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郜泉州
夜里,暴雨倾盆,天就像被戳烂的筛子漏个不停。
轰隆隆。兔子洼村临山居住的高家,里院三孔多年的土窑洞就像喝醉了酒的老汉,倒卧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震得外院小楼一颤,高老汉和老婆子忙从窗口向里院望。“老天爷呀!”老婆子不禁惊声叫道。高老汉抚着胸口说:“幸亏政府让咱在外院盖了楼,这才从裂缝的土窑里搬出来,不然……”
咕咚咚。又一阵巨响,惊得高老汉一个踉跄。 “好像是隔壁张家,”老婆子说着走到西窗口,又是一声惊叫 ,“娘呀,张家院塌了!”高老汉忙上前来看,乖乖,张家院正中间多了个半亩大的坑。
“俺想起来了,”高老汉说,“俺爷说过,咱村以前是产煤区,上几辈人挖煤,都是打个井口就往下挖,有煤掏煤,没有就用树枝把窑口盖住,压上土了事。张家院里八成是有口煤井,日久天长,煤井下陷,这一下雨就塌了坑。”
天亮后,天空终于放晴。高家儿女接到电话急急赶回,看着满院的黄土直咂嘴:“这几百方土可往哪儿倒呢?”
张家儿女接到消息也匆匆回来,看着院里数丈深的大坑眉头拧成了疙瘩:“去哪里弄这几百方土填坑呢?”
恰巧,青山镇自然资源所的李所长来兔子洼村巡查。听到两家出土、取土的难处,李所长一拍手笑道:“你们两家是紧邻,就把高家的土填到张家的坑中,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谁料,张老汉为难地搓着手,半天才讷讷道:“当年俺家垒院墙,多占了高家一米地,争执中还把高老汉打伤了……两家早已多年不来往,这次……恐怕高家不会同意。”
看着张老汉一张脸憋得紫胀,李所长微微一笑说:“大爷,六尺巷的故事您听过吗?话说康熙年间,张英在朝为官,他老家和吴家为邻,两家间有条巷子供双方出入使用。后来吴家要建新房,想占这条路,张家人不同意。双方争执不下,就把官司打到了县衙里。”张家人渐渐都围拢过来,垂首静听。
“张家人一气之下写封加急信送给张英,要他出面解决。张英看后,却回信写道:‘千里来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李所长有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讲道,“张家人见信,主动让出了三尺空地。吴家感动,也主动让出了三尺房基地。‘六尺巷’由此得名,到今天仍是佳话哩!”
讲罢,李所长细看众人,只见张家人脸上一半羞愧一半了然。张老汉搔搔头 :“李所长,俺明白嘞。”
轰隆。张家人连夜动手扒倒了院墙。
轰隆。高家院墙也紧跟着倒下。
张家老汉惊疑不定,却见尘土飞扬中,李所长和高老汉遥遥投来微笑。
第二天,两三台铲车开了进来,高张两家忙作一团,李所长带着所员们也来帮忙。李所长把张老汉和高老汉的手握到一处:“今天,咱用高家的土填上张家的坑,既是填上了先人留下的鸿沟,更是填上了人心间的鸿沟啊!”
众人拾柴火焰高,只一天,高家院里的几百方土挖得干干净净,把张家院里的深坑填得平平实实。
张、高两家比着中心地界各退后一米重新垒起了院墙。此后,这两米宽的夹道里便时常响起孩童们戏耍的欢笑声。
这天,一面锦旗送到了青山镇自然资源所,上书“不忘初心为人民,解除恩仇送和谐”。李所长接过锦旗,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