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马文
“读者杯·《读者》伴我成长”征文活动,已圆满落下帷幕。本次征文自活动之日起,即得到广大读者的积极参与、踊跃投稿。本文为此次征文优秀作品。
我不饮酒、不打麻将,平时的应酬也很少。每次外出,不过晚上11点,妻子都不会给我打电话,她似乎不愿意破坏我与亲友的那点欢乐。实际上,我有时候是多么希望她用一个电话把我从那些觥筹交错的虚无中拽出来。我常常对妻子说,已近不惑之年的我已经没有太多追求,生活可以简单概括成两个词:读书、教书。
教书之余,我会一头钻进书堆,从书堆里爬出来就去教书。教书是一种职业,读书能让我快乐。我常常把工作带回家里,也会把喜欢的书带到学校去,教书和读书就这样成了一件事,人能够在尘世中快快乐乐地做一件事多好。
当然,最令我开心的是,我现在想读什么书,基本上都可以满足,不管是纸质版还是电子版。如果我想读,它们就会像雪花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我飞来,把我包围,我觉得自己似乎获得了传说中的那种幸福,为此,我乐此不疲。
儿时的阅读物是稀少的,阅读的天空是“干旱”的,干旱到连一片“雪花”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本撕掉了皮的小册子。书页已经泛黄,书的一个边角被压成一叠三角形,最外层的书页快从书脊上掉下来了,但两枚订书针却锃亮整齐。翻开后,我看了几幅漫画,感觉兴趣不大。一个长胡子的外国人吸引了我,接着看文字,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门捷列夫。对于外国人,尤其是俄国人,小学课本、老师的口中也经常提到,不陌生,却害怕,因为他们的名字大多很长,拗口、难记,我就迁怒于他们的爸爸妈妈,为什么给自己的小孩起这么长、这么怪的名字?同样是俄国人,高尔基就三个字,好记得多。但看了门捷列夫的故事,我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大胡子俄国人,我好奇于他对新事物的痴迷,感叹他身上的那股执着劲儿。与此同时,这一次的阅读经历让我记住了《读者》和它的一个经典栏目——“人物”。
让“门捷列夫”们的故事直抵渴望它的心灵是一件奢侈的事,再遇《读者》,已经是五六年后的事情了。
我就读的高中在西北一隅的小城。一天放學,我看到三轮车拉来一个小小的书摊,书摊上有一些杂志,横七竖八地躺着,像落难了一样,任人翻拣。这些杂志的封面或美艳华贵,或意境深远,既有花香鸟语,又彰显时代之风,它独特的气质,让我的目光落下来就不忍移开。没错,上面两个鲜红的大字告诉我,这就是《读者》,一本曾让我心中荡起层层涟漪的杂志!我怀着一丝忐忑,盯着那印刷精美的封面,它光滑细腻,质地精良,虽然被称为旧书,但岁月难掩它们的温婉之色。轻轻翻开,淡黄的纸页带着一种难言的厚重感,仿佛是可亲的中年人。我一本一本地翻,对“人物”栏目看得尤为仔细,翻遍杂志后,我决定买3本,共3元,在什么都得省的年月,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时我一周的生活费是5元。因为难得,阅读时就倍加珍惜,我对“人物”栏目的热情一如既往,史铁生、徐悲鸿、叶企孙、梁思成、齐白石、张大千……这些有趣而伟大的灵魂,一个一个变成了我心中的高山和流水,我为他们人生历程中掀起的浪花而震颤,为他们不断演绎的精彩人生而欢欣鼓舞,为他们碾压困境、燃烧生命的执着共振。走进这些杰出人物的世界,我的血液沸腾了,我的心胸变得开朗,我对待生活更加乐观。在不断与这些美丽的灵魂靠近的过程中,我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
或许,那个时候的阅读更像在别人的故事里寻找自己,阅读别人其实就是阅读自己。
上大学后,学校的图书馆大得惊人,每天在那里借书的学生络绎不绝。阅览室里有数不清的杂志,我就像一个乞丐,跌进了福山。大学舍友来自四面八方,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读《读者》似乎成了落伍的事,同学中也有着鄙薄《读者》的观点;大二之后我思谋着考研,曾经热恋的《读者》慢慢成了路人。偶然看到校园里有同学翻开那淡黄色的书页,也只是在心中泛起一丝涟漪,然后我就快步离开。
毕业后,我像许多离开校园的大学生一样,四处漂泊,为了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东奔西跑。工作两年之后感觉一切稳定了,叔叔竟出了车祸,伤势很重,不得不远赴兰州看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照顾叔叔,和肇事者周旋。在医院的墙角、窗前、长长的走廊里熬过了很多个白天和黑夜。一次,我从后门出去,准备给叔叔买几个饼子,让他尝尝鲜,无意中发现前面竟然有卖杂志的,走近一看,原来是《读者》。
在我难过、无聊,和叔叔共渡难关的日子,我重逢了《读者》。
医院里人来人往,白天嘈杂,夜晚漫长,那些被疾病困扰的人,或侧躺,或卧倒,或直挺着,翻腾着各种姿势想换来肉身的片刻安稳,得到的却是呻吟和长叹。看到这些,我常常有莫名的苦楚。每到此时,我就把《读者》卷成一个圆筒状,然后踱出去,找一个台阶或者座椅坐下,希望自己能够在文字里找到一点点安静。心里嘈杂,哪儿都不是净土,《读者》中的长文我没有办法读完,那些精致的小短文,成了消减烦闷的清凉贴,精悍的“言论”,可做解颐的小小药丸。
时间是风,会抚平太多的往事和伤痛。叔叔出院后,我的生活便按部就班,平淡无奇了。在小城里做小小的教书匠,曾尝试喝酒、打麻将,甚至在朋友的怂恿下抽起了烟,希望靠这些无聊透顶的事融入某个圈子,但终究没有成功。每次虚浮的欢乐之后,换来的却是更加漫长的虚空。算了吧,人为什么不能听从心中那隐秘的召唤,让自己活得舒适一点呢?
把压在箱底的书拿出来,掸去尘埃。
一盏灯,一杯茶,一个人,万籁俱寂,世界彻底成了我一个人的,那些有趣的灵魂又一次在字里行间复活。长袍宽袖、长髯飘飘的长者对我耳提面命,神情潇洒、风度翩翩的才俊带我临溪赋诗、登山长吟,笑谈风云……
与书相伴,月亮会慢慢移近,和我争那一平方米的桌面。我会听到秋风带着剪刀掠过树梢,无数枯叶在地上奔跑。我会把悄悄躲进墙角的冬天,卷进破菜叶子里扔出去。
沉浸在“书”中真美!做老师的似乎有一种天性,愿意一厢情愿地将自己认为的“美”带给学生,和学生一同快乐!我和学生们在教室里精心造出一个书架,摆满各种书,其中当然少不了《读者》。
每一周,星期一的第二、三节课是固定的阅读时间,隔三四周有读书分享会,教室的后面贴着一张大大的“读书英雄榜”,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学生阅读过的书目,每一学期结束之后,那些读书“超级英雄”都会收到特别的礼物……一个人读书,成了一群人读书,一个人的爱好成了一群人的爱好。
工作近十年,我由一名初中老师辗转成了一名高中老师,不论外面多么嘈杂,世事多么烦忧,当我和学生们拿起“书”的时候,就会像渔人一样,缘溪而行,忘路之远近,享受那遥远的落英缤纷,世外洞天。
(刘树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