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汉勋,孙来斌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随着全球现代性理论构建和世界各国现代化实践的发展,现代化理论的研究视域从西欧国家转移到美国,再拓展至非西方的不发达国家,形成了以“结构学派”“过程学派”“实证学派”等为代表的现代化叙事。传统现代化理论以欧美作为参照,将社会发展阶段二分为传统和现代,并认为发达国家现代化的路径可以被其他国家模仿。然而20世纪80年代后,当代世界现代化进程遭遇一系列重大事件:以苏联解体为标志的苏联现代化模式受挫,拉美模式、东南亚模式因发展停滞而引起反思,欧美国家发展危机重重,传统现代化理论的适用和解释能力遭到质疑。与欧美国家实现现代化的条件不同、价值追求相异的中国,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结合时代特征和自身实际,走出了一条独特的现代化之路。
早期现代化萌芽以近代工业经济为土壤,“在商业化和工业化两个相伴相生的过程中发生”[1]33。15世纪航海大发现为西欧国家海外扩张和商业革命的爆发提供了条件,争夺区域性海上霸权转为对全球市场的争夺。这一阶段,被称为现代化的准备时期。史海钩沉,世界主要国家现代化可以划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18世纪中后期,以欧美资本主义现代化为标志的第一次现代化浪潮,是以工业化、城市化为主要特征的经典现代化阶段。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城市和乡村的分离加剧了整个社会出现“一系列现代要素以及组合方式连续发生的由低级到高级的突破性的变化和变革过程”[2]190。作为工业革命的起源国,英国率先进入现代化社会。
19世纪中后期,东方落后国家对资本主义道路的探索形成了第二次现代化浪潮。历经农奴制改革,俄国走上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通过明治维新,日本成为东方各国中最早实现现代化的国家;受到帝国主义的冲击和屈辱,中国晚清的官僚士绅寄希望于通过洋务运动和自强运动“师夷长技”,实现技术上的追赶。这种被动回应外部冲击的现代化模式,被称为“外源型现代化”。
20世纪初期,以苏联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为主形成了第三次现代化浪潮。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出现改变了“现代化就是资本主义化”的思维定势。从俄国是一个小农国家的实际出发,列宁设想了一条渐进的、迂回的东方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列宁逝世后,斯大林领导苏联逐步实现了工业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运动引起的多元化的现代化模式成为第四次现代化浪潮的主要内容。“外围国家”在知识化、信息化和全球化背景下展开艰难的工业化进程,形成了中国模式、拉美模式等。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多重困境,部分国家现代化之路曲折坎坷、迟滞不前。一些现代化学者意识到不发达国家的出路在于变革不平等的国际结构,走非西方式的发展道路。
“每一历史时代主要的经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所赖以确立的基础。”[3]385西方国家由于率先启动现代化进程,并长期占据先发优势,它们主导的现代化因此具有如下特点:
1.生产力发展推动全面的社会变革
对于现代化的动力,西方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等人从劳动价值论出发,将财富增长的原因归结为科技进步产生的分工细密化。马克思在此基础上从生产方式的角度揭示了“分工是迄今为止历史的主要力量之一”[3]179,它使“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3]437。分工的进一步扩大导致商人这一特殊阶级的形成和各民族交往的产生。18世纪末19世纪初,现代世界市场真正开始出现。在生产方式变革、分工发展和大工业革命等因素的推动下,人类历史真正成为世界历史。
工业革命助推了新的经济形态和社会分工,接踵而来的城市化、民主化塑造了资本主义制度下公共权力机构的雏形,即政治结构的合理化。亨廷顿认为:“区分现代化国家和传统国家,最重要的标志乃是人民通过大规模的政治组合参与政治并受到政治的影响。”[4]在马克思主义看来,上层建筑决定于、服务于经济基础。尽管现代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承载了资产阶级的价值观,保障了资产阶级的利益,对反对封建主义而言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资本主义社会内部无法避免的矛盾运动,为资本主义世界的危机和崩溃埋下了地雷。
2.资本逻辑规制产生沉重的社会代价
资本主义现代性启蒙的本质是以造就资本现代性社会为核心目标的现代化运动,这必然导致资本逻辑和资产阶级文化的历史性兴起,资本主义国家既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也付出了沉重的社会代价。这一历史时期,科学技术异化为主宰社会的意识形态,工具理性上升为社会的统治力量,劳资矛盾、环境危机、国际冲突、价值危机层出不穷。亚当·斯密的“经济人”概念、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等集中反映了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念。以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为例,其主要内容在于宣扬经济发展须以扩大不平等收入和抑制人口增长为代价。这个被恩格斯称为“卑鄙无耻”“对自然和人类的恶毒污蔑”的学说[3]40,为西方经济向现代增长转型提供了理论支撑。此后,社会达尔文主义、个人主义哲学等相继成为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思想的重要表征。
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导的现代性,既对资产阶级的雇佣制度、殖民主义政策进行了制度性批判,也对自由竞争时代、殖民时代开展了时代性批判。他揭露了西方国家通过战争的“提货单”方式实现和满足资本主义的利益,给落后国家带来了深重灾难的事实。基于对世界战争冲突史的细致考察,马克思区分了西方大国间战争的不同类型。他指出“暴力是每一个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5]296,也对资产阶级发动战争的动机进行了道义上的谴责。概言之,在资本主义的价值指向下,既出现了工业文明的发展、普遍交往的进步,即社会文明的变革创新从局部向全球扩展,也出现了阶级对立的加深、民族压迫的扩大,即人类进步所付出的可怕代价——“像可怕的异教神怪那样”,“只有用被杀害者的头颅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浆”[3]862。
3.“串联式”的发展模式酿生传统的现代化理论
在总结发达国家的现代化发展经验、探讨落后国家如何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由于西方国家长期占据历史发展先机,经济学家罗斯托便以英美等国为例,将经济增长过程划分为六个连续的发展阶段,分别是传统社会阶段、为起飞创造前提的阶段、起飞阶段、走向成熟阶段、大规模高消费阶段、追求生活质量阶段,形成了系统的现代化理论。依照罗斯托的观点,落后国家可以像发达国家一样,以资本主义的演进历程为模板实现现代化发展。霍夫曼、刘易斯等当代经济学者也曾试图依据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为后发国家由低收入阶段向中等收入阶段转型提供理论指导,但他们的研究模型无不与发展中国家的真实情况相去甚远。福山提出“历史终结论”来否定多元现代化道路,他说:“如果我们现在还无法想象出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自己这个现实世界的世界,或者未来世界没有以一种明显的方式体现对当今秩序的彻底改善,我们就应该承认历史本身已经走到了尽头。”[6]57-58这些人具体观点不尽相同,但都反映了“西方中心主义”的意识形态。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全球化、知识化、信息化的背景下,不发达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始终囿于不平等的工业化,部分国家发展停滞甚至出现倒退,传统的现代化理论遭受质疑。依附论学者认为,西方发达国家对欠发达国家的控制是导致不发达国家长期落后的主要根源,走非资本主义道路成为依附论者重要的价值取向。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面对现代化发展所付出的沉重的社会代价,反思和解构现代性以及寻求新的现代性出路成为新兴的社会思潮,奠定了当代现代化理论差异化、多元化、平面化的思维基础,出现了“反对把现代化等同于西化”的声音,认为不同国家存在着不同的现代化发展途径。
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社会上下求索实现民族救亡图存、追赶世界历史潮流的发展道路,但却多次与现代化机遇失之交臂。由于长期遭受列强压迫,加之国内对现代性思想的呼唤和培育尚不成熟,缺乏现代化建设的基本条件,中国始终难以摆脱向西方现代化中心输血的外围区域的命运。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当代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可以划分为三个历史阶段:1949年—1978年,奠定现代化工业基础;1978年—2017年,以现代化建设为中心任务;2017年以来,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征程。
当代中国现代性道路的开辟,肇始于作为现代中国思想先导和文化开端的五四运动,彻底摒弃了近代中国思想家以“进化论”为思想实质的中国化表达[7],转而用唯物史观重新揭示世界历史性趋势和社会发展普遍规律,并相继完成了新现代性的革命道路、开启了新现代性的发展之路。既遵循了现代化要实现以生产力发展为基础的社会整体变迁的普遍规律,又在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等现实要求下,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那一度当中去,把握必然,形成适合自己特点的现代化发展道路,超越了西方的现代性逻辑。当代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具有鲜明的原创性和独特性,“它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8]344,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具有以下特点:
作为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中的后来者,中国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面临的矛盾和问题的规模和复杂性世所罕见,肩负任务的艰巨性和繁重性世所罕见,面对的困难和风险也是世所罕见,这就决定了中国的现代化发展之路具有系统性、全局性、战略性、革命性的特点。
首先,中国对现代化的探索发端于民族存亡之际,脱胎于生产力极端落后、人民极端贫困、内忧外患矛盾极端复杂的发展环境。历史反复证明,中国现代化建设所面临的复杂问题,依靠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是难以解决的。其次,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承载着复杂的历史使命。从现代性建构的理论逻辑来看,“在西方,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新现代,顺序出场,而在中国却共时出场甚至倒序出场”[9];从现代化开展的实践逻辑来看,“我国现代化同西方发达国家有很大不同。西方发达国家是一个‘串联式’的发展过程,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信息化顺序发展,发展到目前水平用了二百多年时间。我们要后来居上,把失去的二百年找回来,决定了我国发展必然是一个‘并联式’的过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是叠加发展的”[8]344。在马克思主义看来,“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3]160。中国既要推进以产业经济为基础、工业文明为背景的经典现代化,又要把握以知识经济为基础、信息时代为背景的发展机遇,必须谋求实现跨越式发展,制定切合实际的赶超战略。中国共产党人坚定不移地带领人民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创造性地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不可避免地改变了社会分工,改变了人与人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适时调整生产关系、完善上层建筑,激活了生产力发展的活力、适应了经济基础发展要求,让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更加符合规律地向前发展。
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始终坚持“社会主义”这一价值内核。马克思晚年看到了东方社会的特殊性,虽然东方社会的发展必须遵循世界历史发展的普遍规律,但马克思没有将现代性等同于西方化,这就为探寻多元现代化道路提供了方法论根据。毛泽东通过对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原理的发展,进一步揭示了普遍规律与特殊道路的关系,即“道路总是曲折的,前途总是光明的”[10]44。他认识到,如果中国走资本主义道路,“也可增产,但时间要长,而且是痛苦的道路”[11]299。
在开展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中国实现了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与本国国情的紧密结合。囿于时代条件的限制,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只是提出了社会主义建设的一般性原则和设想。中国在实践过程中,既没有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教条地对待马克思主义关于未来社会的构想,也没有否定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邓小平曾提出:“社会主义制度并不等于建设社会主义的具体做法。”[12]250既坚持社会主义的共性要求,又尊重中国开展社会主义建设的实际情况,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将“社会主义”和“中国特色”融合为一个整体,创造地开辟了科学社会主义在当代发展的伟大实践道路,并获得了现代化建设的成功。中国的现代化道路也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以苏联为鉴,“先夺权,后创造条件”的革命实践为俄国革命找到了理论依据,也为中国等社会发展落后但是马克思主义者夺取政权的机会已经出现的国家指明了道路。但是当完成特定时代的特定目标后,为适应新的社会发展要求,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必须改革甚至重塑,否则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甚至崩溃。说明在社会主义制度框架下,发挥制度优势、开展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具体实践需要适时调整,因此,深化改革必然成为一项长期任务。批判地吸收和借鉴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兴衰成败的历史经验,中国实现了对原有社会主义模式的改革和超越。
尽管在早期工业化国家的发展中,李嘉图等古典经济学家已经关注到分配的利益阻隔及社会断裂的问题,但他们认为这符合“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因为资本家的获益正是以牺牲工人利益为代价的。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始终坚持“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坚持以人民群众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将人民作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目的和归宿,以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作为现代化建设的价值旨归,依靠人民推动现代化发展,让人民共享现代化建设的成果,从整体上反映了坚持把握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进人民福祉的改革要求。
对社会公平正义的追求与中国历史上延续了数千年的美好大同理想和“民胞物与”的广博情怀有相通相契之处。“中国的大同式近代……使民权主义不只是停留在政治层面上,同时和经济上的总体的自由,即追求四亿人民总体的丰衣足食的民生主义联系在了一起,这是中国近代的一个重要特征。”[13]17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毛泽东就把发展生产力与改善人民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邓小平提出评判工作是非得失要坚持“三个有利于”,其中就有“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4]372。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在促进社会普遍和谐发展、保障经济稳定增长方面,不断巩固和强化人民群众的凝聚力:推行公平公正的价值观念,让所有人共同享受建设福利,打破平均主义,通过多要素分配充分发挥人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持续自觉地凝聚产生开展现代化建设的历史动力。进入新时代,我国正处于向高收入国家跨越的关键阶段,对处理发展过程中产生的矛盾、提高人民幸福指数提出了新的迫切要求。习近平提出,要“在更高水平上实现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15]20。
尽管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留下了十分丰富的国家理论著述,但他们不可能对治理社会主义社会这样的全新问题作出系统性探索与回答。面对资本主义社会日益凸显的内在矛盾的限制、人性与价值观的限制、资源环境的限制等造成的社会冲突、道德问题和生态危机,结合对自身发展经验的反思,中国对现代化建设的追求目标、发展策略、评价标准在改革实践中经历了由追求物质层面到追求精神层面发展、由经济目标到社会复合目标跃迁、由单一目标到多元目标演进的过程。这一演进实际上反映了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不断成熟、不断定型的过程。
国家治理体系是在党领导下管理国家的制度体系,国家治理能力则是运用国家制度管理社会各方面事务的能力。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始终坚持统筹各项事业协同发展,不断推进社会主义制度发展和国家治理能力提升。马克思主义认为,制度是社会经济关系的产物,制度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客观必然性。一个国家发展到什么样的经济状态,就会有什么样的制度形态。换言之,一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制度也应该并且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时期,以工业化为发展目标的确立,奠定了中国从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的坚实基础。改革开放后,邓小平高度重视精神文明建设的战略地位;江泽民也指出:“要在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基础上,不断推进人的全面发展。”[16]294科学发展观的提出表明我国发展理念从追求经济增长总量转为追求经济发展质量。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更加注重发展的平衡性、内生性、共生性。习近平明确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四个全面”的战略布局,强调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一个国家制度和制度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系统地形成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科学。
在资本主义宰制的国际交往准则中,民族生产力的发展程度决定了各民族间的相互关系,造成了落后国家的深重灾难。马克思充分揭露批判了帝国主义的战争逻辑和殖民扩张意志,构建了国际交往中以道德伦理和正义为核心的价值准则。秉承对马克思国际观的继承和创新,中国始终坚持和平发展成长模式,塑造了肩负国际道义的大国形象。“中国从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靠的不是对外军事扩张和殖民掠夺,而是人民勤劳,维护和平。”[8]545
和平发展理念承载了中国在国际交往中的核心价值准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和合”思想和近代任人宰割、久经磨难的屈辱历史既决定了中国绝不会复制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和世界性殖民道路,也坚定了中国通过现代化建设走向历史性复兴的决心,这是避免重蹈历史覆辙的前提和保障。在比较借鉴中寻求现代化发展新路,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具体方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中国共产党人就清醒地意识到要独立自主地开展社会主义建设,既要“去学习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企业管理方法中合乎科学的方面”[10]43,也要对外国的经验加以比较、甄别,否则就会出现“我们提出的口号是学习先进经验,但也把一部分不适合中国地经验学来了”[17]313。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现代化建设中正确处理了自主与开放的关系,打破了所谓依附与落后的悖论,走出一条既不依附又不脱钩、既加快发展又保持独立自主的发展新路。在世界不断发生重大调整和变革的时代背景下,立足于确保中国实现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和国家总体安全这一现实问题,习近平提出继承和弘扬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8]522,表达了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外交理念的核心思想。
中国作为人口众多的东方国家,并且是世界上第一个走社会主义道路建成的现代化国家,规避了西方现代性的弊端: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消弭了资本主义宰制的社会关系造成的全面异化,倡导和平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破除了修昔底德陷阱,探索生态文明发展之路化解了人与自然的紧张对立,实现了对西方现代性逻辑的超越。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具有重要的世界意义。
贫困及其带来的诸多社会问题如饥饿、社会冲突等长期困扰着广大发展中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人民快速提升生产力水平,持续向贫困宣战,构建了人人免于匮乏、获得发展、享有尊严的美好前景。尽管增强国家综合国力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要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基础,这也是衡量社会进步的最高标准,但经济增长本身不会自动惠及贫困人口。国际社会曾一度流行的“涓滴效应”“财政脱贫”“福利补偿”等减贫理论、减贫模式,在实践中收效甚微、难以持续。
党的十八大以来,明确提出了农村贫困人口全部实现脱贫的目标任务,并与时俱进地选择扶贫路径,对扶贫主体、扶贫方式、扶贫对象、脱贫评估等进行全面重构,形成了当前行政统筹下的精准扶贫模式。依靠组织各级政府部门和动员扶贫干部包村包户,落地“六个精准”的政策要求,即扶持对象精准、项目安排精准、资金使用精准、措施到户精准、因村派人精准、脱贫成效精准,深度融合了行政统筹机制、财政调度机制、精准考评和压力问责机制等。2015年,再次提出“五个一批”,通过发展生产、易地搬迁、生态补偿、发展教育、社会保障等方式减少贫困并杜绝返贫,尤其注重通过引入市场经济资源,挖掘发展的内生动力,将行政体系自上而下传达的价值观和方法指导和基层需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行政活动相结合,通过发展特色产业将“输血式”扶贫转变为“造血式”开发,构建了市场、政府、社会多主体共同参与的扶贫体系,反映了现实脱贫要求和长期发展需要的统一,兼顾了经济增长和社会协调发展的追求,系统地构成了中国反贫困的宝贵经验。2018年,第73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关于消除农村贫困的决议,把中国倡导的“精准扶贫”的理念与实践写入其中。
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现代化进程长期伴随着压迫与反压迫这一对矛盾。及至今日,以国际贸易和金融资本为主要手段的世界市场内在矛盾引发的冲突日益显著。作为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始终坚持以马克思的国际观建构逻辑为指南,积极支持国际社会反对单边主义、霸权主义、殖民主义的正义事业,积极推动构建和平、稳定、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
面对当前世界的急剧变革和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中国共产党人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共同体思想,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立场,倡导“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18]58-59。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立足人类社会的哲学立场,从历史尺度和价值维度等对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进行了检视和反思,从理论上透视了资本逻辑宰制下的矛盾困境。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一种人类利益共同体的表达形式,面对资本逻辑造成的人与人、国与国、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巨大裂痕,“突出的是国际关系状态的合理化建设”[19],倡导不同国家发挥各自的优势,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中国积极帮助其他发展中国家把资源优势转化为发展优势,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和全球生产力均衡发展,将人类从资本逻辑的物质利益关系当中逐渐解放出来,不断扩大人类共同利益的基本面,纾解了不同社会主体之间的矛盾和利益冲突,契合了各民族平等生存和世界文明多样性发展的内在要求,对既想加快发展又想保持民族独立的国家具有巨大吸引力,为国际关系合理化奠定了价值前提和方法论借鉴。
从世界历史看,人类将工业化等同于现代化的做法,造成了部分国家在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的极端对立。在马克思主义看来,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资本主义制度是当代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历经工业发展、经济结构转型的阵痛,中国人民逐渐探索了一条依托和谐发展和绿色发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之路,并通过构建生态治理的法律体系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制度保障。生态文明概念的提出也表明中国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对生态正义的不懈追求。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道路,彰显了人与自然互惠互利、和衷共济的现代化发展理念。从理论上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观承接和发展了马克思的人与自然一体化的思想;从实践上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发展观突破了对生产力的认识的狭隘观念。习近平强调:“牢固树立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的理念。”[20]209改变了以往认为生产力就是人类改变自然、利用自然的能力的狭隘理解。将改善生态环境与发展生产力有机联系起来,为探索经济社会发展新动力提供了方向性的指引,也拓展了人民向往美好生活的内涵。在深刻总结国内外发展经验教训、分析国内外发展大势的基础上形成“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标志着中国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现代化建设发展规律以及生态文明建设发展规律的认识达到了新高度。当今世界面临的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根本上是“人类在思想实践中长期漠视甚至无视马克思自然先在性理念以及自然本身的运动变化规律,否认人与自然之间的一体同一性……最终使人类失去或抛弃了对自然理应拥有的敬畏感和敬重心的结果”[21]。只有坚持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价值理念,秉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人类共同价值,尊重生态伦理原则,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全球生态体系,才能真正在发展中建设“清洁美丽世界”“美好地球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