见。李大钊非常明确地回答:叫共产党。
女儿回忆李大钊被捕当天:“不要放走一个!”粗暴的吼声在窗外响起来
1926年4月,直奉鲁豫联军荷枪实弹、杀气腾腾地开进了北京。联军随即公布的治安条例里特别规定:“宣传赤化、主张共产、不分首从、一律处死刑。”
《京报》社长邵飘萍、《社会日报》主编林白水先后遇害。400余名爱国学生上了被通缉的黑名单,受军阀掌控的宪兵团、军警和密探增加了4万余人,他们将李大钊视作北方的头号“赤敌”。
李大钊当时并没有离开北京,就呆在东交民巷苏联使馆地界上的俄国兵营,距离被张作霖当作大元帅府的顺承王府不远。1926年“三一八”惨案发生后,革命运动已经开始转入低潮,京城局势越发紧张。李大钊的友人和夫人都曾三番五次地劝他离开,党中央也安排他到武汉。李大钊却回应妻子:“不是常对你说吗?我是不能轻易离开北京的。你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的工作多么重要。我哪能离开呢?”
孙女回忆:“他把中共在北京的主要人物能转移的都转移到南方去了,自己却不走,说‘必须有人留守在此,不然谁来做这项工作?
1927年4月6日,恰好是清明节,天清气朗。一早起来,李星华、李炎华姐妹高高兴兴地换上了新夹衣。母亲赵纫兰带了李炎华去兵营空场上散步,李星华坐在外间长椅上看报,李大钊在里间屋里伏案工作。
后来发生的事情,当时的《晨报》上有详细的记载:上午10时30分左右,东交民巷东西北各路口突然来了许多洋车夫和穿便服的行路者,过往行人都觉得不大对劲儿。11时,150多名警察、100多名宪兵全副武装,从警察厅出发分路直扑东交民巷。一部分人把守各路口,剩下的人包围了苏联大使馆。
李星华在回忆录里清晰地记录下当时的情景:
“不要放走一个!”粗暴的吼声在窗外响起来,喊声未落,穿着灰制服、长筒皮靴的宪兵们,穿便衣的侦探和穿黑制服的警察就蜂拥而入,一瞬间挤满了这座小屋子……一个坏蛋立刻冲到跟前把父亲的手枪夺过去了。
生命最后的22天
事发后,京津各报社评,都为李大钊呼吁。9所国立大学校长商定分途营救。北大校长余文璨、师大校长张贻惠随后前往文昌胡同8号拜访张学良。
政府政治讨论会也在9日召开,全场推举讨论会会长梁士诒、杨度为代表,赴顺承王府向张作霖陈述意见。第二天,两人约同当时的司法总长罗文干一同会见张作霖,杨度将自己在北京的爱宅“悦庐”变卖,所得的4000多大洋全部用来营救李大钊。
章士钊则找到了张作霖身边的红人、奉系元老杨宇霆,历数李大钊得名之盛,言辞恳切地奉劝杨宇霆“切不为以一时之意气,杀戮国士,而遗千载恶名”。据说,杨宇霆“闻之悚然,乃向张作霖陈说”。
河北乐亭同乡白眉初、李时等300多人联名上书陈情,请求军方保全李大钊的性命,并先行释放赵纫兰母子。
此时,西方各国对张作霖的做法也颇有微词。苏联人更是怒气冲冲,事件一发生就向北京政府提出严正抗议。苏联代表驻华大使率领馆员30余人数日后离华,扬言断交。苏联首都莫斯科发生了10万工人、职员大游行,抗议军阀擅闯大使馆,行凶抓人。各国站在不同立场上纷纷敦促张作霖尽快拿出切实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李大钊等人蓄意暴动、反抗政府。
最重要的证据其实就是从使馆搜得的大批文件,有中文的,大部分都是俄文的。
张作霖成立了“搜查苏联阴谋文件编译会”,但凡懂点俄文的政府工作人员几乎全被调用。编译会的人日夜加班,搞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有发现组织暴动的计划。
李大钊光明磊落,问到后来,他干脆说:“你们拿纸笔来,我自己写好了。”于是,就有了后来被广为传诵的“狱中自述”。对于共产主义学说,李大钊承认“崇信不讳”。
除了“狱中自述”实还有一份“李大钊供词全份”,保存在北京市档案馆里。字里行间,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跃然纸上。
力主“讨赤反共”的张作霖想要的绝不是这些。他甚至派出自己手下、李大钊的同乡杨宇霆做说客,许以高官厚禄,但也没能从李大钊口中得到苏联“赤化”中国的证据和共产党组织工农运动的情况。所以,警察厅一方面对外界宣称“李大钊口供颇多”,另一方面也不得不灰溜溜地承认“李无确供”。当时的报纸报道,李大钊在受审时“精神甚为焕发,态度极为镇静,自承为马克思学说之崇信者,故加入共产党,对于其他之一切行为则谓概不知之,关防甚严”。
“李无确供”怎么判刑?杨宇霆建议保李大钊性命,认为李大钊本为北方著名学者,不如判个终身监禁,让他在奉天的监狱里继续研究《资本论》。
张作霖为何突然下定决心,残忍杀害了李大钊和另外19位革命志士?有一种说法是:来自前方将领的一封电报影响了张作霖。
4月29日的《晨报》发表了快讯“军法会审昨日开庭判决党人二十名死刑”,快讯里提到这样一个细节:“而前晚又得前方某重要将领来电,谓前敌将士因讨赤而死者不知若干,今既获赤党首要人物而不置诸法,何以激励士心?最妙者,闻南方某要人亦有电致在京某人,主张将所捕党人速行处决,以免后患。”
这个拍电报来的“某将领”和“南方某要人”究竟是谁?1927年5月12日出版的《民国日报》(在汉口的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机关报)以《北京各同志被害详情》为题,报道了此事,并提出“张作霖得其前方张学良等来电,主张杀害,同时蒋介石又密电张作霖,主张将所捕党人即行处决,以免后患”。根据这篇报道,“南方某要人”是指两手刚刚沾满“四一二”死难志士鲜血的蒋介石,而前方某将領是张学良。
张次溪则在《李大钊先生传》中说是“张宗昌忽由山东前线拍来一电,谓李大钊是北方革命领袖,赤党祸根,巨魁不除,北京终究危险”。青年党头子曾琦无耻地向张作霖献计,力主“处以极刑”。
28日,奉系军阀不顾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对,在“京师警察厅总监”陈兴亚的客厅中进行了“军法会审”,经过仅70分钟的“法律”过场后,即于12时10分判处李大钊等20名革命志士死刑。张作霖不敢在公开刑场杀害李大钊,12时30分以6辆警车将李大钊等押至西交民巷“京师警察厅”看守所行刑。血腥的屠杀自下午2时起一直持续至5时。面对刽子手的屠刀,李大钊大义凛然,第一个登上刑台,三呼“中国共产党万岁”,连续受刑3次达40分钟,“神色不变,从容就死”。
关于李大钊牺牲时的真实情况,当时的目击者之一、时任京师高等审判庭推事的何隽,在解放初期写的《李大钊殉难目睹记》中作了记载:
李大钊等二十人在京师看守所内刑场绞决。被绞之前夕,余即至看守所接洽参观。见新式行刑之绞机矗立刑场之中央。晨九时,指挥行刑官莅场查阅判决书,命提李大钊及另一受刑人到场,旋由行刑人蜂拥至前。李大钊意气轩昂,胸襟爽朗,不知其为铁窗人也。指挥行刑官告之:“此案经特刑庭判决,你等均处死刑,当己收到判决书?”答:“收到,已准备上诉。”又云:“此案系按特殊程序处理,并无上诉办法。现奉上官命令,今日执行。你等对于家属如何处分事件,可缮函代为转交。”李大钊云:“我是崇信共产主义者,知有主义不知有家,为主义而死兮也,何函为?”旋经行刑人拥登绞台左绞绳下铁盖上,面南而立,一位行刑人反接两手,缠缚全身并折绳结环,神色自若不变。最后,李大钊高呼“为主义而牺牲”,毅然延颈就环。
牺牲之时,李大钊未满38岁。
捐躯6年后才得以举行公祭,入土为安
李大钊牺牲当晚,和他一起被捕的夫人赵纫兰和女儿李星华、李炎华被释放。此时,她们并不知道李大钊已经遇害。4月29日早晨,李大钊的舅舅上街买报纸才知道李大钊遇害的消息,他哭着回到家中将这一噩耗告诉了赵纫兰。
闻此噩耗,赵纫兰“悲痛号泣,气绝复苏者数次,病乃愈加剧,以致卧床不走。小儿女绕榻环立,其孤苦伶仃之惨状,见者莫不泪下”。
李大钊遇害后,棺柩厝于妙光阁街浙寺南院。由于当局的迫害,加上时局混乱、变化无常,在浙寺一放就是六年之久。
1933年4月22日,李大钊公祭仪式在浙寺举行。4月23日早上,有700余人赶到浙寺参加公葬活动。送葬队伍出发。烈士棺柩被缓缓抬起,在大家簇拥下移出浙寺。灵柩后面为数百名群众的送葬队伍。大家举着各界人士送来的挽联缓步前行。
最前面的一副挽联是“为革命而奋斗,为革命而牺牲,死固无恨;在压迫下生活,在压迫下呻吟,生者何堪!”横批“李大钊先烈精神不死”。妇女联合抗日救国会的挽联是“南陈(陈独秀)已囚,空教前贤笑后死;北李如在,哪用我辈哭先烈?”
送葬队伍缓缓前行,时而高呼口号,时而高唱《国际歌》,并不时散发传单和纸钱,许多纸钱上印着共产党提出的抗日救国口号。
一路上,不断有群众团体为李大钊路祭送行,送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口号也越来越响亮。送葬活动,俨然成为一场轰动北平城的游行示威运动。队伍走到西四牌楼时,国民党宪兵、军警堵住去路,对公葬活动横加阻止,引起群众抗议。一番冲突之后,大家又重新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花圈、挽联,找回抬棺的杠夫,护送灵柩重新出发,直到黄昏时分才到达万安公墓。
正在准备下葬时,忽然一辆骡车疾驰而来。只见车上放着一块用棉衣和花圈覆盖的墓碑,上刻“中华革命领袖李大钊同志之墓”几个大字,碑顶部正中刻有五星,星内刻有镰刀铁锤——这块碑是中共北平地下党以河北革命互济会的名义为李大钊特制的。
在那腥风血雨的年代,墓碑无法公开树立在李大钊墓前,只能与烈士同葬于地下。1983年3月18日,党中央将灵柩移葬在新建的李大钊烈士陵园内。同棺椁一起埋入地下的墓碑,也一同得见天日。
在大家悲伤的哭泣声中,李大钊的棺柩被缓缓放入墓穴,大家铲土培墓,肃立默哀,默默离开。就这样,李大钊在壮烈捐躯六年后,终于入土为安。葬礼一个月后,赵纫兰去世。
李大钊生前曾撰有一篇短文《牺牲》:“人生的目的,在发展自己的生命,可是也有为发展生命必须牺牲生命的时候。因为平凡的发展,有时不如壮烈的牺牲足以延长生命的音响和光华。绝美的风景,多在奇险的山川。绝壮的音乐,多是悲凉的韵调。高尚的生活,常在壮烈的牺牲中。”
孙辈回忆,李大钊从小就教育子女:“有些牺牲是必须的,是伟大的。”
(责编/兰嘉娜 责校/黄梦怡 来源/《李大钊就义当日三上绞架 至死保守党的秘密》,宋歆、马晓川/文,《解放军报》2016年6月30日;《李大钊烈士的身后事》,阎丽/文,《河北日报》2019年4月25日;《梁漱溟回忆陈独秀、李大钊》,许章润/文,《中国青年报》2011年3月29日;《纪事2007》,侯健美著,新华出版社200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