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显静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市场经济的推进,人类改造自然获取物质财富的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整个社会进入到工业文明的新时代。与此同时,人类对自然生态的破坏也日益加剧,严重威胁到自然、经济和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对工业文明时代的哲学、政治、经济、文化、伦理、科学技术等进行哲学反思,指出其造成生态破坏深层次原因和解决之道,然后以此为指导,建设生态文明,以最终实现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发展。这就是生态哲学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原因,表明生态哲学是时代的产物,体现了时代精神,是生态文明的哲学理论基础,对建设生态文明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中国有中国的特色,中国有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伦理和科学技术等的状况,中国面临的生态环境问题与其他国家有所不同,鉴于此,了解并且构建中国特色的生态哲学,用于指导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和生态文明,责无旁贷,意义重大。
中国特色生态哲学研究肇始于20 世纪80 年代,发展于90 年代,推进于21 世纪,形成了较为系统的生态哲学知识体系。以“生态哲学”为篇名至2018 年,在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查询文献,得到中国国内年度发文数量共667 篇,除掉外文文献3 篇后,中文文献共计664篇,最早的文献为翻译文献“生态哲学”①[印]A.G.阇伐提迦罗:《生态哲学》,孙晶译,《哲学译丛》1985 年第2 期。,最早发表的国内作者文献为“试论生态哲学”。
笔者以“生态”并含“马克思”为题名,时间从不限至2018年,全库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分别得到相关文献2477 篇(起止时间为:1982—2018 年),最早的一篇文献见于1982 年。①叶西娜、夏伯铭:《反马克思主义的“生态革命”学说》,《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1982 年第7 期。这些文献不仅对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作家的生态哲学思想进行系统梳理和研究,而且还对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的现代发展如生态马克思主义等进行了探索。
笔者分别以“生态马克思主义”以及“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题名,时间从不限至2018 年,全库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分别得到相关文献257 篇和566 篇。在2000 年之前,以“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题名展开研究的论文文献很少,进入21 世纪之后才逐渐多了起来。
当然,对西方世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还是比较多的。这方面的研究主要基于国内对国外生态马克思主义著作的翻译。他们对资本主义制度、技术、市场等与环境问题的关联,进行了深入而系统的研究。
更为重要的是,中国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研究者还把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的理论研究应用于中国生态文明的建设实践中,阐述其对于“可持续发展”“低碳经济”“两型社会”等的意义。笔者分别以题名“马克思”并含“生态文明”“马克思”并含“可持续发展”“马克思”并含“环境保护”“马克思”并含“低碳经济”“马克思”并含“两型社会”,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至2018 年,进行全库搜索,分别得到相关文献728 篇(1998—2018 年)、102 篇(1996—2018 年)、22 篇(1974—2017 年)、17 篇(2010—2018 年)、15 篇(2009—2014 年)。这表明这方面的研究除了可持续发展外,其他主题的研究不多,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对环境保护实践指导作用一定程度上体现得不够。
另外,2011 年出版了《中国生态文明研究丛书》(共11 卷),也推进了中国国内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的研究。
系统梳理解读中国传统儒家、道家的哲学思想,提炼出其固有的生态哲学思想蕴涵,在文献分类目录“哲学与人文社会科学”之“哲学”栏目下搜索“儒家”并含“生态”,时间不限至2018 年,共得到162 篇文献,除掉伦理类、美学类的之外,共有118 篇(1995—2018 年)生态哲学类文献;以“道家”并含“生态”在文献分类目录“全选”情况下,时间不限至2018 年,搜索相关文献,共得231 篇,除去无效文献后得到170 篇(1995—2018 年)。
之后对其代表人物孔子、孟子、淮南子、嵇康、张载等的生态哲学思想做了深入挖掘,以同样方法搜索,分别得到相关文献(含生态伦理类)共55 篇(1995—2018 年)、38 篇(1994—2018 年)、15 篇(2004—2018 年)、4 篇(2009—2014 年)、19 篇(2002—2017 年)。
这类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它们提炼了中国古代哲学中的生态哲学思想的一般特征。如有学者认为,中国传统哲学包含了“天人合一”的生态存在观、“自然无为”的生态实践观、“道在万物”的生态价值观、“人副天数”的生态伦理观以及“寡欲”“节葬”的朴素生态主义的适度消费观②张连国:《中国传统生态哲学论》,《管子学刊》2004 年第4 期。等等;还有学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态哲学意蕴及启示包括传统文化的生态政治观及其启示、传统文化的生态经济观及其启示、传统文化的生态是非观及其启示、传统文化的生态知行观及其启示③刘晓楠:《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态哲学意蕴及启示》,《福建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3 年第5 期。等等。
翻译出版一批生态哲学的国外著作,典型的有“绿色经典文库”(1997 年,吉林人民出版社)、“环境哲学译丛”(2007 年,上海人民出版社)、“走向生态文明译丛”(2015 年,人民出版社)等;引进评介生态哲学思潮系列,如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学”(62 条,筛选后)、罗尔斯顿的“自然价值论”(37 篇,2000—2018 年)、奈斯的“深生态学”(3 篇,2012—2015 年)、克里考特的生态整体论(4 篇,2010—2013 年)、生态女性主义(1184 篇,1995—2018 年)、“盖娅”理论(13 篇,1990—2014 年)等;反思批判西方某些西方哲学家以及西方哲学传统中不利于生态保护的现代性思想,如笛卡尔的“机械论”以及“主体性哲学”等。
从上述数据可见,引进评介国外生态哲学思潮并不平衡,生态女性主义研究很多,而某些人物或思想研究则较少或很少。
在译介西方“动物解放论”“动物权利论”“生物中心主义”“生态中心主义”等相关思想的基础上,开展“走进还是走出‘人类中心主义’”的大讨论,为人们理解“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的内涵以及对于生态保护的意义,提供了思想资源。以“非人类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为“篇名”搜索,时间为不限至2018 年,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分别得到相关文献57 篇(1995—2018 年)和537 篇(1994—2018 年);以“动物”并含“权利”为搜索题名词,时间为不限至2018 年,全库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分别得到动物解放论类文献19篇(2000—2016年),动物福利类文献1134篇(1990—2018 年),动物权利类文献114 篇(1991—2018 年),生物中心主义(论)文献12 篇(1993—2014 年),生态中心论(主义)文献78 篇(2001—2018 年)。
根据上述文献检索,对动物福利的研究很多,对动物权利论、生态中心论的研究有一些,而对动物解放论、生物中心论的研究则偏少。综观国内学界对西方生态伦理思想体系研究,翻译介绍较多,哲学思辨论证不足,结合自然科学不足。
系统解读并挖掘中国先朝、中国儒家道家、中国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生态哲学思想,建构一种不同于西方科学主义生态伦理学的人文德性生态伦理学。
国内关于少数民族生态伦理的研究自2006 年以后有所增加,但表现不平衡,其中对藏族、维吾尔族、壮族、苗族的相关研究较多,对其他少数民族的相关研究较少。
宗教生态哲学是现代生态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兴起于西方20 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西方宗教生态哲学,在20 世纪八九十年代传入中国,与中国复苏的中国民族宗教生态哲学相结合、相响应,形成中国化的宗教生态哲学研究之潮流。主要内容包括宗教生态自然观、宗教生态价值观、宗教生态实践观。中国是一个多宗教的统一国家,中国化的宗教生态哲学,作为一种干预、协调人与自然紧张关系新形式,有着重要的作用。
有学者认为,尽管生态美学首先是由西方学者提出来的,但是主要成果出现在中国。中国学者结合中国文化和现实:一是自觉地联系生态文明来构建生态美学,将生态美学构建视为生态文明建设的有机组成部分;二是自觉地为生态美学构建寻找本体论基础,根据当代生态科学与生态哲学提炼出生态美学的“生生本体论”;三是根据生态科学、深层生态学以及海德格尔存在论哲学,明确提出人的存在是一种“生态存在”,其审美应该是基于其生态存在伦理意识的“生态审美”;四是自觉地提炼具有独创性的美学关键词——“生态审美”。“生态美学这个新兴的学术研究领域出现了颇具规模的‘中国话语’——这是新世纪中国美学对于世界美学的一项贡献。”①程相占:《生态美学的中国话语》,《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6 年第3 期。以“生态”并含“美学”为搜索题名词,时间不限,全库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共得到相关文献1330 篇(1988—2018 年),佐证了上述观点。
国内有学者从科学哲学、技术哲学的角度,对科学技术与环境问题的产生及其解决之间的关联进行了分析。②参见肖显静:《环境·科学——非自然、反自然与回归自然》,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2009 年。、③参见肖显静:《技术的本质与环境保护》,《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3 年第4 期。这样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将科学哲学、技术哲学研究从科学认识领域扩展到科学应用领域,为人们进行新的科学革命以解决环境问题,提供哲学范式基础。
而且,国内学者一是将生物学和生态学以及生物学哲学和生态学哲学的相关知识,应用到环境伦理学所可能涉及的道德主体(如物种、种群、群落、生态系统)之道德地位的论证上,属于生态学的伦理学;二是把技术哲学的“经验转向”用于分析转基因技术对生物完整性损害的伦理意涵,整合了生物学哲学、技术哲学与生物完整性的伦理学,属于生物学的环境伦理学。这对于环境伦理学的研究是一个拓展。
除此之外,本主题研究还将技术哲学的“经验转向”与环境问题联系起来,并且将这种研究结论应用于新兴技术风险及其决策之中,使得技术哲学研究获得分析技术风险及其决策的特殊意义。
上述科学技术与生态哲学研究,属于新兴交叉学科研究,深度融合了科学技术哲学、环境哲学、环境伦理学以及环境公共政策,对于科技发展以及环境保护意义重大。
尽管中国生态哲学研究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成果不多,还存在着许多不足。
对于什么是“生态哲学”?学界给出了各种各样的定义,但是,从目前看,一种被大家公认的定义尚未出现。有学者提出,生态哲学是一种哲学范式的转变,它指导着人类生活实践①余谋昌:《生态哲学与可持续发展》,《自然辩证法研究》1999 年第2 期。;有学者认为:“生态哲学不是当代哲学的一个分支或下属的部门哲学,它就是生态文明时代的哲学世界观”②刘福森:《新生态哲学论纲》,《江海学刊》2009 年第6 期。;有学者认为:“生态哲学就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生态文明,是按照生态文明的价值与逻辑所构思起来的新时代的哲学。它是生态文明的‘活的灵魂’,是一种不同于西方近代传统哲学的新形态的哲学。”③刘福森:《生态哲学研究必须超越的几个基本哲学观念》,《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4 期。有学者从生态文明的角度,认为生态哲学是建设生态文明新时代的时代精神④参见卢风:《生态哲学:新时代的时代精神》,《社会科学论坛》2016 年第6 期。;有学者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出发,认为生态哲学是奠基在马克思唯物实践论基础上的生态存在论哲学⑤参见曾繁仁:《当代生态文明视野中的生态美学观》,《文学评论》2005 年第4 期。;有学者从中国古代思想中寻找源头,认为生态哲学是一种大道形而上学⑥参见刘恒键:《论生态美学的本源性:生态美学:一种新视域》,《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2 年第1 期。;有学者从主体性哲学出发,认为生态哲学应该是一种主体间性哲学⑦参见杨春时:《论生态美学的主体间性》,《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 年第1 期。;有学者认为,生态哲学是用生态系统观来研究人类社会和自然生态环境间一般规律的科学,是对人类社会与自然相互作用的社会哲学研究的综合⑧参见韩中敏:《生态哲学如何转向生活世界》,《漯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5 年第4 期。;有学者认为,生态哲学是当代哲学界从反思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化进程,面向生态环境危机的严峻现实,展望人类生存发展的文明前景等一系列活动中提升出来的哲学新形态⑨参见包庆德:《生态哲学十大范畴论评》,《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 年第4 期。;有学者认为,生态哲学作为一种新的哲学,是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它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为哲学基本观点,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⑩参见李世雁:《生态哲学之解读》,《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 年第1 期。;有学者从生态文明出发,认为生态哲学是伴随着生态文明时代产生的一种新形态的哲学,它体现的是生态文明的价值取向与逻辑原则,是以生态整体存在论为基础的生态世界观,以自然内在价值为核心的生态价值观,以生命平等为前提的生态伦理观和以可持续发展为特征的生态实践观11参见南俊琪、安慧:《论生态哲学的理论建构及其意义》,《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 年第9 期。;有学者从生态学出发,认为生态哲学是关于生态以及生态系统的哲学;还有学者从环境问题出发,认为生态哲学就是环境哲学;等等。
这种状况导致学界同仁不能明确生态哲学的定义、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不能以明确的、系统的、统一的视角和基点来展开生态哲学研究。
生态哲学是哲学研究的一次“生态转向”,它赋予了哲学以新的历史使命,即从对原来的农业文明时代、工业文明时代的人、自然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反思,走向生态文明时代的人、自然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这就需要一种新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价值论以及实践论基点,需要哲学研究的一次革命。生态哲学研究是哲学研究史上一次新的范式转变,需要对原有的哲学进行反思、批判乃至颠覆。也正因为这样,遵循传统范式展开哲学二级学科研究的原有研究者们,尤其是资深研究者们,往往很难转变研究范式,进行相关生态哲学研究,进行生态哲学研究的大多是比较年轻的学者。这种状况一定程度上造成原有的哲学二级学科(典型的有西方哲学、伦理学、科学技术哲学)与相应的生态哲学学科之间的断裂,也造成资深哲学研究者与生态哲学研究者之间的隔离。更何况,受到知识结构和研究兴趣等的限制,在各分支生态哲学如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哲学、西方生态哲学、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态哲学、生态学生态哲学等的研究者之间,缺乏沟通和交流,各自为政,这直接影响到各自的发展,也影响到综合生态哲学的形成。
生态哲学研究者的年龄偏轻和知识结构单一、老化,且生态哲学研究本身的范式转变创新性要求较高,再者是生态哲学属于横断学科需以“生态”作为关键词展开“超学科”研究等原因,导致生态哲学的学科规范或者说哲学学科规范不够,新的附加“生态”概念的提出十分随意,层出不穷,“xx生态”或者“生态xx”随处可见,众人皆谈“自然”“生态”“生态平衡”“生态多样性”“生态价值”“生态权利”“生态公正”等,但对这些新提出的概念明显缺乏定义、辨析和论证,而且对相关概念所引出的生态理论也缺乏严密的论证,哲学的分析思辨性和反思批判性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
而且,对于一些关键的概念和思想,如“什么是自然?”“什么是人?”“人是否是自然的一部分?”“人所做的一切是否是自然的?”“自然的是否是比人工的更好?”“什么是人类中心主义?”“什么是生态中心主义?”“生态哲学究竟是以‘人类中心主义’还是以‘生态中心主义’为基点?”等问题,缺乏深入细致的分析,使生态哲学研究缺乏统一的理论基础。
生态哲学是研究自然生态以及人类与自然生态之间关系的。自然科学尤其是生态学关于自然的认识,理应成为生态哲学研究的理论资源和思想基础;生态哲学的研究者理应将生态学的知识和思想运用到生态哲学的研究中。综观国内,绝大多数生态哲学的研究者们普遍缺乏生态学基础知识,也没有给予生态学以足够的关注,如此导致国内生态哲学缺乏生态学的实证内容,很少将生态学用于生态哲学思想的形成和论证中,生态学往往成为生态哲学的一个招牌,而不是一个坚固的思想基础。
中国国内目前的生态哲学是缺乏生态学的,没有生态学的生态哲学是没有根基的,必须补上这一课。不过,对于普遍没有生态学或自然科学背景的生态哲学研究者,要补上生态学这一课并非易事。一条有效的路径是由科技哲学的研究者进行生态学哲学研究,通过生态学哲学为他们架起生态学与生态哲学、科学与环境哲学之间的桥梁。
然而,从目前国内生态学哲学研究状况看,研究人员少、起步晚,研究还不够深入,系统性的知识体系还没有建立,并没有为其他方向的生态哲学研究者提供学理支撑。这种状况必须改变。
生态哲学是以“生态”为焦点展开哲学研究的。这是主流哲学所没有和缺乏的,并因此受到某些生态哲学研究者的批判。有学者就认为,对于西方传统哲学的某些观点,应该完全否定。如在批判传统哲学的“主体二元对立”时,或者彻底否认人类在自然界中的主体性,或者提升或完全肯定自然如人那样的主体性,甚至抹杀人类与自然的区别,走向彻底反对现代性、反对本质、反对基础、反对宏大叙事的后现代解构思潮之中。由于这种态度,使得生态哲学呈现出“生态后现代主义”或者“生态无政府主义”的倾向,被学界所诟病。以“现代性”并含“生态”为搜索题名词,时间为不限至2018 年,全库搜索《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共得到相关文献共108 篇(2001—2018 年);类似地,对于“后现代”并含“生态”的,运用同样方法搜索,共得到相关文献237 篇(1991—2018 年),对西方现代性思想或哲学持批判态度的占大多数。
与上述对待西方现代性哲学的态度相反,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态资源,则全盘肯定,脱离其历史背景和原先含义,忽视其违背现代合理思想的一面,或者过度解读或者谬读,乃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如有学者就认为:“中华民族从古代开始就认识和体验到生态问题的重要,虽然没有生态哲学的名字,却有实质上的解决,即将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作为出发点,提出‘天人合一’的哲学,对人类做出了贡献。中国的生态哲学是与中国哲学一脉相承的,代表了中国哲学的独特贡献。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国哲学就是生态哲学。”①蒙培元:《再谈中国生态哲学的几个问题》,《鄱阳湖学刊》2016 年第5 期。这种对中国古代哲学的生态意蕴评价明显过高了,不利于中国特色的生态哲学建设。
生态哲学不单纯是思想哲学,也是行动哲学;不单纯是理论生态哲学,也是应用生态哲学。就此而言,生态哲学就应该走向人类生活和生产实践,走向自然和荒野保护的实践。在从工业文明走向生态文明的新时代,仍然需要新的指导思想和思想基础,这种新的指导思想和思想基础就是生态哲学。但是,从目前看,理论生态哲学的研究相对较强,实用生态哲学的研究较弱,尤其是这两种生态哲学的教育、宣传和推广则更弱,生态哲学教育还远未广泛展开,社会层面的生态意识还远未形成,生态哲学还远未成为真正的时代精神,从而直接影响到公众对生态哲学的认识和认同,也直接影响到生态哲学在建设生态文明中的作用。如对于农业及企业环境伦理或生态伦理研究不够,对于科学家工程师环境伦理或生态伦理研究不够,对于“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论述”的科学(生态学)基础的哲学解读不够。
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的生态哲学,不但需要明确研究范式,加强学科建设,夯实理论基础,联结生态科学,还需要纠正思维偏向,挖掘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成果,在努力推出原创性成果的基础上,提高国际影响力,为国内生态文明建设以及国际生态保护作出应有的贡献。
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明确的问题有:生态哲学是什么?生态哲学研究的对象、主要内容和方法是什么?生态哲学与环境哲学、生态学以及生态学哲学的关系如何?生态哲学与生态文明建设的关系如何?生态哲学究竟是传统哲学的“生态”应用,还是基于“生态”的哲学反思?是以“人类中心主义”为基点,还是以“生态中心主义”为基点,抑或其他?可以这么说,生态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是生态文明活的灵魂,是一种不同于西方传统哲学的新的形态,必须按照生态文明的价值和逻辑建构;生态哲学,既有基于国际视域,适用于全球的一般性的思想原则,也有基于本国国情和文化,适用于本国情况的理论体系。
一是鼓励现有的主流哲学研究者,响应时代的要求,对原先所从事的传统哲学,进行“生态”背景的哲学反思、批判,明确其中不利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旧思想、旧观念,确立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思想、新观念;二是在有条件的高校和科研机构加强生态哲学的学科布局,建设一批生态哲学研究的基点和平台,加强研究生培养,形成中国生态哲学学科的后备人才和学术梯队,直接进行新的不同于传统哲学的生态哲学研究;三是加强各分殊生态哲学学科之间的交流、沟通和比较,形成综合的生态哲学理论体系,以适应分析和解决具有复杂性、系统性的生态问题的需要。在这方面,应该响应萨克塞“生态哲学的任务应该是人们在自然—技术—社会的关联中‘加强对我们生存基础和我们人类基础的反思’”①[德]萨克塞:《生态哲学》,文韬、佩云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91 年。的号召,也应该实施哈根斯和齐默尔曼共同创立的集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于一体的整合生态学。②Esbjorn-Hargens,Sean and Michael Zimmerman.Integral Ecology:Uniting Multiple Perspectives on the Natural World. Boston:Shambhala Publications,Inc.,2009.
生态哲学是一种新的范式的哲学,需要进行概念体系和理论框架的转换,由此,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非常重要。对于生态哲学,目前首要的任务是要厘清下列概念和问题:自然是什么?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人类改造自然究竟应该遵循什么样的准则?自然的内在价值是什么?自然有无权利?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是平等的吗?走进还是走出“人类中心主义”?如何从“是”推出“应当”等等。这直接影响到生态哲学的规范化、学科建制以及公信度,也影响到生态哲学理论的建树。
如对于“人类应该走出‘人类中心主义’并走进‘生态中心主义’”这一问题,国内有学者提出,应该走向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实践哲学,坚持人与自然的对立统一,既坚持人道主义的自然主义,也坚持自然主义的人道主义,最终实现两者的统一。③刘福森:《生态哲学研究必须超越的几个基本哲学观念》,《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4 期。
加强中国理论生态科学(包括自然生态学以及人文社会生态学)哲学研究,提供生态科学自然观、生态科学认识真理性、生态科学视域下的伦理学等理论知识体系,为生态哲学研究者服务:
一是为探讨生态自然观、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类应该如何对待人类和社会,如何对待自然中的存在如物种、种群、群落、生态系统等,提供知识体系。
二是为了解生态科学的发展历史,理解生态科学相关范畴的内涵,明白生态科学认识的正确性,进而恰当地对待并应用生态科学(既不将此视作绝对真理而全盘接受,也不将此视作不确定的后现代科学而盲目否定)于生态哲学的研究中,提供思想资源。
三是探讨科学的发展与环境伦理学的完善、科学家以及工程师的环境伦理准则等。不仅如此,还应加强应用生态科学哲学研究,总体上探讨生态保护实践中的哲学问题,为生态保护实践提供思想理论基础。这方面的主要研究对象和内容有:环境伦理学与生态决策;深生态学、浅生态学与生态保护决策;生态女权主义、盖娅理论与生态保护决策;生态保护中的哲学问题——生态保护中的时间与空间哲学;生态保护中的经济学与生态学;盖娅理论与生态保护实践;保护生态学哲学;等等。这些研究对于其他分殊生态哲学进行生态保护的哲学研究,亦有基础性的实证科学作用。
第一,要以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哲学理论(包括中国哲学理论、伦理学理论、美学理论和宗教理论等)指导中国生态哲学研究,避免或防止以建设生态哲学为借口发展并传播神学自然观、万物有灵论、天人感应等神学宗教思想,失当的西方哲学思想层面以及没有相应内涵的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方面内容。
第二,要以客观、全面、公正的原则构建生态哲学,不搞“双重标准”。如对于西方哲学或者西方生态哲学,有其欠缺的一面,不能因此而全盘否定,否则会使生态哲学与西方哲学呈现决然的对立状况,杜绝主流哲学生态化,而且还会导致生态哲学理论根基不牢,往往给出错误的倾向和结论。对于中国哲学或者中国传统文化,也有不利于生态保护的一面,不能因此而全盘肯定,否则会单凭热情,自恋式地寻章断句、生搬硬套、牵强附会、片面夸大,以至于割裂传统,造成话语建构中的根性失落与根基错位。对于中国哲学以及传统文化,要直面其根基,从根质与原性上做出准确判断和把握,着眼于内在理论的梳理和深度反思,挖掘其与当代生态思想的内在关联。如对于儒家的生态伦理思想研究,有学者就提出解构由天到人的德性生成模式,反向建构生态伦理的生生之德;解构“天”与“人”形上合一的模式,重建“天人合一”的有机整体宇宙观;以差等之爱建构有限度的一体之仁观,解构“仁”与“欲”的现实紧张。①陆永胜:《解构与重建:儒家生态伦理的困境及反思》,《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 年第1 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中国生态哲学的“全球视野,中国话语”,也才能使中国生态哲学具有中国特色,不仅为中国,而且为世界的生态文明做出贡献。
生态哲学不是哲学家根据哲学理论自身的逻辑发展而产生的,而是由人类生产生活实践导致的严重生态环境问题引出的,因此它从一开始就负有弘扬中国文化传统和精神,直面当代的中国生态问题,构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解决中国生态环境问题的哲学责任。对于生态哲学来说,没有理论,就意味着没有水平;没有应用,就意味着没有前途。在当前,不仅要运用理论生态哲学的基础知识指导国家生态文明建设,以及“五位一体”大政方针政策的制定,而且还要加强生态哲学视野下的中国环境保护制度建设,各行各业的生态哲学以及实践建设,绿色生活及其消费文化建设;不仅要在学校开设生态哲学相关课程,进行生态思想教育,还要动员全社会力量,教育公民,消除物质主义、消费至上、经济主义、市场至上、资本至上、科学至上的错误观念,树立正确的生产观、生活观、发展观、人生观等等,使生态哲学成为生产和生活的实践哲学,成为一种大众哲学,升华为人民群众的意识理念和行动指南,自觉地保护生态。只有这样,生态哲学才有前途,生态文明建设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