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丹 冯锐
关键词:世界一流大学;多组态路径;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
一、问题提出
“建设教育强国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必须把教育事业放在优先位置,加快教育现代化,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加快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现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1]。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北大师生座谈会上提出:“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哈佛、牛津、斯坦福、麻省理工、剑桥,但会有第一个北大、清华、浙大、复旦、南大等中国著名学府”[2]。这些重要论述体现了党和国家对于振兴我国高等教育事业,推动实现高等教育从规模大国向质量强国转变的殷切期望,也反映了“双一流”建设是我国高等教育实现振兴、引领世界的时代使命与要求。
2015年8月,由习近平同志亲自主持召开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正式审议通过了《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以下简称《总体方案》),随后国务院印发《总体方案》提出我国“双一流”建设的三个阶段目标和任务,为我国“双一流”建设预设了具体的时间表、目的地和路线图[3]。2017年1月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联合发布了《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施办法(暂行)》(以下简称《实施办法》),9月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及建设学科名单正式出炉,首批“双一流”建设高校共计137所,其中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42所(A类36所,B类6所),世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95所[4]。
按照《总体方案》和《实施办法(暂行)》的要求,截至2020年,我国要有若干所大学和一批学科进入世界一流行列,若干学科进入世界一流学科前列[5]。随着首轮“双一流”建设收官期和教育部新一轮本科院校评估以及第五轮学科评估的到来,各大“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即将面临多重考核以及“双一流”第一轮期满的动态遴选调整,这对众多高校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挑战。根据目前世界认可度较高的四大大学排行榜ARWU、QS、THE、USNews的统计显示,中国有越来越多的大学进入全球前列,如在2020—2021年QS世界大学排名中,中国的三所顶尖大学清华、北大、复旦获得了其QS排名史上的最高排位,上海交大也首次进入全球前50名。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大学在“双一流”的建设中成效不尽如人意,大学排名停滞不前甚至位次不断下滑。可见“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虽然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路径方向和实施办法,但鉴于各个高校在传统底蕴、资源配置、办学定位和组织功能发挥等方面的差异性,建设的投入产出带有了很大的不确定性。为了更加直观地了解哪些因素影响了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成效,哪些因素组合起的作用更大,本文选用了模糊集定性比较研究方法(即fsQCA),将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作为研究对象,深入分析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的影响因素中多变量要素是如何共同起作用的,促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多组态路径到底有哪些。
二、理论基础与模型建构
(一)理论基础
“双一流”建设的总体目标是引导和支持高水平大学和学科瞄准世界一流,汇聚优质资源,培养一流人才,产出一流成果,加快走向世界一流[6]。高校作为一个开放的社会组织系统,其建设成效受多重复杂因素的影响。从外部视角看,资源获取是一流大学发展的前提和基础,“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不仅是一次高等教育资源重新配置的过程,更是一项需要消耗大量教育资源的系统性工程,没有充足的资源支撑,基础再优秀的高校也难以为继。从内部视角看,组织功能的发挥同样影响着“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成效,强有力的组织结构及功能供给能给一流大学发展以支撑,反之则会阻滞其成长。目前学界从资源依赖以及组织功能视角关注并研究一流大学建设已形成了较多的学术成果,资源与组织功能成为影响“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不能回避的重要现实问题。
资源依赖论源于自于杰弗里·菲佛( J e f f r e yPfeffer)与杰勒尔德·萨兰基克(Gerald Salancik)1978年出版的《组织的外部控制》,主要研究的是环境与组织之间的关系。该理论提出了四个重要假设:第一是组织最关心的是生存;第二是为了生存组织需要资源,但组织自己并不能生产全部所需资源;第三是组织必须与它所依赖的环境中的因素或其他组织互动;第四是组织必须具备控制自身和其他组织关系的基础能力才能得以生存[7]。由此,资源依赖理论认为任何组织都生存在它所依賴的环境中,没有环境所提供的“关键性资源”,组织就无法生存和发展,但是这种单一性资源依赖一定会对组织的后续发展产生威胁,组织应当采取何种策略以降低对外部资源的依赖程度,从而对自身内外关系形成有效的控制成为资源依赖论学者重点关注的方向。
在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研究中,持资源依赖论的学者们普遍感受到了一流大学建设对于政府提供资源的依赖程度之深,在投资驱动型的一流大学建设中,没有稳定和强大的政府资源投入几乎无法成事。如何降低资源依赖的风险?有不少学者进行了分析研究,如龚放通过对比中国和欧美国家对高等教育经费投入的不同政策倾向,提出西方发达国家对高等教育削减经费的政策迫使大学及其教授不得不面向社会和市场寻求资源,反而促成了一批“创业型大学”的诞生,而我国的大手笔巨额投入可能会增强资源依赖,必须重视和善用资源配置方式[8]。夏国萍通过对世界一流大学关键特征的分析发现,充足的办学资源是构建世界一流大学的必然条件,对中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而言,资源保障是必要的经济基础,必须充分发挥政府拨款的调控、规制职能,同时建立多元化经费筹措机制,保证高等教育的多渠道发展模式[9]。毛建青、陈文博则基于32所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数据,研究我国一流大学收入来源的困境,提出我国一流大学收入来源过度依赖政府和学生两大主体而忽视其他主体,尤其是对政府资源存在绝对依赖,应从扩大办学自主权、拓展经费和资源渠道等方面解决困境[10]。另一方面,“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组织结构及功能研究也是当前高教研究重点关注的对象。但组织功能研究涉及的理论较为广泛,有系统理论、生态学理论、结构功能主义等等,学者们各取所需熟稔地运用各种理论框架以解释“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高校组织结构存在的问题,并提出自己的建议。如张衡、眭依凡以中国一流大学内部治理结构变革为研究对象,运用系统理论描绘一流大学治理结构“多元共治”的体系框架,提出了规划逻辑和演化逻辑相统一的变革路径[11]。陈乐从结构和功能两个角度,将QS、THE、ARWU世界大学排名指标体系解构与重构,整合出四个“新指标”,并从“学校规模、生师比、研究生占比”三个维度对17所世界一流大学以及清华、北大进行重新分类,并基于“新指标”和“新类型”进行了大学间的比较分析[12]。伍宸针对“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加强国际化办学问题,以结构功能主义作为组织结构功能分析框架,提出任何组织的繁荣发展都离不开4个基本功能(适应、目标实现、整合和潜护),这也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推进高校国际化办学的必由之路[13]。宋亚峰、王世斌等基于生态学的理论基础,分析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系统在不同层面所展现出的不同结构特征,认为多样化的结构特征影响着学科生态系统功能的发挥,提出一流大学建设在必须遵循固本培元、分而治之、系统协同、道法自然的治理逻辑的基础上,顺应与维护学科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14]。
事实上,高校是一个复杂多变且不断嵌入的组织系统,“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更是一项动态开放、非均衡发展的重大战略工程,无论是资源依赖论还是组织功能论都只能从某一方面或某一层次解释其建设成果,要想更加全面地考察“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的影响因素,就必须将多种可能因素进行综合,从中发现起决定性影响的因素或因素组合。这一综合影响的观点在学界也逐渐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认同。例如蔡文伯、曹元洁认为“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要受到大学组织变革的复杂性、制度环境的路径依赖和资源依赖的综合作用,只有不断进行管理体制和评价体制更新,稳固大学内部资源,才能真正实现大学的跨越式发展[15]。李航、李成明等人则通过对1995—2014年期间全国范围内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综合效率、纯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值的测评和对比分析,发现高校的“内涵式”发展,如提升管理制度、管理水平、提高教育经费支出结构的合理性和教育经费利用效率等,能够显著提升高等教育综合效率水平,对“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有重要的政策制度启示[16]。查永军对比了“双一流”入选高校与地方高校学科建设在资源、师资、平台、管理质态等方面的差异,得出地方高校学科建设有着自身的独特性,为了深入推进地方高校学科建设,必须从决策定位、制度建设、特色发展、协同发展、实施地方化和国际化策略等多方面入手,共同促进学科建设顶天立地[17]。
(二)模型建构
在糅合各类经验研究的基础上,本文尝试将“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影响因素纳入到“资源+功能”的综合分析框架中,结合教育部关于新一轮本科院校评估的侧重点和方向:新一轮本科院校评估围绕“高校基本办学条件、基本教学管理和基本教学质量”“高校本科教育教学质量保障能力”和“人才培养的目标达成度、社会适应度、条件保障度、质量保障有效度、结果满意度”[18],本文拟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办学的资源条件,包括基础资源、物力资源、人力资源,以及功能条件,包括社会功能、教学功能、科研功能,两个方面六个重点因素建构一个“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的影响模型(如图1所示)。
在变量的选取中,本文主要考虑对建设成效具有明确指向性的变量作为主要参考,如资源条件中,地理区位是影响高校办学的重要条件因素,不仅影响着优质生源和师资的形成,同时所在地区经济实力的强弱也影响着政府对教育的投入,因此将地理区位作为基础资源的重要变量。在物力资源中,主要选取高校年度收入、财政拨款、教学科研经费三个变量,年度收入可以综合体现高校的“吸金能力”,是高校进行“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主要资源,财政拨款则反映的是政府对一所高校的支持力度,差异性的财政经费投入往往是影响“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关键,教学科研经费则可以直接反映出高校对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重视程度和侧重点。在人力资源中,主要选取专任教师数和院士人数两个变量,专任教师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承担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的重要力量和支撑,一流大学的建设成效主要通过专任教师的付出来实现,院士人数则代表着高层次人才,他们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一流成果产出的保证。在功能条件中,社会功能主要选取技术转让收入和国际化程度两个变量,技术转让收入可以反映高校科研成果转化为社会生产力的能力,是高校社会服务职能的重要体现,国际化程度则是高校国际交流合作职能的反映,二者均是高校与社会进行深度互动的结果,可以作为“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社会功能发挥的证明。教学功能主要选取全日制本科生和研究生人数、博士生人数两个变量,人才培养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根本宗旨,因此教学功能的发挥必须反映在人才培养上,全日制本科生和研究生数可以反映“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人才培养的普遍规模和质量,博士生人数则反映“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规模和质量。科研功能主要选取ESI前1%学科数和高被引论文数两个变量,ESI前1%学科数是衡量高校科研绩效的重要指标,可以反映高校在学科科研方面取得的成绩,高被引论文数则是反映高校在突破性科研成果上所获的影响力,二者都是高校科研能力和学术声誉的重要标志。
以上12个条件变量组成了“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的特征子集,资源与功能的有效结合可以有力推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取得较好的效果,反之也可能严重阻滞“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目标的实现。
三、“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定性比较分析
(一)研究方法
定性比较分析( Q u a l i t a t i v e C o m p a r a t i v eAnalysis,简称QCA)诞生于定性方法和定量方法孰优孰劣的激烈辩争之中,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拉金(Charles C. Ragin)在其1987年出版的专著《比较方法》(Th e C o m p a r ative Me th o d)中提出了一种以案例归纳分析为导向的集合理论研究方法,以集合和布尔代数等技术手段为基础,融合定性和定量两种研究方法的优势,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研究逻辑,并将此命名为定性比较分析。形成之初,学界仅仅把定性比较分析看作是定性与定量两类方法的一个折中,由于传统定性研究是基于相关个案的归纳或者逻辑演绎,无法验证结论的普遍适用性,而定量研究主要基于变量的回归分析,容易导致研究逻辑的单一性,只适用于循规蹈矩地寻找相关变量在大样本统计上的显著性[19]。定性比较分析较好地调和了两种传统研究方法的缺陷,逐渐在国内外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得到广泛应用,我国学术界最早使用定性比较分析的是倪宁和杨玉红、黄荣贵和桂勇,随后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到了这一全新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
本文选取定性比较分析,主要是因为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是一个由多重因素影响和作用的结果,这些多重因素相互组合和叠加形成了实现“世界一流大学”的多条路径。查尔斯·拉金提出了一种“质变效应的因果关系”(ChemicalCausation)观点,他认为为了形成质变,必须要将因果条件结合起来考虑,只有在研究中通过对多重因素的交互效应(Interaction Effects)的统计分析才能实现此观点[20]。因此,引入定性比较分析方法使得“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研究更多元与深入,可以考察多重因素的联合效应对“世界一流大学”形成结果的影响,以及導致“世界一流大学”产生的多个因果路径,并且探究其发生或不发生的不同原因条件组合等,这弥补了传统线性回归分析忽略原因变量之间的联合以及交互作用的缺陷。同时,这也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实际情况相符合。
定性比较分析在其发展、演化和拓展过程中形成了清晰集QCA(crisp set QCA,csQCA)、模糊集Q C A ( f u z z y s e t Q C A , f s Q C A ) 、多值Q C A ( m u l t i v a l u e Q C A , m v Q C A ) 、时间序列QCA(Temporal QCA,TQCA)这四种分析技术和分析逻辑。考虑到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每一所高校的基础资源、物力资源、人力资源,发展历史、社会资源以及功能条件都各不相同,而且每一所“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没有明确和严格时间维度或时间序列变量,因此,本研究确立了模糊集QCA,以模糊集合代替对变量的精确性测量,使研究结论更加符合我国“世界一流大学”真实建设的要求和客观规律。模糊集Q C A采用0至1之间的任意得分数值来表示结果变量和条件变量之间发生关系的程度,有效地避免了信息转变过程中的损失,能够更加精准地表现个案的实际情况,其独特的研究价值目前被越来越多的学者认同并加以应用,利用它来系统考察我国“世界一流大学”符合现实的建设成因及其内外部前因条件之间的互动关系、可能性关系组合,并找出真实的、客观的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路径更加具有论证的说服力和研究的科学性。
(二)案例选择和变量赋值
定性比较分析的核心要素是案例,本文选取的案例为首批公布的A类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中的31所(根据数据的可获得性选取),这31所“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不仅是国内公认的高等教育顶尖学府,同时也是最有希望迈入世界一流大学行列,与世界一流大学同台竞技的明日之星。自2 0 1 7 年名单公布以来,这31所高校的建设情况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工程总体情况的典型性代表,其建设成效与影响因素之间关系的考量也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评价中的重要参考指标。定性比较分析对于案例的测量分为结果变量与条件变量,对照“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目标,其结果变量应为建设成效,即建成世界一流大学, 建设成效的界定主要参考A R W U 、Q S 、T H E 、U S N e ws世界四大大学排名的均值来度量。条件变量基于已有研究的经验和数据的可获得性,笔者选取上文所提的12个条件变量,分别是地理区位(Location)、年度总收入(Income)、财政拨款(Financial Provision)、教学科研总经费(Expenditure)、专任教师数(Faculty)、院士人数(Talent)、技术转让收入(Technology Transfer)、国际化程度(Internationalization)、全日制本科生和研究生人数(Student)、博士生数(Doctor)、ESI前1%学科数(ESI)、高被引论文数(Article)等变量。
1.变量赋值。本文对变量的赋值采用6值模糊集赋值方案,即模糊集取1、0.8、0.6、0.4、0.2、0,其中1表示条件发生,0表示条件未发生,其他取值介乎两者之间,采用6值赋值方案可以在案例之间进行更加精细化地讨论。具体赋值标准及数据来源参如表1所示(搜集的原始数据均更新至2020年)。
2.真值表构建。根据以上赋值方案构建真值表,并导入fsQCA3.0软件进行分析。
(三)研究结果分析
根据fsQCA的要求,研究首先要对条件变量(即本文中的12个影响因素)是否为结果变量(即“双一流”建设成效)的必要条件进行检验,即一致率检验(Consistency):Consistency(Xi≤Yi)=Σ[min (Xi,Yi)]/Σ(Xi)。其次,还要测量多个条件组态对结果变量的覆盖率(Coverage):Coverage(Xi≤Yi)=Σ[min (Xi,Yi)]/Σ(Yi),用覆盖率表示条件组合对结果解释力的大小[21]。
1.必要条件分析。本文首先对各条件变量(包括其非集)进行必要条件检测。在fsQCA中,当某一条件总是伴随着结果而存在,该条件就被认为是结果的必要条件,一致率是用以检验必要条件的重要标准,当结果大于0.9时,就可认为该条件是结果的必要条件[22]。表2是将真值表导入fsQCA3.0软件分析必要条件之后得出的结果,其中一致率大于0.9的是结果的必要条件。
从必要条件检测的结果看来,没有任何一个单独的条件变量一致率达到1,但地理区位(Location)、年度总收入(Income)、财政拨款(FP)、教学科研总经费(Expenditure)、专任教师数(Faculty)、国际化程度(Internationalization)、高被引论文数(Article)等变量均超过了阈值,接近必要条件的标准,具有较强的解释力。
2.组态分析。当任一单个条件无法达到必要条件标准时,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可以揭示多个条件变量的不同组态对结果变量的影响,这也是定性比较分析方法的核心所在[23]。组态的充分性分析同样选择一致率作为标准,本文选择一致率的临界值≥0.8,频数阈值为1,进行标准模式分析,输出结果为三种复杂程度不同的解:复杂解(Complex Solution)、简约解(Parsimonious Solution)和中间解(Intermediate Solution)。本文主要以中间解为判断标准,以简约解为辅助。表3为12个条件变量形成的组合对“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的组态充分性分析结果,其中实心圆“●”表示条件(同时存在于中间解和简约解之中),实心小圆“●”表示边缘条件(仅存在于中间解中);空心圆“〇”表示条件不存在;空格表示条件与结果无关可缺席。
结果呈现的九种组态,不论是单个组态还是总体解的一致率均超过最低标准0.8,基本接近1,总体覆盖率是0.81,说明解释力和解释范围均较强。从各个组态本身看,最优组合是组态2: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Article,一致率达到1,原始覆盖率为0.6最高,唯一覆盖率为0.12同样最高,说明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核心条件为地理区位、年度总收入以及拥有院士人数,边缘辅助条件为财政拨款、教学科研经费、专人教师数、技术转让收入、国际化程度、全日制学生数、博士生数、高被引论文数等,而ESI前1%学科数则与结果产生关系不大。最低组合是组态4:~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原始覆盖率为0.15最低,唯一覆盖率为0.0116也是最低,说明在地理区位、专任教师、院士人数、全日制学生数、博士生数以及ESI前1%学科数上均條件不理想的高校,如果拥有了相对丰厚的年度总收入,较大的财政支持力度,充足的教学科研投入,以及较强的技术成果转化以及国际化,产出较多的高水平论文,也同样有机会进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行列,为未来发展积攒更多可能性。
九种组态的解反映了“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九种路径,在这些路径中有一些较为常规的路径,例如组态1: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高被引论文数和技术转让收入呈现不存在、不相关,其他资源和功能条件均具备,发展较为均衡,原始覆盖率达0.5581,仅次于组态2,表明超过半数案例在此条件组态中与结果匹配。组态8: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教学科研经费、专任教师数、技术转让收入、全日制本科生数和研究生数呈现条件不存在,博士生数为边缘辅助条件,其他均为核心条件,表明重视学科发展和科研成果产出,这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的一条普遍路径。组态7与组态8大体相似。
其中也有一些非常规的路径,例如组态9:~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地理区位、院士人数、ESI前1%学科数呈现为不存在,年度总收入、财政拨款、技术转让收入、高被引论文数为核心条件,其他条件为边缘辅助条件,表明学校在地理区位和优势学科上境况不理想,缺少高层次人才支撑,但发展经费较为充足,重视科研成果的产出和转化,社会功能发挥得较好,同样可以形成自身的建设特色。组态3: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专任教师数、院士人数、技术转让收入、全日制学生数、博士生数、高被引论文数均为条件不存在,其他均为核心条件,表明在发展经费充裕的情况下,加强科学研究与国际化的协同发展也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一条特色路径。
3.稳健性分析。在fsQCA分析中,进行稳健性检测的方式有两种:一是调整一致性水平,二是改变测量方法。本文采用第一种方式,将一致率水平从0.8提高至0.85,得出同样九种组态分析结果,与此前结果完全一致,说明条件组态对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的影响分析结果是稳健的。
四、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创新性运用fsQCA方法,探讨了“资源+功能”的框架下“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影响因素及其组合之间的“联合效应”,有效识别了前因条件变量与结果之间的作用机制,厘清了多组态路径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的可能性,为推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提供了有益路径和方向。通过九种组态间的分析,我们可以把这31所“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大致分为三种类型:资源禀赋型、科研赋能型和社会服务型。资源禀赋型是指在“双一流”建设中资源条件处于相对优势的高校,建设路径对应组态1、组态2;科研赋能型是指在“双一流”建设中以科研功能发挥带动整体建设的高校,建设路径对应组态3、组态7、组态8;社会服务型是指在“双一流”建设中社会服务与交往作用发挥最为显著的高校,建设路径对应组态4、组态5、组态6、组态9。建设高校和组态路径的分类可以更加深入系统地了解各种条件情境之下“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优势与不足,为不同高校下一阶段的建设侧重点提供一些参考。
其一,资源禀赋型高校应进一步优化内部资源配置,提升资源利用效率。通过对比组态1: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和组态2: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Article,可以发现,这两种路径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且是九种组态中原始覆盖率、唯一覆盖率最高的组合。在这两种路径中资源条件是核心,资源条件的变量在必要条件分析和组态分析中均具有较高解释力,说明这一类型的高校资源禀赋较为理想,根据资源依赖论的观点,资源是组织生存的基础,充沛的教育资源为这一类型高校的发展提供了先天优势条件。但其后天不足之处同样明显,组态1中技术转让收入和高被引论文数分别呈现为不存在、不相关,组态2中ESI前1%学科数与结果无关,说明这两种组态中的高校距离“双一流”建设所期许的“以学科为基础”“面向国家重大战略需求、面向经济社会主战场、面向世界科技发展前沿,突出建设的质量效应、社会贡献度和国际影响力”[24]的目标还有一定差距,优质的教育资源并没有完全转化为学科发展力、科研生产力和社会服务力。原因何在?大量教育资源可能在不合理的管理制度以及学科、院系的竞争中被内部损耗,因此推进教育资源的合理化配置是“双一流”建设的重中之重。面对现状,资源禀赋型高校更应探索科学化的内部资源配置方法,制定资源共享和资源使用绩效考核机制,强化资源使用的过程管理,完善对二级单位资源使用的监管和科研产出的评议,促进优势教育资源的高质量转化,以资源力量带动学科、科研、社会服务的均衡发展。
其二,科研赋能型高校应进一步强化科研育人功能,提升人才培养质量。通过对比组态3: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组态7: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以及組态8: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可以发现,ESI前1%学科数在三个组态中均呈现为核心条件,在组态7、8中ESI前1%学科数与高被引论文数的组合解释力较强,在组态3、8中ESI前1%学科数与国际化程度的组合解释力较强,说明以学科发展为基础的科学研究与社会服务协同发展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一条可行的特色化路径,科学研究与社会服务的深度融合为“双一流”建设带来了巨大的发展效应。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人才培养这个关键环节在三个组态路径中的缺失,全日制本科生和研究生人数在组态3、7、8中均呈现为不存在,博士生数仅在组态8中呈现为边缘条件,说明建设高校在大力发展学科科研的同时,并没有将人才培养放在核心的位置上,一流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社会服务并未形成一体化发展的形势。因此,在下一阶段的建设中科研赋能型的高校应真正把高质量人才培养作为根本任务,探索建立与科研项目和经费挂钩的招生计划管理机制[25],积极构建高水平科研支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机制,在人才培养过程中进一步强化科研活动和本科教学、研究生教学的深度融合,促进科研活动有机融合进培养方案以及校内校外课程体系之中,实现一流成果和一流人才的“双产出”,真正回归高校育人之根本。
其三,社会服务型高校应进一步发挥高层次人才作用,促进高水平成果产出。通过对比组态4:~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组态5: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组态6: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以及组态9:~Location*Income*FP*Expenditure*Faculty*~Talent*TT*IN*Student*Doctor*~ESI*Article,可以发现,在这4个组态中高被引论文数与技术转让收入的组合均呈现为核心条件,同时国际化程度变量的解释力也较强,说明这一类型的高校具备显著的社会服务能力,可以在资源能力较弱的情况下通过提升社会贡献度和影响力来开拓更多发展空间。但我们也看到,在社会服务能力的发挥中人才的关键作用和学科的支撑引领作用并没有得到凸显,例如院士人数、专任教师数、博士生数、ESI前1%学科数均呈现为条件不存在,说明这些条件并未在组态中发挥重要作用。然而,从国外一流大学的建设经验来看,高层次人才支撑、先进学科体系和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均是一流大学的必备要素,因此,社会服务型高校应在保持特色的基础上,充分激发高层次人才在社会服务中的活力,积极构建以提升高层次人才社会服务创新能力为目标的考评机制,引导高层次人才在提升学校社会服务能力中各尽所能、各展所长;同时,积极发挥绩效考核的正面导向作用,对于推动社会进步明显的高水平成果予以重点奖励,通过经费支持引导更多学科、科研团队投入社会发展和公共事务,创造出更多服务社会发展的优秀成果,从而为一流大学提供一种新的定义维度。
五、结语
定量定性相结合的QCA是一个比较新的研究邏辑,可以为“双一流”建设的研究提供一个探索性的研究工具,但QCA并非完美,本文选取的变量也仅能从特定方面反映“双一流”建设的成效,通过校准进行的定类变量赋值可能包含了一定的主观成分,随着“双一流”建设的不断深入以及评价机制的不断健全,更具解释力的因素仍然有被挖掘的可能性。在后续的深入研究中,我们或许可以将定性比较分析与多元统计分析、回归分析相结合,构建更加完善的反映多重因果关系的定性分析逻辑,为“双一流”建设的学理研究提供更多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