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瑾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现任副总裁兼治理研究总监达雷尔·韦斯特(Darrell West)最近撰文吐槽说,美国虽然有世界一流的科技力量,但是政治状况一团糟,这实在是让他唏嘘。韦斯特的意思是说,现在美国已经是高度发展的工业国了,农业人口那么少,为何要在民意代表机构里安排这么多农业选区的代表,以体现农业人口的诉求呢?—而我的解读却是,美国的农民与底层劳工缺乏媒体、技术与资本的加持,正在美国的政治生活中被全面边缘化,而他们的利益,本该是应当有一个合理的且平衡的倾听与表达机制的。另外,从农业人口少这一点出发,边缘化农业人口的利益,这个说法是非常短视的。美国人科技再发展,也得吃饭,农业人口的稳定对国家发展的基本盘的稳定来说至关重要。
科技发展有乳腺癌特点:第一,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同时也面临大量的机会风险。所以,没有国家与资本界的投资,高科技是玩不转的。第二,科技发展需要優秀人才,而人才一般而言既是稀缺的,又是“以一当百”的—换言之,找对了几个真专家,其效果好过雇佣五十个庸才。综合以上两点,我们不难发现:要发展科技,无非就是“找钱”与“找人”的问题—找到了足量的资金,足够好的人才,加上一些政策的扶持,大事就成了一大半了。但资金也好,人才也好,又都有两个特点:第一,地域性不强。明尼苏达州的美元,到了加利福尼亚同样是美元,到了伦敦也同样具有购买力—而人才也是这样。一个法国的软件工程师不会因为去了美国而变成完全另外一个人,他的才能是跟着他的身子跑的。第二,因为资本的量与科技产品的质量是很容易被互相比较的,所以,对于资本与人才的吸纳就很容易导致激烈的竞争—看谁能出更多的钱,看更谁能挖到更好的人才。而这样的竞争显然会导致大量失败者的产生,由此导致少数赢家可以“赢家通吃”,由此造成社会撕裂。
上述科技发展的规律虽然在各国通行,但在美国又具有特殊性。美国的科研队伍具有强烈的国际化色彩,实际上是集萃全球精英,以树美国科技之大旗—但富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的基础教育的质量其实是惨不忍睹的,很多美国的科技人才其实并不是美国人。为何美国人可以任凭本土教育梯队建设与前沿科技发展完全割裂呢?其背后的条件便是:美元霸权建立的,实际上是美国在全球的经济统治地位,使得美国资本有能力从全球获取巨大利润,由此供养起同样具有国际色彩的科研队伍。说得更形象一点,如果将美国比作一个活人的话,其血液循环其实是在体外完成的。这种做法,必然会导致美国境内大量地区的“供血不足”—换言之,大量的底层人民并没有从这种全球范围内的资源分配游戏中分到足够的油水。同时,美国产业链的长期外移,也使得美国劳动阶层的劳动纪律缺乏锻炼的机会,使得这个曾经在二战期间曾经制造出40万辆吉普车、将近10万辆坦克的国家,现在竟然无法生产堪与德日产品匹敌的民用汽车。
中国的科技要在未来上一步阶梯,具有一个比美国而言的巨大的优势,就是中国的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之间的连续性要比美国好,科研队伍基本上是本土人才,没有美国式的内部族群分裂。不过,毋庸讳言,中国高等学校教师的普遍薪资水平依然比不上美国,而中国的优秀科研团队往往身处房价高昂的一线城市,这就等于进一步增加了中国科学家的经济负担,影响了他们的科研热情。因此,增加科学家的职业内收入,提高其职业尊严感,应当成为未来中国科技发展的核心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