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社会治理中制度与情感的叠加互动
——以Z市公安机关“2+N”模式为例

2021-04-17 11:40:20刘乐明孔祥涛
关键词:网格基层社区

刘乐明,孔祥涛

(1.华东政法大学,上海 201620;2.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北京 100741)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的提出

根据2019年全球犯罪与安全指数(Crime Index for Country 2019)的统计,中国大陆的犯罪指数为45.46,安全指数为54.54,在世界安全排名中位于前列,是全世界最为安全的国家之一[1]。塞缪尔·P·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关于现代化与政治发展的研究曾指出,一个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会滋生诸多动乱或不稳定[2]。然而,异于世界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国在长时期快速、连续的现代化进程中保持了基本稳定。因此,有学者将此称之为“稳定的奇迹”[3]。公安机关是维持社会稳定的核心部门,因而从公安或警务的视角理解中国社会稳定已成为国内外学术界关注的重要议题[4]。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城乡社会结构的变化,政府管理理念的转变以及互联网等现代科学技术的普及利用,我国公安工作总体上呈现了由注重强制向强调治理的转变,即公安工作开始由之前强调专断性的强制能力建设,转向强调基础性渗透能力建设。具体而言,公安的工作内容不再局限于狭义的打击犯罪,开始投入大量精力参与以安全为中心的社会治理。社会治理的重心、难点、活力都在基层,城乡社区处于政府与民众连接的“最后一公里”,因此党和政府一贯重视基层社会治理与建设。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基层社会治理工作,强调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落实到城乡社区。在此背景下,大量的公安队伍参与到基层社会治理的实践与创新。如,上海市某区的“田园新村”派出所打造了社区治理的“田园模式”[5],福建省Z市公安机关打造了城乡社区网格治理的“2+N”模式暨“社区(乡村)110”(下称“2+N”模式),等等。

福建省Z市公安机关的“2+N”模式是针对当前基层社会治理中存在的问题和短板,为进一步加强城乡社区网格治理工作,构建基层社会治理共建共治共享格局而打造。实践表明,“2+N”模式在推进城乡社区治理和维护社会安全稳定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取得了明显成效。以风险隐患排查化解为例,2019年全市“二员”(网格员、警员)和专门队伍共排查化解矛盾纠纷2162起,排查整治安全隐患3129个,并为公安机关提供各类违法犯罪线索343条,协助捣毁窝点54个,协助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404人,协助破获案件185起,持续推进全市社会治安大局向好。(1)本文所有统计数据来源于Z市公安机关“2+N”模式项目总结报告。

自改革开放以来,各地的社会治理创新可谓种类繁多,成功的原因也各有千秋。Z市“2+N”模式取得成效的原因及其内在的逻辑和除了机制创新其他的因素也是关注社会治理问题的理论与实务界人士都必须思考的基本问题。通过对以往文献的回顾,学界关于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研究主要从两个视角展开:

一是从理性主义的视角出发,强调制度、机制、体系创新等刚性要素对基层社会治理中的作用,通过机制、体制与技术等方面的创新驱动基层社会治理。例如,社区治理中呈现地域特色的上海、沈阳、江汉模式[6];“五位一体”“四位一体”“1+X”等在治理架构方面的创新[7];协同治理、多中心治理、合作治理等在治理主体合作方式方面的创新[8]。

二是从感性主义的视角出发,强调情感、观念、文化权威等柔性因素在社会治理中的作用,研究人情、面子、关系等情感资源在社会治理中的重要性以及利用策略。实际上,情感治理很早就进入了研究者的视野。孙立平、郭于华的早期研究就将基层治理中的情感因素纳入非正式治理或非正式制度的范畴加以理解[9],贺雪峰等学者也较早从人情、面子的视角探讨农村基层治理问题[10]。张冬冬、刘建军的研究则指出,“情感治理除能在自下而上的社会治理中有效提升治理效力、缓解社会治理张力、拓展社会治理空间、增强社区温度、增加居民守望相助之外,在宏观层面上,能够构建自上而下的治理合法性的提升。”[11]田先红、张庆贺的研究则阐释了其内在机制,认为“治理主体将情感运用到治理中去,用情感来调节治理主体与居民之间、居民与居民之间的关系,协助基层社区各项事务的开展,弥补社区治理中‘正式机制’的不足,实现城市基层社会的组织与整合。”[12]

可见,以往研究要么强调机制创新的重要性,要么强调情感要素的重要性,而忽视了将机制创新与情感治理两者之间结合起来研究,尤其是忽视了对两者之间互动关系的研究。然而,中国是一个情感本位的社会,情感要素在日常社会治理中随处可见。2020年美国“黑命贵”(Black Lives Matter)事件(2)2020年5月25日,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前警官德里克·肖万(Derek Chauvin)暴力执法,跪在乔治·弗洛伊德的脖子上近9分钟,导致46岁的弗洛伊德死亡。该起谋杀案引发了“黑命贵”运动的兴起,激起了全美范围内的抗议活动,呼吁警察改革。也提示研究者应关注公安机关柔性执法、情感治理的价值。因此,本文将以Z市“2+N”社会治理创新模式为案例,通过探索机制创新与情感治理两者之间的叠加互动关系,揭示“2+N”模式成功的奥妙,以此凝练该模式在实践领域的经验做法,并以期推进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的理论研究。

二、Z市公安机关“2+N”社会治理模式的制度变革

为贯彻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关于构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的精神,以及新时代坚持和发展“枫桥经验”的要求,党中央、国务院先后出台的关于政法综治队伍创新基层社会治理的多项意见和规范(3)党中央、国务院先后出台了《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中发〔2017〕13号)和《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和改进乡村治理的指导意见》(中办发〔2019〕41号),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和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先后联合发布了《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基础数据规范》和《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规范》,公安部就全国公安机关坚持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出台了《公安部关于全国公安机关坚持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的意见》(公通字〔2019〕6号)。,要求公安机关切实担起创新城乡社区治理的政治责任,加快构建党委领导、政府负责、基层主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的社会治理体系,打通社会治理的“最后一公里”。

然而,Z市城乡社区治理体系不完善、运行机制不健全等短板比较明显:一是社会治理职能部门交叉重叠,“九龙治水”现象突出,人员构成较为复杂。据统计,目前全市各县在社区(乡村)从事与社会治理有关的工作人员涉及政法、司法、卫健、民政、残联、国土、林业、农业、水利、交通等10多个职能部门。二是社会治理资源比较分散,标准不统一。城乡社区治理工作的信息支撑不足,有关治安要素信息采取不够鲜活。相关工作流程、工作标准不统一。三是工作经费保障力度不够。社会治理相关工作人员的工资待遇低,低的只有数十元,高的也只有2000多元。且有的由县财政保障,有的由乡镇(街道)保障,还有的由村(居)保障,缺乏稳定性、持续性、规范性,人员作用发挥和工作成效达不到预期效果。

自2019年来,Z市公安机关为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大抓基层、大抓基础”的指示精神,以及有机结合新时代“枫桥经验”和新时代“Z市110”精神,打通社会治理“最后一公里”,完善社会治理体系,按照政治站位、组织谋划、资源整合、运作模式、科技应用、机制建设“六个到位”要求,3月份在XC区、PH县两地为试点先行实施“2+N”模式,同年7月23日联合召开现场会并提请市“两办”发文全市推行,构建了一中心指挥、一平台流转、一张网布格、一体化考核以及一揽子保障的“五个一”城乡社会治理体系。

从学理层面来看,改革开放前,中国国家治理是一种总体性支配的权力模式,而改革开放后则转变为一种技术化治理的权力模式[13]。作为维护社会安全的公安机关,同样具有从总体支配到技术性治理的特征。杨志云关于中国警务机制的研究就指出,公安机关通过动员、整合和渗透等组织技术以及户籍与分类管理、信息技术与网格化管理、目标责任制等技术治理机制支撑“调控中的社会秩序”,以回应社会稳定挑战[3]。因此,理性化的组织、体系与机制的变革是实现基层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基本路径。Z市公安机关的“2+N”模式也概莫能外,从组织体系、运行机制与综合保障三大方面对社会治理体系进行了制度创新。

(一)“2+N”社会治理模式的组织体系

所谓“2+N”模式,即在社区(乡村)层级建立以网格员、警员“二员”为核心,若干专门队伍为支撑的“2+N”社区(乡村)网格化治理组织体系。其中“2”为网格员、警员,“N”为治安巡防队、法律援助队、志愿服务队等若干支专门队伍。“2+N”模式确保了城乡社区治理各项工作落实到“最后一米”,主要特征如下:

一是整合网格员队伍。重新梳理原有综治网格员队伍,网格员原则上从所在社区(乡村)“两委”中选配,确实无法从社区(乡村)“两委”选配的,从所在社区(乡村)群众中招聘,确保网格员“人熟、地熟、情况熟”的优势得到最大限度发挥。

二是健全警员队伍。按照“一社区(乡村)一警”要求,进一步健全城乡社区网格专职警员,社区警员原则上由属地派出所民警担任,警力不足的地方由1名民警负责1个重点社区,兼顾由辅警负责的2~3个普通社区。乡村警员一律实行“一村一警务助理”,由县一级党委政府出台文件、县财政统一保障,从所在社区(乡村)统一招聘。

三是建设专门队伍。及时反映和协调人民群众各方面、各层次利益诉求,从城乡社区巡防队员、物业保安、小区楼长、退役军人、人民调解员、律师等专业人员中,吸收政治素质好、调解能力和法律素养较强、参与平安建设积极性较高的人员,因地制宜地组建城乡社区治安巡防队、法律援助队、志愿服务队等若干支专门队伍。

四是明确工作职责。“二员”从社区(乡村)产生,服从上级党委政府统一调配、指挥,接受上级部门业务指导,由社区(乡村)两委实施管理。主要是共同履行基础信息采集、社情民意搜集、安全隐患排查整治、矛盾纠纷排查化解、社会心理服务疏导和危机干预、政策法律法规宣传、公共服务代办、平安创建以及上级网格管理中心交办的其他事项等10个方面工作职责。专门队伍在“二员”的指导下,在所属的社区(乡村)开展社会治安基础防控、纠纷调解、行政服务、法律服务、志愿服务等工作,必要时可以在全域集中开展专项工作。

(二)“2+N”社会治理模式的运行机制

“2+N”模式建立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实战化运行机制,从而确保该模式的高效运作,主要包括四个方面:

一是实行“一中心”指挥。依托各级综治中心,全面整合县、乡两级的网格中心、调解中心、12345便民服务中心等。建立多功能的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中心,统一指挥调度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工作。社区(乡村)全部建设警务室(警务站),作为“二员”办公场所。指挥调度及情况处置过程中,自下而上建立“小区(小组)网格—社区(乡村)网格—街道(乡镇)网格中心—县级职能部门”四级提请转办流程,非警务诉求事项实行网格员兜底处置制度,紧急情况实行网格员、警员就近处置制度。自上而下建立限期处置机制,明确应急类、咨询类、投诉类等事项办理时限、答复要求,反馈环节实行随机抽查回访,确保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

二是实行“一平台”流转。坚持科技赋能,在畅通来访登记、日常巡查、电话反映等网下渠道的同时,按照数据流“终端—综治网格化服务管理平台—治安要素管控平台—大数据平台”的原则,全面改造升级综治网格化服务管理平台、治安要素管控平台和大数据平台,完善采集、分派、传输、统计等功能。研发供“二员”和其他小区网格员使用的采集终端App,加大“雪亮工程”和“智慧社区”建设力度,做到城乡社区网格治理的采集建档、分流交办、检查督促、结果反馈等工作都在平台流转,实现诉求便捷化、采集信息化、调度可视化、考评自动化。

三是实行“一张网”布格。坚持全市“一张网”运作,按照综治网格与公安网格一致的原则划格、布警,对全市综治网格、公安网格全面梳理调整,实现网格员与警员在一张网内“同格”运作,确保各项任务衔接到位。针对高校、景区和工业园区,结合实际划分专属网格,参照落实网格员、警员和专门队伍工作模式,提升治理工作的精准性、实效性。

四是实行“一体化”考核。把城乡社区网格治理工作纳入平安建设(综治工作)考核内容,逐级考核到乡镇(街道)、社区(乡村),常态化开展督促检查、分类指导,健全奖优罚劣机制,充分运用问责、激励、调整等手段,倒逼职能部门和乡镇(街道)、社区(乡村)落责尽责,确保城乡社区网格治理工作落地见效。

(三)“2+N”社会治理模式的综合保障

按照集约高效的原则,建立了“2+N”模式综合保障机制,实行“一揽子”保障,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一是强化组织保障。在县级党委政府成立“2+N”模式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由各地党委(党工委)或政府(管委会)领导担任,成员由政法委、公安、信访、司法、城市管理、住建等单位负责人担任。同时,各乡镇(街道)确定一位领导负责,为各项工作落地提供强有力的组织保障。

二是强化经费保障。各级党委政府把城乡社区网格治理经费纳入财政预算,实行分级分类保障,其中警务助理工资待遇由县级财政统一保障,绩效考评奖励由乡级财政府统一保障,并统一配发巡逻电动车、信息采集终端和服装标识,进一步增强“二员”的荣誉感、责任感和归属感。

三是强化力量保障。建立市、县两级公安机关挂钩联系“2+N”模式,由各警种部门分别挂钩联系若干乡镇(街道)开展工作,强化部署落实、跟踪指导和总结宣传。建立“三级”兼任制度,积极推动公安派出所所长进当地党政班子,社区民警兼任重要社区领导,乡村辅警(警务助理)兼任治保会副主任,实现警员由“警务活动执行者”向“平安建设组织者”转变。

三、“刚柔并济”:“2+N”模式中的情理互动

正如金耀基所言,“关系、人情和面子是理解中国社会结构的关键性的社会—文化概念”[14]。与西方文明不同,中国“儒家伦理的立足点不是理,而是情,后者在体验、感化和持久等方面都是理无法比拟的”[15]。因此,中国作为一个“情本体”社会,情感治理理应成为理解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范式[16]。正如田先红、张庆贺的研究所言,“治理主体将人情、面子等传统人际交往规则吸纳到治理中来,对维系社区秩序、实现社区善治具有重要作用。将理性与感性、情感与制度、思想与技术更好地结合,是改进新时代社会治理的要求,也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题中之义。”[12]然而,目前关于基层社区治理的研究多侧重于理性主义的制度和技术,尚未充分考虑到情感资源在基层实践中的运用[17]。而基层社会中的情感资源是由中国传统文化基因衍生而来,“情感治理是社会治理制度“理性”之外“情理”层面的具体表达”[11]。因此,对中国基层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的进一步理解需要在情理互动的逻辑下展开。实践表明,Z市“2+N”模式取得良好成效并非单纯的制度创新结果,需要从情理互动的逻辑进一步剖析。结合具体案例分析发现,“2+N”模式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主要通过以下四种方式实现情理互动,进而推进理性化的制度变革生效。

(一)陌生关系的熟悉化

改革开放后的高社会流动使得社区,尤其是城市社区逐渐变成了一种“陌生人世界”[18]“互不相关的邻里”[19]或者说“熟悉的陌生人”[20]的社会。与熟人社会不同,陌生人“社区内的居民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地缘或业缘等直接联系,彼此之间尽管认识但不熟悉”[21],使得社区的结构呈现碎片化状态。而熟人社会中的人情、面子、关系是有效黏合碎片化社区的情感资源。因此,“将陌生人的环境尽可能转变成为熟人环境,在熟人环境中继续使用‘人情’‘面子’等交往规则”[22],实现陌生关系的熟悉化,是推进“2+N”模式生效的有效路径之一,其主要方式有:

一是规范基本制度。开展“党组织要引领,村民要知道、要参与、要做主、要监督、要满意”的“六要”工程建设,坚持村(居)民会议、村(居)民代表会议制度,鼓励和支持党员干部积极参与协商活动,引领城乡居民和各方力量广泛参与协商实践。二是拓展协商形式。以社区(驻村)警务室开放日、村(居)民论坛、妇女之家、党务村务网络平台、村干阳光平台、夜间恳谈等为契机,开展灵活多样的村民议事会、道德评议会等协商活动,确保村级事务在党组织领导下,各类主体充分发表意见建议、形成协商意见。三是增进集体生活。以发展为主题,以富民为主线,开展“党旗引领、乡村振兴”主题系列活动,通过组织开展各种社区活动、推行互帮互助等措施,培养集体精神,将传统的老旧社区和农村、新产生的生人社区改造成治安基础设施齐全、集体活动丰富、公序良俗成风的新熟人社会。

简言之,以构建“新熟人社会”为抓手,通过群众的事商量办的规范化,通过理性化的制度建设将陌生的关系熟悉化,不仅能增进基层社会的信任,而且还能作为“2+N”模式推进的润滑剂。

(二)文化网络的再利用

中国社会的“文化网络”是当前基层治理合法性权威的来源。杜赞奇认为,“文化网络由乡村社会中多种组织体系以及塑造权力运作的各种规范构成,它包括在宗族、市场等方面形成的等级组织或巢状组织类型”,具体如庙会、水会、商会以及血缘、庇护等非正式关系[23]。“2+N”模式的另一重要推进方式是通过“乡贤”“土规定”“土方法”等传统文化网络资源的再利用,推动身边人办身边事,具体方法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一是发挥“乡贤”优势。坚持德才兼备、选贤任能,动员当地颇有名望的族长、能人、高人等具有道德感召力的“乡贤”,按照网格化要求加入基层社会治理,充分发挥“家长”言传身教的巨大影响力解决纠纷、协管乡村事务。

二是完善“土规定”。推动移风易俗活动,完善乡规民约、村规民约、家风家训等行为守则,运用约定俗成的“土规定”加强日常村民的行为约束。DS县SP村加强村规民约规范建设,入选全国百篇优秀村规民约,村风民风进一步向好向善。

三是用好“土方法”。以村组名望、号召老人表决等方式形成的“土方法”参与民间调解、司法调解、行政调解,不断培养群众相互尊重、恪守民约、崇法用法的习惯。

简言之,“2+N”模式通过文化网络资源的再利用,将文化网络中的“乡贤”“土规定”“土方法”纳入“2+N”的治理模式之中,实现了制度体制与情感资源的叠加互动,从而更好地推动“2+N”模式的运行。例如,居住在ZP县SA镇府QT街小区的刘某,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位置退休后继续发挥余热。发动退休老干部、老教师、转业老军人、老人协会代表等志愿者组成本社区的“夕阳红爱心志愿者服务队”,在“两员”的带领下参与小区各类矛盾纠纷的调处。2019年8月份至11月,个人结合法律知识、办案调解技巧,通过接地气、有人情味的沟通方式先后调处非法搭建、邻里纠纷等各类矛盾纠纷20余起。在小区居民中的声望渐盛,经常作为居民代表与电梯、物业、开发商等相关公司共同商讨小区改造等各项公共事务,是小区居民的“主心骨”。“有事找老刘”已经成为小区居民的一句口头禅。(4)资料来源:Z市公安机关“2+N”模式项目总结报告。

(三)情理化的微调解

费孝通先生认为中国传统社会是一种“无讼”状态,且这种观念在现代还坚固地存留在广大民间社会[24]。因此,调解是中国特色的非诉讼纠纷解决机制,人民内部矛盾的有效处理不仅要求将矛盾纠纷解决在基层,也要求通过多元方式化解在萌芽。因此在矛盾发生后,通过使“小矛盾”第一时间得到微调解,最大限度减少矛盾的升级,为矛盾化解提供良好条件。“2+N”模式以推广“微调解模式”为突破,利用基层社会的情感资源和“2+N”模式中的各种专业队伍资源,实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微调解,进而在情理互动的逻辑下推进“2+N”模式的落地生效。

具体措施包括,一是建立“一村(社区)一法律顾问”制度。组建专业律师法律服务团和由司法所、人民调解员、法官律师等专业人员构成的法律援助队,开通24小时热线处理群众求助,矛盾纠纷化解活动。二是建立四大调解模式。以原有“公调对接”多元调解为基础,创新“网格员首接调解、社区(乡村)级组织调解、法律政策服务队支援调解、公调对接多元调解”的四大调解模式,发现矛盾纠纷后网格协管员和巡防队第一时间介入。

截止2019年11月,“2+N”模式通过社情亲情首接现场调处,社会管理、纠纷解决和法律法规进行有机结合,实现矛盾的层级化解,源头处置各类非警务事项近3万起,排查化解矛盾纠纷2836起,提供法律咨询服务1542人次现场调解率达91.5%,实现了民事纠纷解决中的节约、效率和公正目标。例如,2019年11月25日下午,NJ县SC镇TK村“社区(乡村)110”治安巡防队在日常访查中,发现TK村第23村民小组共28人相约于次日早8点到Z市政府上访。经了解,系因小组土地被镇某企业租用后部分土地赔偿款未能及时拿到,村民们心生不满,欲通过上访表达诉求。治安巡防队员立即向镇党委政府及所在派出所汇报,并指派法律服务队连夜入户开展劝解工作,与此同时,派出所马上联系该企业协调土地补偿款给付事宜。网格民警和法律服务队与村民代表恳谈至深夜,逐个耐心劝解,阐明利害关系,经过不懈努力,最终该小组村民同意与企业见面协商,双方于次日上午就土地赔偿款给付问题达成一致,一起基层矛盾被及时发现并化解。(5)资料来源:Z市公安机关“2+N”模式项目总结报告。

(四)群众路线的再强调

人民公安工作的实践是毛泽东“群众路线”思想的直接反映,群众路线既是公安工作的政治路线,又是方法论路线。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群防群治是一个很有效的手段,也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体制优势、制度优势。”在“2+N”模式运行中,Z市公安机关通过真心真意将党的群众工作方式真切地运用到实践中,用真情实感推动“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这一核心与灵魂的落地落实,形成情感对理性法治社会治理的有效弥补和补充,让情感作为基层社会治理中的“润滑剂”,促进了“2+N”模式的生效运行。

基层社会治理离不开安全,要注重充分激发群众守护家园的热情,共同参与平安建设。以网格治理为最小单元,制定安防业务培训系列规章制度,对治安巡逻队、志愿服务队等进行业务指导,对社区、村居技防设施的使用管理维护工作培训,增强治安防范能力;从城乡社区巡防队员、物业保安、小区楼长、退役军人等人员中吸收政治素质好、参与平安建设积极性较高的人员,采集网格内人、地、物、事、组织等基本治安要素的信息,深入开展联勤联户联防等多种形式的“平安守护”行动。截至2019年11月,“2+N”模式中的“二员”和专门队伍协助公安机关先后排查、梳理提供各类违法犯罪线索503条,整治安全隐患4231个,捣毁窝点68个,协助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448人,协助破获案件209起,群众安全感达98.79%,全市社会治安大局持续向好。例如,2019年11月14日上午8时,CT县JS村农贸市场内一老人与一男子因小事发生争执,后老人摔倒在地,涉事男子随即离开现场。“社区(乡村)110”治安巡防队员接到群众求救后及时安置好受伤老人,协助公安机关通过监控比对找到涉事男子,并约双方见面调解。在调解过程中,社区警员核对该男子信息时发现,其自称A的身份信息在系统中显示为“死亡注销”,经研判、排查,并与其户籍所在地派出所进行联系,确认该男子为B,系A的哥哥,2009年3月30日因涉嫌故意杀人案被宁夏某公安分局上网追逃。2019年11月27日,B已移交宁夏某公安分局,至此一名潜逃十年之久的刑事犯罪嫌疑人落网。(6)资料来源:Z市公安机关“2+N”模式项目总结报告。

总体来看,在“2+N”的社会治理模式中,Z市公安机关通过陌生关系的熟悉化、文化网络的再利用、情理化的微调解以及群众路线的再强调四种路径实现了机制创新与情感治理的双重叠加与互动,机制创新作为刚性的一面,情感治理则是柔性的一面,两者刚柔并济,共同推动了“2+N”社会治理创新模式的落地与生效。

四、结语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坚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必须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完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社会治理体系,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这表明了社会治理模式创新在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实现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方面不可或缺。本文的研究同样表明,中国是一个“情本位”的社会,社会治理不能忽视情感治理的作用,理想的社区是“有温度”的社区。情感治理与制度创新同样重要,两者不宜偏颇。社会治理不仅需要制度、机制的创新,也需要情感资源的维系与推进。换言之,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必然是能够实现刚性制度建设与柔性情感治理良性互动的理想状态。

与其他社会治理创新模式相比,“2+N”模式在制度变革创新的基础上,更加注重柔性情感要素的作用以及刚性制度与柔性情感的叠加互动效应,这是“2+N”模式成功的重要方面。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制度、体系与机制的创新是一个能动的过程,而情感资源的培育与维系则是个漫长生长的过程,治理主体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空间较小。两者之间的契合与匹配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达成。这实则是“2+N”模式需要注意的问题,即脱嵌情感丰富的中国乡土社会,“2+N”模式很可能难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也提示我们,理想的社会治理模式需要时间的沉淀与积累,“2+N”模式发展与提升需要到中国情感本位的乡土社会发掘更多的情感资源,在社会治理中不断地进行情理互动,如此才能达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

猜你喜欢
网格基层社区
用全等三角形破解网格题
基层为何总是栽同样的跟头?
当代陕西(2022年6期)2022-04-19 12:12:20
社区大作战
幼儿园(2021年6期)2021-07-28 07:42:08
基层在线
人大建设(2020年2期)2020-07-27 02:47:54
3D打印社区
反射的椭圆随机偏微分方程的网格逼近
在社区推行“互助式”治理
当代陕西(2019年16期)2019-09-25 07:28:38
基层治理如何避免“空转”
当代陕西(2019年13期)2019-08-20 03:54:10
重叠网格装配中的一种改进ADT搜索方法
基于曲面展开的自由曲面网格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