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讲个故事（六章）

离离

早上打开的窗子，其实是一阵一阵的鸟鸣推开的。

让人猝不及防。

我开窗时，它们仿佛在近处，我出门后，它们又似乎在远处。

它们到底在哪里？

沿着那条路，我走过去。我一直在找鸟飞过的痕迹，翅膀留下的，蜷缩的爪子留下的。

可我到底该去哪里？

我觉得那些山就是一帮孩子们。一个一个独立着，小小的。它们永远不会长成大人，不会成为父亲或者母亲，不会被成长伤害。

它们多幸福啊，永远没有成长的烦恼。

这是黄姚的山告诉我的，风里都有糖果和童年的味道，风中都是我的期待。

离开时，我还在看窗外那些小小的，不知人间悲欢的山，它们的幸福就在那里安安静静，我带不走。

这些只属于黄姚的孩子。我真的不能带走一点点，哪怕藏于眼里，心里，它们只属于它们的母亲，黄姚。

因为我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第一次看到那些古镇的台阶，仿佛我之前来过。

我身体里的石块突然醒了，仿佛它们还在。

仿佛日夜被凿过，被打磨，被遗棄在这里，而我回来，就是来寻自己。

所有相遇的意外，不是小镇带给我的，而是我归还给小镇。

我坐下去，就会瞬间成为某一段台阶。就会等你走过，留恋。

仿佛一直在等人来伤害我一样，被人反复伤到，都是我的错。

我不会轻易说出来的悲伤，就用一首诗表达。

一首诗就是一座小房子，可以让我躲起来，一首诗就是无数个台阶，让我一阶一阶踩着爬上去。

这么多年了，我不知爬了多少阶，余生还有没有悲伤，还要多少诗来表达。

在古镇的巷子里走着，偶尔遇到一台一台的石阶。感觉那是我未曾写出的句子。

这些年，我不停地凿着自己，我的刀子都是留给自己的。

遇见的人，我都会藏起锋芒。我承认，我只是无限折磨自己的那个人。

等待中的一场雨，半夜里落了。

云越来越薄，越来越少，早晨我又看到阳光。只有光。

为什么我的眼里很少有别的东西。因为我喜欢简单，我心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眼里就会越来越干净。

最后只剩下爱。

是的，我爱这里。每看到一处，就在心里低呼，这种接纳和相融，就是我想要的。

我喜欢从头到尾都是这种融合，在这里，因为我心里的杂音越来越少，少到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平静，舒缓。

有时候，甚至没有呼吸的声音和节奏，那种平缓和舒朗，就是我想要的自己。

听着别人说话，我就会安安静静地听，交错着听，因为很多不一样的事情，最后都有重合的东西。

那时候突然想到一句话：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会有很多不一样，包括行走的自己。我一直都是自己伤害自己的那个人，我是自己的敌人。

黄姚，希望你能给我一把利器，削去我这么多年的疲倦和困乏。这么多年我与自己为敌，我想战胜自己。

不知道哪些是我该记住的，除了蝉鸣还在我的耳边偶尔响起。

离开黄姚好多天了，一个古镇的美，还在那里，继续给别的人看，喜欢，和遗忘。

想写写草原，写一匹马跑起来，如万马奔腾。写小草如千军万马，低头啃食自己，自己拔掉自己，自己烧了自己，自己收自己的种子和春天。

想写一个古镇，有古意旧情，接纳我的倦怠。

在黄姚，我想歇一歇。

想做一匹马，低了头，寻找自己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