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婷
(南京邮电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从国家层面来看,对外政治话语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意识、意志、价值等在对外交往中的表达,既担负着向世界陈述自身政治诉求和目标的历史使命,又承担着塑造自身国际形象的历史重任。近年来,中国走向复兴已然成为不争的事实。“和平发展”“和谐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等合作共建性话语成为中国对外交往的主流政治话语。相伴而至,国际舆论呈现出诸如“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中国不负责任论”“中国隐瞒信息论”等西方意识形态的政治话语攻势。这既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征途中必然要遇到的挑战,也是新时代中国对外政治话语需要直面应对和解决的问题。本文主要对近年来国内学者关于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研究的主要议题进行文献梳理和归纳,反思其存在的问题,展望未来研究的前景。这对于提升新时代中国对外政治话语及其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近年来,对外政治话语已超出了曾经局限于对外政治宣传范畴的理解和运用。国内学者关于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研究取得新进展,关涉诸多领域,研究议题主要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对外关系话语主要体现为国家对外政策的表达,在对外政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成为近年来国内学者研究的重要议题。
第一种是把语言学引入对外关系领域,并予以语言视角的话语分析。尤泽顺在《中国当代对外政治话语:建构模式与社会变迁》中,首次把语言学的“批评性话语分析(CDA)”引入对外关系话语研究中,探索了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的建构模式、话语与社会的互动、话语对对外政策实施的影响等。[1]刘永涛在《话语政治——符号权力和美国对外政策》中,探讨了传统“语言观”、话语分析的系列概念以及美国“邪恶轴心”构建的话语政治和符号权力,为中国对外关系提供了一种语言学视角的话语分析框架和思路。他还指出,语言符号含义的不固定性、多层性和争议性不仅能揭露国际关系“知识”中的话语霸权现象,而且能有助于理解国际关系的不同“现实”。[2]
第二种是注重国际关系的文本解读和话语分析,揭示对外关系话语背后存在国家利益、历史、文化等影响因素,为我国对外关系话语提供新思路。例如,有学者基于对福柯“话语观”及其对后现代国际关系理论影响的分析,肯定了“话语是观念的反映,也是权力运作的结果”,并认为“国际关系学者通过研究话语,了解国际行为主体的立场、观点和态度。”[3]还有学者比较分析了中西的“霸权观”,认为“中西不同的霸权观植根于双方不同的政治文化和话语体系及其背后的历史、文化、社会差异”。[4]这为中国对外政治话语应对霸权话语提供一种国家利益、历史和文化向度的思路,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国际关系中不同国家对外关系话语的某些特点。
国际话语权是国家在世界交往中的言说资格和权力。争取国际话语权是国家对外政治话语的重要目标。学者们主要针对我国国际话语权现状,提出了多种提升国际话语权的策略。
1.应对西方强势话语说。这主要针对我国面临“西强中弱”的国际话语权挑战而提出的提升话语权策略。多数学者认为,全球范围内西方强势话语权的存在意味着中国将遭遇经济、政治、文化等全方位的话语权挑战,并就此提出应对措施:一是将中国声音“走出去”提升到新的战略高度;二是有理有利有节地应对国际话语权的挑战;三是重视重大国际问题的基础理论研究和对策研究。[5]胡宗山也认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形成了压倒性的国际话语霸权,并提出中国要打赢话语权领域的“保卫战、反击战、争夺战”,必须通盘考虑,总体谋划,从信息传播、学术研究、话语转换、政治表达、顶层设计五个方面着手,大幅提升中国的国际话语权能力。[6]
2.解决话语自身问题说。这种观点认为,中国要获得国际话语权,需要解决自身的问题。有学者指出,我国对外政治话语自身存在的问题:一是国际议题设置能力较弱;二是国际议题的中国话语缺乏独创性;三是参与国际规制和标准制定能力弱;四是话语表达范式缺乏国际认同;五是中国话语缺乏逻辑论证和说服力;六是缺乏有影响力的国际性话语传播平台。并就此提出解决办法:一是增强设置国际议题和制定国际规则的话语能力;二是积极采用新媒体,实现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的融合;三是提高信息开放程度;四是建立国际一流话语传播媒体。[7]
3.妥善化解内外矛盾说。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中国要提升国际话语权,需要寻找自我与世界之间的距离和矛盾,并由此提出针对性的解决方案。例如,有学者提出提升我国国际话语权仍面临并要妥善解决以下矛盾:一是西方话语霸权与中国国际话语权之间压制与反压制的矛盾;二是经济实力快速增长与国际话语权提升相对缓慢之间的矛盾;三是大量引进西方话语与创建“中国话语”不足的矛盾。并就此提出解决途径:一是弘扬中华文化精髓,充实有吸引力的话语内容;二是强化国际制度参与能力,扩大国际对话交流平台;三是完善“中国模式”构建“和谐世界”,增强对不同对象的话语感召力。[8]
随着中国越来越走近世界交往中心,中国道路、中国模式、中国理念等政治话语受到境外极大的关注和期待。在此背景下,国内学者就对外政治话语传播进行了不同维度的讨论,形成了如下主要观点:
1.政治话语传播的意识形态论。学者主要以对外政治话语传播的主要平台,即新闻话语为研究对象,倾向于分析新闻话语中隐性存在的不容易被感性领会的意识形态性内容。有学者运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从文化视角探讨传媒话语的意识形态性及其文本背后的政治意义。[9]也有学者指出,“通过介绍新闻话语的编码过程以及三种主要的霸权建构方式,来说明掌握新闻话语权的阶层是如何将其思想意识形态‘自然而然’地嵌入新闻话语中的”。[10]还有运用话语分析的方法考察了汇率变化意义的新闻话语表征,并认为其形式、功能和意识形态之间关系密切,表征着深层的意识形态性。[11]
2.政治话语传播的知识生产论。持这一观点的学者主要从媒体话语所承载的内容层面,探讨对外政治话语传播所需要生产的知识内容。多数学者认为,任何话语内容的生成离不开其依附的社会实践,并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实践经验是对外政治话语传播内容生成的根本来源,也是应对西方话语霸权的重要资本。例如,陈向阳教授认为,中国要立足于“把自己的事情办好”,积极推进全方位改革开放,以通过身体力行与长期实践增强中国话语的知识生产,当然包括对外政治话语传播的知识生产,进而从容应对“民主”“自由”“人权”“法治”等国际主流话语。[12]
3.政治话语传播的实践操作论。这种观点主要立足典型案例,如“月球车玉兔”微博、“讲好中国故事”主题沙龙、“复兴路上工作室”视频制作等,探讨中国对外政治话语传播的实践操作,并提出诸多建议,如“思维方式上采用反思和共勉,气度从容自信,使传播更有力量”,“说理方式上,采用类比法、数据分析法等科学方法有理有据地展开”,“表现形式上,将严肃题材卡通化,使用‘说唱’模式,巧妙地‘借人之口’,使用外国人易于接受的网络表达方式”[13];“‘月球车玉兔’报道打破了通稿话语的惯例,尝试在社交媒体、新媒体专线和通稿三个层面进行‘话语杂糅’”,“以微博、微信账号发布主渠道,层层递进,打通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平台”[14];“对外话语体系建设需要紧扣融通中外的原则”,“融通历史与现实,注重历史的传承性”[15]等。
4.政治话语传播的媒体路径论。这种观点主要以塑造中国境外形象为研究目的,探寻对外政治话语传播的媒体路径。冷凇等著的《新形势下媒体国际传播与话语权竞争》一书在考察当前中国对外交往面临的国际舆论现状的基础上,分析了媒体对外话语传播与国家话语权构建之间的密切关系,并提出要从“中国传统文化、媒体话语突破、智库创新”[16]建构对外政治话语传播路径。程曼丽教授认为,大众传播在境外塑造国家形象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并提出中国主流媒体的对外政治话语传播路径,即“融入世界话语体系;遵循国际通行的标准、规范;追踪人类共同关注的热点、焦点问题;突出国家形象塑造的个性特征;及时、准确地进行形象塑造与传播”。[17]
对外政治话语是国家的一种言语交流活动,具有交互性,它除了国家在交往中的自我政治表达,还有交往对象对该表达的接受和传播。国内部分学者对此作了考察和分析。
第一种主要以境外主流媒体报道中国政治事件为案例,分析中国政治话语在境外的传播及其背后的操纵因素。例如,有学者以美国《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三大报对“李文和案”的报道为例,分析了美国主流媒体话语对中国事件报道的刻板化表达,并揭露其话语忠于意识形态的需要。[18]也有学者通过比较《中国日报》和《纽约时报》两大主流报对中国“两会”报道的话语异同,认为中美两国主流媒体话语塑造出不同的中国形象,印证了意识形态影响和操纵着境外的中国话语。[19]
第二种注重考察中国政治话语在境外的传播,并由此分析其在境外受众心理的认知和接受程度。孙吉胜考察了“中国崛起”话语在美国、欧洲、亚洲等国家和地区政府、媒体、学界的认知情况和认可程度,并认为这些话语在塑造境外中国形象中具有重要作用。[20]此外,李辽宁在分析“中国梦”话语对外传播面临的挑战基础上,指出:“需要不断创新对外传播‘中国梦’的话语体系,提升话语体系的真理性、价值性和神圣性。”[21]袁赛男以构建“一带一路”战略视域下的对外话语体系为例,分析了当前我国打造国际话语权体系面临的现实困境,并提出弱化崛起理念、强化共享理念,弱化政治色彩、强化文化吸引,弱化同一传播、强化差异传播等应对策略[22]。
对外政治话语体系是国家关于对外关系、国际话语权、对外传播等系统性政治思想的表达形态。关于建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主要有以下观点。
1.基础与要素说。有学者提出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建构的两个基础:一是国际关系学科的理论发展为中国对外话语和国际观的发展奠定了扎实的理论基础;二是尽管在走向世界的过程中中国面临各种挫折,但中国可以从历史、理论和实践中总结经验并做出正确选择。[23]44-45也有学者提出建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的两个要素:一是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为主的外部社会发展理论的话语系统建设;二是涵盖国际关系领域的理论体系建设和学科体系建设的内部话语系统建设。[24]还有学者认为对外政治话语体系构建包括价值观和价值体系、制度体系以及道德体系等要素。[25]韩庆祥教授提出建构话语体系的八个要素系统,其中前七个概言之为:言之有物的话语基础;言之有道的话语核心;言之有理的话语内容;言之有效的话语方式;言之有信的话语自信;言之有声的话语传播;言之有力的话语权。第八个是把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在话语基础、话语核心、话语方式等方面的创新提升出来。[26]
2.突破困境说。多数学者认为构建对外政治话语体系首先要超越阻碍其形成的历史困境。王义桅认为中国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建构面临三重困境:一是自我表达太中国化,而以人家语言表达又他者化;二是面临难以企及西方话语霸权地位;三是难以简单地从西方那里争取话语权。由此他提出突破这些困境的“复兴、包容、创新”三位一体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建构思路。[27]江涌也认为,中国需要尽快摆脱“国大声弱”的话语困局,并提出“抓住时机,促成飞跃”“进一步壮大硬实力”“树立自己的世界观与价值观”“用一个声音说话才有力量”[28]等方略。王志军也提出要建构中国对外政治话语体系,需要跨越创新不足、规避循环论证、过于原则性、价值认同等障碍。[29]
3.多重维度说。赵月枝教授认为建设中国对外政治话语体系需要将具有民族、种族、阶级等多重维度的中国放在世界史和世界体系的框架内加以综合考虑,从中国革命史、社会主义建设史和改革开放史中找寻与世界对话的复杂谱系,从而为当下的理念和实践创新提供有生命力的经验财富。[30]也有学者提出中国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建构应该包括话语主体、话语客体和话语文本三个维度。[31]还有学者认为要综合内外维度,既要增强中国对外传播力度,又要坚持以人为本的理念,拓展国际话语权的话语平台,还要维护国家的核心利益,展示责任中国的大国风范。[23]45-47
近年来,国内学者围绕中国对外政治话语这一主题进行了诸多议题的广泛研究,成果丰硕,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治话语理论,也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外政治话语的理论和实践提供了重要参考。不过就主要议题的研究现状来看,尚存在如下问题需要改进和提升。
对外政治话语是国家参与世界交往的必然结果,它体现为全面化、系统化、融合化等知识特性,需要不同文明知识之间的对话、交流和融合。从一定意义上,不同文明知识的交流融合是对外政治话语及其创新的重要途径。但由于长时间的学科封闭以及自我视角的局限,近年来国内关于对外政治话语研究依然存在固守思维惯性、画地为牢等问题。其结果是研究思路趋于封闭,回避或无视不同文明知识在人类共同价值检视下存在的互通性和统一性。如此思路下的对外政治话语研究固然有其特色,却因过于单向度思维而造成系统性思维和整体视野的缺乏。
从整体来看,国内学者关于对外政治话语研究的议题之间彼此孤立,缺乏一种立足全球视野的系统性知识体系予以统构。而就单个议题而言,每个议题所需要的知识统摄也封闭在狭小的自我视角范围,缺乏一种以世界视野的知识体系为立足点。此外,诸如“人权”“自由”“民主”等内容很少在对外政治话语研究中被自觉涉足。不论是彼此分割知识领域,还是自设话语禁区,都是人为地造成对外政治话语研究的思想和视域限制,违背了世界交往中话语发展的知识整合态势,难以建构起一套更具通约性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
实践的发展需要相应的理论阐释和指导。近年来,中国对外政治交往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和发展。然而,国内关于对外政治话语的生产和理论推进没能跟上变化发展的节奏和步伐。换言之,我国的对外政治话语还存在理论落后于实践的问题,缺乏对对外交往实践的系统总结和理论升华,导致我们在全面融入世界交往的过程中遇到一些政治话语难题,往往会缺乏相应的话语理论予以解决。同时,从国内关于对外政治话语研究状况来看,文献成果多倾向于现象和技术层面,注重对中国对外政治话语进行政策性、应景式及技术性解读和分析,而缺乏应有话语资源的挖掘、归纳、总结及其理论推进和升华。
不论是中国本土文化中的传统话语资源,还是马克思主义话语资源以及其他文明的话语资源都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挖掘并由此推进理论发展。此外,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理论需要解决的一些重要的概念、命题和范畴还缺乏细致深入地梳理、阐释和澄清。例如,“对外话语”“对外宣传”“对外传播”“国际话语”等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在学术话语中并没有得到明确的澄清和定义。
什么样的对外政治话语内容和表达能够在交往中为他者很好地理解和接受?怎样消除中国话语与他者对中国话语理解之间的鸿沟?诸如此类问题的解决,离不开对他者话语及其与中国话语的比较研究。通过这种比较辨别彼此的“异”与“同”,更有助于我们认识他者话语的特征,以便在交往中达到话语的知己知彼。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他者话语与自我话语差异的深层根源,进而才能制定出他者易于理解和接受的对外政治话语,方能收到应有的境外话语效应。
但是从近年来的研究状况来看,我们对待他者话语普遍采取“新拿来主义”,并没有对其进行应有的学理性分析和比较辨别研究,仅有一些相应研究成果,也只是注重中国话语的他者认知、接受等方面,并没有深入研究他者话语本身及其与中国话语“异”与“同”的深层比较。例如,政治话语背后的思维习惯、历史文化和社会制度差异及其在造就各自对外政治话语中的作用异同等,都没有给予应有的研究回答。他者话语中的中国话语研究也是少之又少。这种他者话语及其与中国话语的比较研究缺乏,不利于对外政治话语的生产和表达,也不利于建构一套通融人类文明的中国对外政治话语体系。
在对外政治交往中,不同国家往往都会依据自身特定时期的实践需要集结话语资源,以凝练成一套相对比较稳定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它应该是一套具有内在逻辑联系的整体化、全面化的话语系统。然而从一个大国对外政治交往的话语要求来看,由于我国国内建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研究尚处初始阶段,与新时代中国物质基础和对外交往需求相匹配的整体性政治话语系统还有待我们拓展空间予以建成。
从目前研究状况来看,国内不同的学科对中国对外政治话语都作了相关的研究,但总体而言,这些研究多是单向度视角,更多注重某个具体知识领域。如此形成的研究成果自然带有很大的片面性和单一性,往往只有单向度思维而没有整体视域。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形成一套与当下我国国力相匹配的、完备的、全面而系统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而当单向度研究支配整个学术思维时,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化建构就可能被忽视。不成体系的对外政治话语是不完善的、不成熟的,很难融入进世界交往话语体系的交流互通,也很难获得应有的解释力和说服力。这与我国渐次走进世界舞台中央的大国地位是不相称的,不能适应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动对外交往的话语诉求,不能满足新时代中国争取应有国际话语权的需要。
问题的存在阻碍着发展的进程,但它又指引着发展的方向,成为未来提升的生长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32]8我们需要着眼未来,依据新时代的新要求,继续解放思想、立足新实践,着力从以下四个方面提升我国对外政治话语的研究水平。
经济全球化和世界一体化的历史发展趋势要求中国话语研究要打破传统学科分离的思维惯性,建立一种立足全球视野的整体性思维模式。2014年中国外文局对外传播研究中心举办了对外话语体系建设研究协调机制座谈会,与会学者普遍认为对外话语体系建设是一个体系化的艰巨工程,单一学科、机构、决策或执行部门都难以独立完成,需要建立跨界创新合作的协调机制,形成话语合力。依据图恩·梵·迪克著作《话语研究:多学科导论》中的见解,在当代知识经济和全球化时代,话语的多模式将成为话语发展的趋势。
顺应这种趋势,对于新时代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的生产者和研究者们来说,一方面,要立足人类文明知识的大视野,在加强对中国对外政治话语实践考察的同时,要注重对实践经验知识的提炼和总结,为对外政治话语研究提供现实基础的有力支撑。而话语依存的实践经验又具有系统性,这就需要研究者超越单向度思维的研究范式,形成跨学科、跨文明的整体研究模式,推进经验知识的系统总结和理论升华。另一方面,话语工作者要进一步解放思想,突破自身存在的思维惯性和禁锢,不断探索和创新对外政治话语的研究方法和思路,推动研究视域的扩展、整合和交织互动,进而在特殊性话语研究中寻找、凝练与升华普遍性、通约性的话语。同时对于那些由于历史原因而难以被触及甚至被遮蔽的话语给予应有的研究重视和自觉的关注并涉足。
新的实践,需要新的话语阐释和引导。近年来中国在全面融入世界交往中遇到的话语难题,急需更进步的新的话语理论予以解答。而任何一种理论的进步,必须要有主体性思维予以推进才能达到更高的水平。在此过程中,首先必须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对实践经验进行归纳提炼;二是对前人已有思想资源的汲取利用。新时代国内理论界的思考空间是开放而广阔的,其着力点应该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获得经验知识,并由此在整合资源的基础上推进话语理论的发展。诚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应该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从我国改革发展的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加强对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经验的系统总结”。[32]21-22
为此,一方面要自觉总结和反思我国对外政治交往的话语经验知识,累积话语资源,推进话语理论问题的解决,对对外交往作出学理上的新阐释和分析。另一方面既要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话语理论及其在中国的继承和发展,还要依据新的实践,挖掘和提炼我国传统的政治话语资源并予以现代转化,以谱画出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理论的基本底色。此外,要结合新时代我国对外政治实际,摄取国外其他政治文化中具有普遍共通性的话语资源。这样,我们就可依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以创新对外政治话语理论为主题,将中国传统政治话语、马克思主义政治话语及具有通约性的他者政治话语等贯通起来,实现人类政治话语资源的融合并从中生出新的,即“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的对外政治话语理论。
对外政治话语是一个国家与他国交往中的政治交流活动,而这种交流必须是以了解对方、领会对方政治话语为前提,因为“极为相似的事情,但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出现就引起了完全不同的结果”。[33]我们要增强对外政治话语效应,自然需要对他者对外政治话语有所认知和领会。这就对中国对外政治话语研究者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即要自觉地加强他者对外政治话语及其与自我的比较研究。从一定意义上,这是理解他者对外政治话语和提升自我对外政治话语的钥匙。由于历史原因,我们曾一度放弃甚至排斥社会主义国家之外的政治话语及其研究。
这种状况的彻底改变亟需对外政治话语拓展研究视域,尤其要加强对他者对外政治话语及其与自我对外政治话语的比较研究。在当今西方对外政治话语依然占据国际话语主导地位的背景下,国内对外政治话语研究者必须保持一种海纳百川的包容心境,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话语理论为指导,深化对世界交往中他者对外政治话语及其与自我对外政治话语“同”与“异”的比较研究。这种交互比较研究,有助于进一步深入地领会他者对中国话语偏见的深层原因,更有助于优化地吸纳和整合人类不同文明的话语资源,进而有利于中国生产出易为他者理解和接受的普遍性、通约性对外政治话语。
对外政治话语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国家实现对外交往利益的重要战略利器。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作出加强对外话语体系建构的重要指示。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也强调,要加强对外话语体系建设,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其中,构建有效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是履行习近平总书记这一重要指示的重要举措。为此,我们将面临理论研究难以逃脱的处境,即“如何在某种理论、学说和知识运动中找到对自身利益和目的的表达。”[34]就此看来,虽然不同学科知识关于对外话语体系建构存在很大的不同,但就“利益和目的的表达”这一点来说应该是没有差别的。就此而言,以全人类共同价值为基础参照,反思、检验、整合和提升业已形成的对外政治话语研究成果,是建构有效对外政治话语体系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这里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就是人类在演进过程中基于普遍人性的共同追求而凝练出来的普遍真理,它代表着人类普遍价值观,应该成为我国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建构的参照依据。
为此,需要我们提升话语的“大爱”素养,也需要话语工作者自觉探索和超越自我价值视野。就后者而言,最为紧要的是依据我国对外交往的实践发展,一方面对当前不同对外政治话语研究议题进行深入反思和系统化整合,促成对外政治话语研究在深度分化基础上的高度融合和综合统一。另一方面我们要抱着谦虚渊阔的心,摄取人类文明话语知识并使其同我们自身话语相结合,因为“摄取了世界的文化,建设起新文明来的民族,却在史上占得永久的地位的。”[35]这样,我们就可以将不同文明话语知识相并置,并让它们在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天秤上互照互补、彼此成全。这种在全人类共同价值境遇中的话语知识交互性营造和成全,有益于对外政治话语体系构建摆脱单向性思维约束,获得一种“又见树木又见森林”的批判与解释视角,走出一条既立足中国本土又会通世界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建构理路,从而推进新时代中国建构起人类文明互通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中国的话语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