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政
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天高任我飞!
我是一只八哥,2岁,体格健壮,双眼黑亮有神,黑色的羽毛透着金属光泽,翅膀上的白色羽斑雪白闪亮。
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到爸爸妈妈家的。我只知道我是他们的宝贝。他们训练我飞翔,天天喂我瘦肉丝和嫩青菜,教我说话、背诗、唱歌和跳舞。
暖风习习,春云低垂。一个周末的上午,爸爸妈妈第一次带我到西湖游玩。我非常高兴,一会儿跳到爸爸头上,一会儿跳到妈妈肩上。我想好好表现,让爸爸妈妈也高兴高兴。
在东坡园,我站在爸爸头上,对着路人不停地说“你好”。很快有人群围上来,惊奇地看着我。“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我把这句诗背了几遍,人群响起惊叹声。
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拿着手机对着我拍。我知道她是在拍视频发朋友圈。之前在家里,爸爸妈妈无数次让我唱歌、背诗,拍视频发朋友圈。我表现好了,他们就赏给我最爱吃的肉糜和鱼粉。我对着小姐姐说:“你好。”她说:“你好。”我停了会儿,说:“我爱你。”她说:“我爱你。”我接着说:“谢谢。”
我见拍视频的人越来越多,跳到地上,张开翅膀,跳起了舞。人们热烈地鼓掌。我停下来,鞠个躬,然后迈开步子,边走边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团结就是力量”。小姐姐带头尖叫,人们跟着欢呼。
这时,妈妈说:“小八,回家了。”我飞到妈妈的肩上,妈妈摸了摸我的头。
回到家,妈妈又赏给我肉糜和鱼粉,还给我洗了澡。
我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期盼再次出去游玩。
又到了周末,“你好”“我愛你”“谢谢”,一大早我就说个不停。可爸爸妈妈要加班,我只能独自呆在家里。
我郁闷了一个星期。
总算又熬到了周末,一家人来到丰渚园。
我张开翅膀,尽情地飞。
忽然,我发现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家伙,围着我飞翔,时高时低。我有些害怕,滑翔而下落在爸爸肩上,那个家伙居然跟下来,盘旋在我们头顶。
妈妈兴奋地叫起来:“小八,有母八哥找你来了。”
哦,原来是我的族类,还是母的。
我很好奇,立马升高,与她比翼齐飞。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让我浑身舒畅的味道。我跟着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飞过湖心岛,她飞进了一群八哥。
我赶紧往回飞,落在妈妈肩上。妈妈很生气,说:“还敢乱飞,再也不带你出来玩。”
我有些委屈,一言不发。一家人转了几圈,就回家了。
她那灰色的羽毛,细而短的嘴,娇小的身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接下来一周时间里,我不想吃东西,不想学唱歌,只想早点儿见到她。
周五早上,我一出鸟笼,就瘫倒在阳台上。妈妈吓哭了,急忙带我上宠物医院。医生诊断说我一切正常。可妈妈不放心,非得给我抽血,做CT。最后医生说我长大了。我感到很奇怪,我不是早就长大了吗?
妈妈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说:“可怜的娃!”
回到家,妈妈就和爸爸商量,说我长大了,要让我回归大自然。爸爸尽管有些不舍,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爸爸妈妈把我带到丰渚园。我像打了鸡血,没来得及告别,就箭一样射向天空,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忽然,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只见她掠过我的头顶,向前飞去。我一惊,急忙追上去,跟着她飞过湖心岛,飞过九曲桥,落在孤山上的一棵荔枝树上。
她把我带进了她的家。
我说:“你好。”她叽喳了一下,向我伸出翅膀。
我们一见钟情,我们相见恨晚,我们久别重逢,我们忘乎所以,我们热情相拥。
可是激情过后,烦恼接踵而至。
白天,我要跟着她出去觅食(我不会)。晚上,我冻得瑟瑟发抖。晴天,晒得我晕眩。雨天,淋得我无处躲藏。
更难受的是,我们无法交谈。我的人话她听不懂,她的鸟语我也听不明白。我们只有身体的接触,完全没有灵魂的碰撞。
我想跟着她学鸟语,可我根本学不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舌头被修剪过的缘故,还是从小没接触过鸟语,我发不出鸟音。
我特别想念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我没办法和她告别,我只好悄悄离开她的家。
我躲在丰渚园的一棵木棉树上,看见她三番五次凄厉地飞过,我偷偷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