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嵘 陈木小
在有些学校,学生考完试最紧张的时刻,是得知自己的考试成绩和排名的时候。它有可能由老师来宣布,也有可能被直接贴在墙上。
如果你学习成绩并不好,这张成绩单会像一团乌云一样压在你的心头;如果你是个学霸,也许乐意在排行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但最前面的名次争夺也异常惨烈,如果没有绝对碾压别人的实力,压力也会不小。
这让我想到了作家刘震云的小说《新兵连》中的一个故事。小说中,新兵们都希望能当上“骨干”,这是个人进步的第一站。可连里有规定,一个班只能有三个“骨干”。为了争取当上“骨干”,大家都积极表现,早晨起来抢扫帚打扫卫生。但随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大伙儿无法一块进步,谁抢了扫帚,另外的人就捞不着表现的机会。于是大家心里都很紧张,一到五更天就睡不着,想着起床号一响就要去抢扫帚。
我们想象一下这个场面,也许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这个故事涉及了非常重要的经济学知识——博弈论。1994年约翰·纳什(他的经历被拍成电影《美丽心灵》)和2005年托马斯·谢林都曾因在博弈论上的贡献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博弈原意为“下棋”,是一门专门研究人们合作竞争和冲突的策略科学。博弈论种类繁多,从结果而言,可以分成三种。一种是正和博弈,又被称为合作博弈,是指所有的参与者都获利,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双赢”,如国际贸易中,中国需要美国的农产品,美国需要中国的工业制品,这样正常的贸易就是双赢。
另一种是零和博弈,它指的是两方之间的得失总和为零。就好比下棋,要么一方勝一方败,要么两方和棋,不可能产生两方同时获胜的局面。
第三种是负和博弈,它指的是博弈的参与者最后的收获都小于付出,没有人从中获利,是一种两败俱伤的局面。比如贸易战中,美国单方面设置贸易壁垒,虽然减少了中国的出口额,但对本国的经济伤害更大。
新兵连里一个班只有一把扫帚,你抢了“进步了”,别人就相对“落后了”。在成绩排名这件事上也一样,只有一个第一,你得了第一,别人最多只能第二。一个人的胜利是以另一个人的失败为基础的,这就是零和博弈。
我们知道,考试这件事不是以对知识的掌握的绝对值来决定的,而取决于你在考生中的相对位置。如果你的排名提升,那么必然存在一个倒霉蛋的排名相对落后了。于是这场竞争逐渐变得有些惨烈,大家不断加码,你睡6个小时我就睡5个小时,你睡5个小时我就睡4个小时。这种竞争的极致就是头悬梁锥刺股,那么,学习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有人对于公开成绩和排名持支持态度,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可以激励(刺激)学生的学习积极性,结果每个人的成绩都得到了提高,这不就是正和博弈(双赢)吗?
这个问题让我们再次思考教育的本质。学习是为了考试和分数吗?大教育家孔子曾经很好地回答了教育的方法问题,即因材施教。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材料,有不同的特长,用一张考卷对人进行统一衡量,使人成为生产线上的产品,他老人家显然不会同意这种做法。
经济学家、博弈论专家迪克西特和奈尔伯夫在《策略思维》一书中更是直白地说:“为什么有些学生过于勤奋,原因在于他们不必向其他学生支付任何价格和补偿。每个学生的学习好比一家工厂的污染,会使所有其他学生更加难以呼吸。由于不存在买卖学习时间的市场,结果就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竞争。”
将来在职场上,我们同样可能遇到这个问题。曾经有个读者问经济学家蒂姆·哈福特:“为了提高我涨工资的可能性,我是不是应该每天早上第一个到办公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呢?”
蒂姆的回答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至少是可以预见的。只需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你再稍稍多待片刻即可。然而,如果你的同事也意识到这点,最后一个离开的策略可能会变得流行起来,因此代价也更大……无论是第一个到达,还是最后一个离开,这种竞争都对老板有利,而员工却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摆脱这种困境的办法就是达成协议。20世纪50年代,美国常春藤名校联盟遇到一个难题,每个学校都想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橄榄球队,但就算拼命训练,胜者只有一个,更何况,如果一个学校过分注重体育,也会降低其学术水准。很快这些学校达成了联盟,规定了大家只能有相同的训练时间,于是避免了恶性竞争。
在眼下这种唯分数论的考试选拔体制下,学生们很容易走向比拼成绩的恶性竞争。但人毕竟不是考试机器,如果我们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定会发现每个人更广泛的爱好、能力和好奇心,这比挖掘考题背后的正确答案来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