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慈综述,王健,张云涛审校
1.国药中生生物技术研究院有限公司第四研究室,北京 100176;2.中国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北京 100029
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17A原名CTLA-8,于1993年从啮齿动物激活的T细胞杂交瘤中克隆得到,后发现其具有类似细胞因子的效应,因此更名为IL-17A[1]。21世纪初,通过基因组测序鉴定出另外5种与IL-17A结构相关的蛋白质:IL-17B、IL-17C、IL-17D、IL-17E(IL-25)、IL-17F,这些细胞因子共同组成IL-17家族。其中IL-17F与IL-17A具有最高的同源性(55%),于2001年被发现,可与IL-17A形成异源二聚体,并共享同一受体复合物(IL-17RA、IL-17RC),功能类似,参与多种自身免疫性疾病、炎症反应以及宿主抗感染免疫反应;IL-17B于2000年被发现,受体复合物其一为IL-17RB,IL-17B/IL-17RB信号传导在胃肿瘤进展中发挥重要作用[2];IL-17D于2002年克隆得到,在抵抗病毒感染和癌症中发挥一定作用[3];IL-17E于2001年克隆得到,通过由IL-17RB和IL-17RA组成的异源二聚体发挥作用,与IL-17A仅有16%的序列同源性,在炎症中的作用呈高度组织特异性[4],可促进Th2型细胞免疫反应。对于IL-17B、IL-17D的具体机制及生物学作用还需进一步探索,而IL-17C于2000年克隆得到,与IL-17A有23%的同源性,通过IL-17RA和IL-17RE受体复合物转导信号,近些年来,对于IL-17C在一些炎症中的功能和作用的研究有了一些进展,发现其在一些炎症早期上调,起到重要的促炎作用,且与IL-17A在来源、受体、作用方式上均有所不同。本文就IL-17C的生物学特性及其在一些自身免疫性炎症中的研究进展作一综述。
IL-17C位于16q24染色体,DNA长1 100 bp,于2000年通过与IL-17A类似蛋白的同源搜索确定。与其他IL-17家族成员不同,许多研究表明,IL-17C主要由上皮细胞而非免疫细胞表达,在银屑病(psoriasis,PS)模型中,角质形成细胞是IL-17C的主要来源[5];在宿主黏膜防御中,结肠上皮细胞[6]可分泌IL-17C;此外,肺上皮细胞、呼吸道上皮细胞[7]均可产生IL-17C,有研究发现,平滑肌细胞[8]和白细胞也可分泌IL-17C。
目前的研究认为,在疾病早期,IL-17C即发生上调。在新月形肾小球肾炎小鼠模型中,诱导后12 h,肾脏中IL-17C表达上调,而IL-17A的表达发生在5 d后[9]。在葡聚糖硫酸钠(dextran sulfate sodium,DSS)诱发的结肠炎模型中,2 d后结肠组织即表达IL-17C,至第6天才检测到IL-17A mRNA转录上调[5]。
2006年,LI等[10]从小鼠组织中发现了IL-17R的一个新成员,命名为IL-17RE,具有至少6个不同异构体,主要在小鼠的肺、肾脏、胃、肠和睾丸等器官局部表达,但尚未鉴定与该受体结合的配体。2011年,几项研究表明,IL-17C是IL-17RE的特异性配体[11],IL-17C-IL-17RE复合物通过Act1发出信号,促进Th17细胞反应。之后,RAMIREZ-CARROZZI等[5]证明,IL-17C以独特的自分泌方式起作用,并与由IL-17RA和IL-17RE组成的异源二聚体受体复合物结合。至此,已发现IL-17C的结合受体复合物—IL-17RA/RE,而且IL-17C对IL-17RE具有高亲和力,对IL-17RA具有低亲和力,但两个亚基对于IL-17C的功能均是必不可少的[5]。
IL-17RA是IL-17家族至少4个成员的通用亚基,表达广泛,在造血细胞中表达水平最高,因此,IL-17C的特异性靶细胞由异源二聚体受体复合物的第2个亚基决定。而IL-17RE已检测到在角质形成细胞和结肠上皮细胞中高表达[5],在Th17细胞中也存在大量表达,并发现在Th17细胞中,细胞因子IL-6和TGF-β协同调节IL-17RE mRNA的表达,IL-1和IL-23可进一步增强该表达,IL-17C也可增强IL-17RE的表达[11]。
IL-17C通过与细胞表面(上皮细胞、Th17细胞)异源二聚体IL-17RE/IL-17RA结合,激活下游信号通路,诱导促炎性趋化因子、细胞因子、抗微生物肽以及其他宿主防御分子的表达。病原体突破机体物理屏障后,Toll样受体(Toll-like receptors,TLR)识别病原生物表面的病原体相关分子模式(pathogenassociated molecular pattern,PAMP),是机体抵抗感染的第一道屏障,TLR的激活诱导IL-17C的表达[12],因此,IL-17C在炎症反应中表现为早期上调。此外,促炎性细胞因子TNF和IL-1β也可诱导上皮细胞表达IL-17C,且与TLR途径彼此独立[5]。在另一项研究中发现,TNF-α可与IL-17A协同或分别作用诱导IL-17C的表达[13]。
IL-17C的第1个结合位点即是上皮细胞。IL-17C与上皮细胞表面的IL-17RA/RE复合物结合,形成自分泌环。与IL-17A相同,IL-17C-IL-17RA/RE的信号传导也需衔接分子Act1,并与TNF-α协同诱导激活MAPK和NF-κB途径[14]。然后通过诱导紧密连接蛋白、防御素、促炎性细胞因子的表达,以增强对病原体的先天免疫屏障。
IL-17C的第2个结合位点是Th17细胞。与在上皮细胞中相同,在Th17细胞中,IL-17C与Th17细胞表面受体结合后的信号传导也通过Act1连接MAPK和NF-κB途径,诱导高水平的IL-17A、IL-17F和IL-22的表达[15],从而增强适应性免疫应答,这也可能是一些自身免疫性疾病的诱发隐患。
另外,IL-17C还可通过Bcl-2和Bcl-XL激活抗凋亡途径[16],可能是潜在的癌症治疗新靶标;核糖核酸内切酶MCP-1诱导的蛋白1(MCP1-induced protein,MCPIP1)可诱导编码IL-17RA和IL-17RC的转录产物降解、IL-17RE的mRNA水平略微降低,抑制IL-17A和IL-17C引起的皮肤炎症,是目前唯一已知IL-17C信号负调节剂[17]。
目前已发现IL-17C在多种自身免疫性炎症中的蛋白表达均升高,其可能以自分泌扩大炎症反应或增强Th17细胞介导的免疫反应等方式参与这些疾病的致病机制,如PS、多发性硬化症、炎症性肠病等。
4.1 炎性皮肤疾病(i n f la mm ator y s k i n d i se a se,I S D)研究表明,PS患者皮损部位IL-17C mRNA和蛋白水平升高,且其蛋白质水平比IL-17A高约125倍[18],IL-17C或IL-17RE缺陷型小鼠在给予咪喹莫特(imiquimod,IMQ)时,表现出较轻的皮肤炎症,而IL-17C过表达小鼠则表现出明显的PS样皮炎,在IL-23诱导的PS模型中使用MOR106(IL-17C抗体),可显著减轻皮肤炎症并降低IL-17A、IL-22等Th17相关促炎性细胞因子的表达[18]以及T细胞的募集。因此推测,PS样皮肤炎症很可能是由皮损部位大量分泌IL-17C的角质形成细胞引起的,而不是由数量相对较少的分泌IL-17A的细胞引起。
在患有特应性皮炎(atopic dermatitis,AD)患者的皮损部位检测到IL-17C表达水平增加,且定位于角质形成细胞和浸润性免疫细胞。在诱导AD样皮肤炎症的两种小鼠模型中,检测到IL-17C蛋白水平大幅上调,经MOR106治疗后,Th2相关细胞因子水平降低,皮损部位得到显著改善[19]。在特应性湿疹(atopic eczema,AE)小鼠模型中,经腹腔给予MOR106,测得T细胞、嗜酸性粒细胞和嗜中性粒细胞3个免疫细胞亚群的数量均大幅降低,T细胞最为突出[20]。因此,进一步推测IL-17C是皮肤炎症的关键驱动因子。
以上3种ISD的致病机制不同,PS主要由Th17/IL-23免疫轴介导,AD、AE则具有高异质性,Th2、Th22、Th17细胞似乎均参与其致病机制。但这些疾病具有一些相似的特征,即依赖角质形成细胞分泌的细胞因子和炎症介质放大细胞免疫反应[21];测得IL-17C的mRNA和蛋白表达均升高,且不局限于一种T细胞介导的免疫反应。因此,角质形成细胞分泌的IL-17C是皮肤炎症的关键驱动子,通过自分泌与TNFα协同作用放大角质形成细胞的促炎信号,并间接引起免疫细胞向炎症部位的募集,这可能在其他皮肤炎症中也起到相似的致病作用。
4.2 自身免疫性肝炎(a u to imm u n e h ep at i t i s,A I H)2016年末的一项研究发现,在ConA(T细胞有丝分裂原)诱发的小鼠AIH模型及AIH患者的肝组织中均检测到IL-17C、IL-17RE表达升高,且IL-17C来源于肝细胞而不是浸润的免疫细胞。只有在ConA诱发的肝炎模型中,检测到与野生型小鼠相比,IL-17C缺陷型小鼠血清中谷草转氨酶(AST)和谷丙转氨酶(ALT)水平降低(肝脏损害的一项指标),表明IL-17C通过T细胞依赖性方式促进肝损伤,可能通过NF-κB或MAPK通路促进CD4+T细胞分泌IL-2,引起NK细胞活化,最终导致AIH[22]。但在2018年的一项研究中,检测到ConA注射后,与野生型小鼠相比,IL-17C缺陷型小鼠血清中AST和ALT水平相当,中性粒细胞浸润水平也无差异,认为IL-17C对T细胞介导的AIH是非必需的[23],而且,YAMAGUCHI等[23]重复了之前的实验方案,同样得到无差异的结果,认为这可能是由于小鼠的遗传背景和居住环境不同导致的。
如后续研究能证明IL-17C/IL-17RE信号传导确实可促进T细胞介导的AIH,则IL-17C在炎症早期的水平升高可作为AIH的诊断标志物,IL-17C/CD4+T/IL-2/NK细胞构成的促炎轴可作为治疗该疾病的新靶标。
4.3 新月体形肾小球肾炎(c r es c e nt i c g lo m e r u lon ep hr i t i s,C G N)KROHN等[24]在一项研究中检测到与健康对照组相比,急性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antineutrophil cytoplasmic antibodies,ANCA)相关的CGN患者血清中IL-17C、IL-17RE水平显著升高,未检测到IL-17家族其他细胞因子的升高,且经骨髓移植实验证明,IL-17C由常驻肾组织细胞产生,但不能直接诱导肾组织细胞中趋化因子的表达。随后使用CGN的小鼠模型研究IL-17C的功能,证明IL-17C通过与CD4+Th17细胞表面的IL-17R复合物结合,促进Th17细胞应答,使相关促炎性细胞因子、趋化因子在肾脏中的表达增加,进一步募集中性粒细胞,最终导致组织损伤。此外,对狼疮性肾炎的小鼠模型研究表明,IL-17C缺陷对病程也有一定程度的改善[24]。
这些结果首次证明了IL-17C/IL-17RE免疫轴在Th17细胞驱动的肾小球炎症中的致病作用,IL-17C通过与IL-17RE的结合刺激IL-17A上游的Th17细胞,该途径可能为其他Th17细胞依赖性自身免疫性炎症疾病提供新的治疗方向。
4.4 多发性硬化症(m u lt i p l e s c l e ro s i s,MS) 实验性变态反应性脑脊髓炎(experimental allergic encephalomyelitis,EAE)模型是模拟人类MS的经典动物模型,CHANG等[11]发现,在小鼠EAE模型的中枢神经系统(central nervous system,CNS)中,IL-17C增加了约15倍,随后使用IL-17C缺陷型转基因鼠诱导出EAE,检测到在CNS中,CD4+T细胞数量、Th17细胞相关炎性介质水平均低于野生型小鼠,EAE严重程度降低。且在IL-17RE过表达小鼠模型中,与野生型小鼠相比,表现出更强的EAE症状、Th17相关细胞因子表达增加、iκBζ表达增加。因此,在EAE的病理中,IL-17C通过与IL-17R的结合增强Th17细胞免疫反应,上调IL-17A等相关细胞因子水平,导致炎症。此外,与小鼠脾脏部位相比,CNS中IL-17C的表达显著更强,猜测Th17细胞是迁移至CNS后,与IL-17C在局部组织中相互作用。
目前认为,Th17细胞和Th1细胞共同介导EAE的病程,针对其中特异性细胞因子的药物也处于临床试验中[25],而IL-17C/IL-17RE在调节炎症反应中具有重要作用,可作为治疗MS的新靶标。
4.5 其他 此外,IL-17C可能在关节炎中有致病作用,IL-17C过表达会加剧胶原诱导的小鼠关节炎模型的炎症发展[26],在类风湿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患者的结节和滑液单核细胞提取物中也检测到IL-17C上调[27]。AL-SAMADI等[28]发现,IL-17C在复发性口疮(recurrent aphthous ulcer,RAU)患者病变组织的上皮细胞中高表达,可能通过IL-17RA/IL-17RE刺激人口腔上皮细胞产生促炎性细胞因子,引起炎症反应。刘栋等[29]比较了32例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患者与健康受试组的血清IL-17C水平,发现UC患者的血清IL-17C水平明显高于健康对照组,提示其参与了UC的发病过程,在UC的临床诊断中具有重要价值。但在SONG等[12]用DSS诱发的结肠炎模型中,缺乏IL-17C和IL-17RE的小鼠却表现出肠道炎症加重,研究发现,这与IL-17C能促进肠道壁的修复有关。BUTCHER等[30]发现,IL-17RA和IL-17RE在载脂蛋白E基因敲除(APOE-/-)小鼠主动脉中表达,且IL-17C水平升高,主要由主动脉平滑肌细胞产生,局部作用于主动脉壁上,促进促炎性趋化因子和细胞因子的分泌,有效募集单核细胞、嗜中性粒细胞和Th17细胞,进而发挥促动脉粥样硬化作用。
IL-17C在一些自身免疫疾病早期上调,主要发挥两方面的作用:①IL-17C与在上皮细胞表面表达的IL-17RE/RA结合,以自分泌扩大炎症的方式维持上皮屏障完整性[15],参与宿主先天免疫系统;②IL-17C与Th17细胞表面表达的IL-17RE/RA结合,通过细胞内的信号传导促进Th17细胞介导的适应性免疫反应,抵抗病原入侵。Th17细胞在自身免疫中发挥重要作用,IL-17C作为Th17细胞众多效应因子上游的炎性介质,对其进行中和可能是治疗自身免疫性疾病的一个新方向,但靶向IL-17C的抗体可能会全面抑制TH17细胞的免疫功能,而不是仅抑制某一种细胞因子,而且也会破坏IL-17C对上皮细胞层的保护作用,因此,需考虑感染细胞外病原菌和一些不良反应的风险。首创新型IL-17C靶向单抗“MOR-106”目前处于Ⅱ期临床阶段,联合局部类固醇用于中度至重度AD患者的治疗。
IL-17C由于其来源的特殊性,与IL-17家族其他成员发挥完全不同的生物学功能。在TLR信号及促炎细胞因子的诱导下,IL-17C主要由上皮细胞分泌,与多种上皮细胞或Th17细胞表面表达的IL-17RA/RE结合后,通过细胞内信号传导,在先天免疫及适应性免疫中均发挥重要的防御作用。而且由于IL-17C位于Th17细胞上游,对其进行中和可能在中重度PS等自身免疫性疾病中发挥更有效的治疗作用,但也要注意抑制免疫途径上游分子和破坏IL-17C维持的先天免疫屏障导致的副作用。目前研究显示,IL-17C不只在自身免疫性疾病中发挥作用,在感染性疾病,如肺炎链球菌导致的急性肺炎中,STECK等[31]发现,IL-17C通过IL-17RE促进嗜中性粒细胞向肺部过度募集,导致肺损伤;也有研究显示,IL-17C在结肠癌、肺癌、肝癌中上调,在小鼠模型中有助于肿瘤生长[32]。近些年,对于IL-17家族细胞因子的研究及应用愈发深入,以IL-17A信号通路为靶点的单克隆抗体药物在PS、RA等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治疗方面已取得重大进展,但对于IL-17C的探索尚处于萌芽阶段,综和其生物学功能,其有可能在感染性疾病、自身免疫性炎症以及癌症的治疗中发挥显著作用,随着研究的逐渐深入,未来IL-17C会成为免疫领域靶向治疗的一个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