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手

李义文

春桃嫁给富贵，除了看上富贵老实忠厚，还因为他有一门养家糊口的厨艺。

富贵的厨艺是跟他爹学的。他爹当年是斋公桥村一带有名的厨师，当地人家里红白喜事以请到他为荣。富贵勉强念完小学，他爹便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打下手，教他厨艺知识。由于得到爹悉心指导，富贵厨艺长进很快，煎炒烹炸样样拿手，做出的菜肴与他爹的不分上下。后来他爹突然中风，于是富贵接替他爹，独立干起来。

富贵每次去办事的人家做酒席，春桃便跟着去。春桃的任务是打下手。所谓“打下手”就是做厨师的帮手，添柴加水、洗菜切菜等活儿样样都干。春桃聪明能干，手脚麻利，与富贵配合默契。

斋公桥村刘大山为爹操办八十大寿，提前一个月就请了富贵。谁知在刘大山爹八十大寿的前两天富贵去镇上办事被摩托车撞了，造成右腿粉碎性骨折。大清早，刘大山带人来搬蒸笼等厨房用品，瞧见富贵右腿打着石膏平躺在床上，心里急了，说：“怎么成这样了？”

富贵侧着苍白的脸抱歉地对刘大山说：“您去找找别的厨子吧。”

刘大山有些不悦，说：“中午就要开席，你叫我到哪里去找？”

“我替富贵去做。”春桃从堂屋走进来。

富贵吃了一惊，说：“你又没有掌过勺，瞎揽什么活儿？”

刘大山狐疑地瞧着春桃，说：“你……你行吗？”

春桃笑着说：“还没做，怎么就知道不行？”

刘大山说：“你知道我好面子，要是……”

“要是做得不好，我不仅不要工钱，往后我家富贵也不再干厨子。”春桃接过刘大山的话说。

“你……你……”富贵急得说不出话来。

刘大山说：“既然这样，我就信你一次。”

春桃走时对富贵说：“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富贵怎能放得下心呢？平时春桃只是打打下手，很少掌勺。春桃这一去，富贵的心也随着她去了。他仿佛亲临现场，指导着春桃做这做那：扣肉片要切厚点;蒸菜要时间长点;炸鱼要炸焦点;炒肉丝辣椒要多放点……他的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夜里10点多钟，春桃带着疲惫回家。富贵翻侧着上身急切地问：“你没做砸吧？”

春桃笑着说：“你也不看看你老婆是什么人！”

富贵还是不放心。

恰巧富喜进房来，富贵问富喜：“刘大山的酒席你去了吗？大伙觉得怎么样？”

富喜说：“大伙都觉得不错，有的说比你做的还好。”

“怎能比我做的好？”富贵心里虽不服气，但变得踏实起来。

富贵笑着对春桃说：“想不到你還有一门偷功……”

这以后，不时有人请春桃去办酒席。

富贵在床上躺了3个多月，右腿渐渐恢复了。他认为能重新掌勺了，可是没人请他。

这天，春生嫁女儿来请厨师。富贵和春生平时关系好，富贵以为春生会请他，谁知春生却对他说：“办厨的事交给春桃嫂子，你专门喝酒就行了。”

富贵听了，心里不悦。

春生走后，春桃瞧着抽着闷烟的富贵，笑着说：“瞧你这点儿出息！”

富贵越想越生气，连中午喝喜酒也不想去了。临近中午时，他突然改变了想法，我不仅要去，我还要看看她哪门子比我做的好。

开席了，菜一端上来，富贵眼睛瞅个不停，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搛上一块放在嘴里尝尝。每品尝一道，他的眉头就皱紧一次。“分量太少！”“味道太淡！”“辣味不够！”……随着菜越上越多，富贵心里的气越来越大。他在心里怒斥道：这是什么东西！

富贵丢下筷子，气冲冲地找到春桃，说：“你这是做的什么？”

春桃瞧了富贵一眼，说：“你做的还是爹那一套，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比以前好多了，人们吃东西开始注重健康，多辣多盐对人的身体不利，再说，现在不是提倡节约反对浪费吗？”

富贵说：“你还一套一套的。”

春桃笑着说：“你服不服？”

富贵说：“心服口不服。”

春桃笑着说：“那好，你给我打下手，我让你心服口服。”

富贵犹豫了一下，然后晃动着肥胖的身子追着春桃的背影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