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断的“钢琴订单”

张振华 郭树合 班云跃 李晓波 孙开磊

开始销售钢琴后，张凯莉发现，手头的资金吃紧了，根本周转不过来。商量后，两个人决定对外融资。由张凯莉出面以扩大琴行经营的名义，筹集资金

“琴行被封了，里面都空了，看来人真的跑了！哎，全完了！”2019年2月12日，沉静许久的山东省枣庄市薛城区“佳音琴行”门前突然热闹起来。这天早晨，琴行门口来了一行6人。有人拿出棍子，狂乱地敲击琴行大门上坚硬的门锁。在一阵敲击、谩骂声里，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叫哭泣起来。

众人提到的那个跑路的人叫张凯莉，是“佳音琴行”的老板。

投资钢琴的“大生意”

“70后”的张凯莉从知名音乐学院毕业，是枣庄市某公立学校的一名在编音乐教师，长相漂亮、举止优雅，在这座四线小城里，算是一个精英人物。

2006年，张凯莉在枣庄市薛城区最繁华的地段开设了一家艺术培训学校。2013年夏天，精明能干的张凯莉又在田陈煤矿开设了一家琴行，此时，她认识了李建。当时，李建自己也开了一个钢琴培训班，专门辅导孩子练钢琴。两个人认识不久之后，就发展成为情人关系。当时，张凯莉的丈夫患有肺癌，卧病在床，孩子正上高中。2014年冬天，张凯莉和李建两个人认识不久就商量着要一起在薛城区共同投资开设一家琴行。2015年2月，两个人共同投资的“佳音琴行”如期开业。该琴行一度成为枣庄市最热门的琴行。

一开始，他们的琴行里只做钢琴培训，不卖钢琴。开业半年后，张凯莉和李建商量着，在钢琴课培训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业务，对外经营出售钢琴。这样，有培训业务做基础，钢琴不愁没有销路。而此时，张凯莉和李建在一起的事被张凯莉丈夫知晓了，张凯莉干脆和老公办理了离婚，和李建走到了一起。

开始销售钢琴后，张凯莉发现，手头的资金吃紧了，根本周转不过来。商量后，两个人决定对外融资。由张凯莉出面以扩大琴行经营的名义，筹集资金。自2015年冬天开始，张凯莉就对外宣称，自己是某大品牌钢琴的山东总代理，她公开允诺，只要跟她合伙投资琴行买卖钢琴就可获得高额回报，出售一台钢琴就能赚4.3万元。

张凯莉开出的条件很优越。她对所有人均许以每月本金的5%利息，另加业绩10%的分红。她还承诺，如果自己违约，自愿增加本金的50%给投资方，作为违约金。

每次筹资时，张凯莉都是先给投资人看一些她发给钢琴公司的订货合同，称已有很多客户要买钢琴，可她手头资金不够，因为厂家必须要全款，不全款的话，要交违约金。因此，她需要害人和她一起出资购买。案发后证实，她的这些说辞、合同都是假造的。

当投资人答应投资，给她打款后，张凯莉都会当即写好借条摁上指印，承诺数天后“生意”做完，她就返还给投资人本金、利息及分红。在投资人投钱后，经过一段时间，张凯莉又以新来了一个更大的单、马上需要下单为由，催促和鼓动投资人投入更多的资金。

张凯莉采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每月按时给部分投资人返还分红之外，还鼓动他们出去散布给“佳音琴行”投资能赚大钱的消息。就这样，张凯莉一次次地设计骗局，让投资人追加投资，从一个人到十多个人，从几万元到几十万元、几百万元、一千多万元。

据警方调查，众多投资人有张凯莉的中学同学、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有和她相处20多年的老同事。张凯莉把她身边所有能骗到的人基本都骗了。

23年老同事投资

宋玲玲和张凯莉是共事23年的老同事，也是她的好闺蜜，她和张凯莉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2016年12月初，张凯莉联系到宋玲玲，想让她出钱投资钢琴生意，并允诺丰厚的投资分红。碍于面子，宋玲玲给了张凯莉4万块钱作钢琴生意的投资资金。

6天后，张凯莉爽快地给了宋玲玲第一次分红和利息。拿到钱的宋玲玲兴奋不已，这是她第一次賺到“外快”。

“怪不得凯莉过得这么滋润，做生意还真是来钱快。”有了这次的体验，当张凯莉再次鼓动她继续投资时，宋玲玲放下了戒心，再次转了6万元。

之后，张凯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以买钢琴投资为由，让宋玲玲投钱。按照张凯莉的说辞，刚开始时，大约每个月有订购钢琴的订单，后来订单的次数不断增加，每个月都有三次钢琴订单。她以采购次数和数额增大为名义，多次向宋玲玲投钱。为了让宋玲玲安心，张凯莉每次都给宋玲玲看钢琴订单及客户打款凭证。尽管张凯莉给宋玲玲的回报利润每次都有所不同，但给钱都挺准时。

2018年2月10日，张凯莉鼓动宋玲玲和另外两位同事以他们各自的名义每人贷款30万元，贷款期限半年，把贷款借给自己用。张凯莉对同事们说，琴行的订单越来越多了，需要投资的钱也越来越多，借亲戚朋友的存款也不好借，希望大家帮忙办理银行贷款。

张凯莉主动提出，为了让同事们放心，她愿意把自己和李建的房子的房产证抵押给同事们，等贷款到期，保证连本带利都会还给大家。当天办完贷款，宋玲玲也和其他同事一样，将30万元银行贷款转给张凯莉。

到了2018年3月，张凯莉对宋玲玲说，银行大额转款不好操作，转账归还本金后，自己的钢琴订单又不断涌来，她还得把钱再投给自己，转来转去很麻烦，她想和宋玲玲换一种合作模式，以后自己只给她打回利息和分红，本金就先放在自己这里继续使用，继续赚钱。宋玲玲也答应了。

2018年5月，张凯莉又游说宋玲玲和另外3位同事联保帮其贷款80万元。银行放款后，他们再以投资的名义再转借给张凯莉。

到了2018年8月，张凯莉果然遵守之前的承诺，将同年2月10日宋玲玲帮她贷的那笔30万元贷款连本带息给还上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实力，筹到更多钱，张凯莉将琴行的规模又扩大了一倍，新增了一间门面房，也上了一批钢琴。

2018年10月，张凯莉再次对宋玲玲说，钢琴厂在上海展览会上有个促销活动，利润很大，需要继续购买。她还将一些订单发给了宋玲玲，同时转发了一些别人给她的转款凭证截图给宋玲玲。

此時，宋玲玲因为频繁的借款、贷款给张凯莉，自己也负债累累了。虽然每个月，宋玲玲都能从张凯莉那里拿到一些分红，但相比她给张凯莉的钱，这些分红非常有限。很快，她的资金就难以为继了。为了偿还各种借债，宋玲玲甚至开始透支信用卡，找亲戚朋友借钱。

可每当宋玲玲催张凯莉还钱时，张凯莉就说厂家订单太多，仍在排单，加班生产，又说她刚和厂家签约了500万元的订单，这批订单要到2019年1月才能到货，到时她会和宋玲玲及其他各位“投资人”一次性结算完分红和利息，并且返还本金。为了让大家相信她的话，张凯莉还截图了这笔业务的聊天内容。

到了2019年1月，宋玲玲再联系张凯莉时，她已失去联系，电话不通，微信不回。此时，宋玲玲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周围也开始有传闻说张凯莉的“佳音琴行”倒闭了，也有人说她已经跑路了。

总之，张凯莉一直躲着，见不到人，“佳音琴行”也人去楼空，电话和微信都联系不到。宋玲玲只好和几个给张凯莉投资、贷款的朋友，在枣庄和滕州、济南等多地方，打听张凯莉的下落。最终，在枣庄市薛城区的某家酒店里，宋玲玲等人堵住了正要离开的张凯莉。

在众人催逼之下，张凯莉说了实话。张凯莉坦承，借来的钱刚开始确实是拿去投资钢琴生意了，只是在投资经营过程中，李建背着她将大伙的钱拿去赌球、买彩票输掉了。

随后，张凯莉告诉宋玲玲等人，自己的资金的确出了点问题，但她请求宋玲玲等人给她些时间，她一定会把问题解决，把钱还给大家。宋玲玲等人都是张凯莉多年的老朋友，便相信了她。谁知道，趁着这个喘息之机，张凯莉和李建不久就跑路了。宋玲玲等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据警方调查，张凯莉和李建自2015年2月至2019年1月以来，共同经营“佳音琴行”期间，谎称自己是某著名品牌钢琴的山东总代理，允诺投资“佳音琴行”购买钢琴有高额回报，并向宋玲玲等人提供虚假房产证抵押以实施诈骗，骗取宋玲玲等8人共计1554万多元。

案发后，经有关方面查证，张凯莉提供给投资人的钢琴资料全都是假造的，包括钢琴销售合同、订货合同及销售公司的公章、订单、汇款记录、她和钢琴厂家老总及财务人员的微信聊天记录，其他投资人、借款人打款的记录、张凯莉的房产证也都是假的;她共做了6套假房产证，抵押给不同的人。甚至投资人给张凯莉的转账凭证，也被她拿来作为忽悠其他人的工具。

她仍然认为他是爱自己的

2019年10月26日，张凯莉在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一小区住宅被公安机关抓获，12月1日，被枣庄市薛城区检察院批准逮捕，12月18日被刑事拘留。2020年1月31日，公安机关将本案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2020年8月13日，枣庄市薛城区检察院对其以涉嫌诈骗罪向枣庄市薛城区法院提起公诉。

2020年10月31日，本案开庭审理。在法庭上，张凯莉虽表示认罪认罚，但仍试图为自己开脱罪责。

张凯莉的辩护人辩解，张凯莉的行为不构成诈骗罪，她借的都是同事、同学、朋友等熟人的钱，而他们都是自愿借钱的，双方约定了投资的本金利息和分红，这期间她也有还款，只不过有些是还了再借，或者续借，这属于经济纠纷。

对于所借钱款的去向，张凯莉辩解说，她自己所借到的钱都没用在违法犯罪活动上，大多数用于支付了给投资人的高利贷利息及本金，即便是后来部分资金被李建拿去赌球，但她并不知情的，自己也是受害者。

办案机关调查认为，张凯莉是知道李建参与网络赌博和买彩票的，甚至她自己也参与了部分赌博。最终，法庭没有采纳张凯莉及其辩护人的意见。

“你借这么多钱，想过自己有能力偿还吗？”法庭上，面对检察官的发问，张凯莉辩解，刚开始，李建并没有动这些钱去赌球、买彩票。她也想着自己能周转过来，出事后，只是想着怎么把空子堵上，把事情拖拉下去，扛一天，算一天，没有想到后果。最后之所以逃跑，是因为实在扛不住了，再也拿不出钱来还给投资人。

法院审理认为，张凯莉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骗取他人钱财，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对于张凯莉支付给投资人的部分利息不应从已经犯罪既遂的诈骗数额中予以扣除，应认定为诈骗犯罪既遂后的部分本金返还，可以以返还部分赃款的情节，酌定从轻处理。

因此，法院依诈骗罪判处张凯莉有期徒刑十四年，并处罚金30万元，责令其返还受害者损失共计1554万多元。

2020年12月21日，《方圆》记者到薛城区检察院采访时，谈起张凯莉的家庭背景，本案承办人薛城区检察院检察官周文萍数次叹息。

周文萍介绍，张凯莉现在的家庭状况令人叹惋。原本是好好的一个家庭，现在是岌岌可危。她前夫原本身患重病，如今病情更加严重、生命垂危;张凯莉读高三的儿子原本成绩优异，有望考取不错的学校，却因为母亲出事、父亲病危、父母离异而受到打击，最终放弃了2019年的高考。

更可悲的是，直至被判刑，张凯莉仍坚持认为比她小10多岁的情人李建是爱她的。殊不知，不仅在诈骗投资人钱财时，李建一直躲在后面，让张凯莉出面。案发后，他也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张凯莉身上，自己寻机跑路，至今他仍未被抓获。

在办案检察官提讯张凯莉时，她曾数次聊起以前在课堂上给孩子们上音乐课的情景。在阳光温暖的正午，张凯莉和孩子们弹着钢琴唱着歌，悠扬的琴声、甜美的歌声响彻在校园的上空。可惜的是，那些美好的日子却因为她自己的过错而一去不返了。（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