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小说《陆犯焉识》中的文化隐喻功能研究

2021-04-06 04:30李一凡
青年文学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严歌苓

摘  要:严歌苓是海外华人作家的重要代表作家之一,利用隐喻对人性进行深度剖析、对东西文化的对峙与融合进行重构,严歌苓可谓内中高手。在她的作品中,既能够表现作家的心灵和理性,又能够显示出所描绘的对象的本质特征。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观察力,使严歌苓不断构建不同的意向以隐喻不同时空下的众生百态,而每个隐喻又不是孤立的,都被纳入了一个整体的人性与文化批判的坐标系中,蕴含了作家超越时空和东西文化偏见的间性思考与批判。《陆犯焉识》就是其中的代表。

关键词:严歌苓;陆犯焉识;文化隐喻

作者简介:李一凡(2001.8-),女,内蒙古通辽市人,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2

引言:

严歌苓是海外华人作家的重要代表作家之一,利用隐喻对人性进行深度剖析、对东西文化的对峙与融合进行重构,严歌苓可谓内中高手。综观目前学界对其作品的评价,无外乎集中在叙事特点、文化认同、创作经历、人物分析、写作手法等,而针对严歌苓小说中的文化隐喻研究,却疏于观照。如果细读文本,不难发现,严歌苓小说中的文化隐喻的运用匠心独具,不同的隐喻具有特定的文化内涵。本文试图从文化隐喻的视角出发,解读严歌苓的长篇小说《陆犯焉识》,探讨作家是如何运用意向的组合置换来表达她对人性与自由的思考。

一、自身悖论的隐喻

黑格尔认为:艺术家的独创性不仅见于他服从风格的规律,而且还要见于他在主体方面得到了灵感,因而不只是听命于个人的特殊的作风,而是能掌握住一种本身有理性的题材,受艺术家主体性的指导,把这题材表现出来,即符合所选艺术种类的本质和概念,又符合艺术理想的普遍概念。[1]严歌苓就是一个善于把主体性与对象物特征融为一体来表现自己内心世界的作家。

在她的作品中,既能够表现作家的心灵和理性,又能够显示出所描绘的对象的本质特征。她的小说之所以具有极强的可读性,与她在作品中大量使用隐喻密不可分。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观察力,使严歌苓不断构建不同的意向以隐喻不同时空下的众生百态,而每个隐喻又不是孤立的,都被纳入了一个整体的人性与文化批判的坐标系中,蕴含了作家超越时空和东西文化偏见的间性思考与批判。

隱喻就其实质而言,首先表现为语言现象,却暗示出更具深意的文化心理现象,而任何心理现象都是文化现象的深层性展示。[2]严歌苓正是借用隐喻的语言现象,暗示了人物的文化心理现象。长篇小说《陆犯焉识》的主人公陆焉识其实就是一个隐喻符号,他的生存信仰和现实生活的一次次激烈碰撞,正是代表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落寞与对无法挣脱的现实的无奈。陆焉识一辈子都为自由而挣扎,却又每次都被套在无形的枷锁里。为了逃避继母冯仪芳和妻子冯婉喻的束缚,只身去美国留学。“美国这个异乡,让陆焉识放浪形骸,同学认识的就是这样一个陆焉识,狂狷孟浪,一头全校著名的黑色卷发,懒得修剪,一时耷拉在额前,一时抛甩到脑后,比他的嘴和手还忙。”[3]陆焉识恣意地做着花花公子,和意大利女子望达做起了情人。他感觉自己暂时获得了心中一直渴望的自由,并认为“那个跟冯婉喻结婚的是另一个陆焉识,没有自由,不配享受恋爱,正因为此他才逃亡万里。他眼下的自由可供他三生开销”[3]此时的陆焉识,似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由,“彻底逃离”了妻子和家庭的束缚,实际上这只是他逃避现实生活的权宜之计。他的内心始终还是有羁绊的,一方面想逃离无爱的婚姻的束缚和一成不变的生活格局,另一方面却又想回归那个让他觉得充满了羁绊的家。身为中国人,留学美国后,陆焉识一度自我放逐,企图打破中国式的传统束缚。但是作者在此用了恰当的隐喻来形容陆焉识无法逃离的羁绊:“恩娘自从被焉识留在了陆家,就像一个大蜘蛛,吐出千丝万缕,要把焉识缠裹住。这个冯婉喻不光是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也是恩娘的一根丝,她打算用她在焉识身上打个如意死结。”[3]果不其然,陆焉识完成学业后,还是回到了那个他自认为让他没有足够自由的家。因为二十三岁的陆焉识在一瞬间明白,自己心底放不下的,还是妻子冯婉喻。“原来他陆焉识可以把激情,把诗意,把头晕目眩的拥抱和亲吻给望达这样的女子,而必须把他其余的一切,给婉喻、恩娘那样的女子。……原来在他这里,恋爱是一回事,和谁去熬完一生是另一回事。与之去熬完一生的女人,必定引起他的无限怜悯。”[3]最终决定回国,可能连陆焉识本人都没有想到,他本来是想留在美国,彻底摆脱冯仪芳和冯婉喻这两个女人的纠缠。但他还是登上了归国的邮轮。他把这一切归结为,那个不成熟的陆焉识已经死了,一个成熟的全新的陆焉识回国了。可以说,陆焉识此时的选择还是充满理性的,并未丧失主体意识。严歌苓通过设定陆焉识这个理性与欲望并存的充满悖论的人物形象,隐喻了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充满矛盾的人生。他们试图打破传统家庭的束缚,放逐自我,追求自由,却又不能把握自我命运,是一群迷失者。

二、作品的空间文化隐喻

在严歌苓的作品中,“草地”或“草原”是她常用的意象,《陆犯焉识》也不例外。小说一开篇就指出了“草地”的意象:“据说那片大草地上的马群曾经是自由的。黄羊也是自由的。狼们妄想了千万年,都没有剥夺它们的自由。无垠的绿色起伏连绵,形成了绿色大漠,千古一贯地荒着,荒得丰美仙灵,蓄意以它的寒冷多霜疾风呵护经它苛刻挑剔过的花草树木,群马群羊群狼,以及一切相克相生、还报更迭的生命。”[3]草地本来是荒芜、冷冽、潮湿的所在,严歌苓在《雌性的草地》中,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副苍凉而荒芜的画面,那里每年只有三天的无霜期,暴风烈日是家常便饭,豺狼随时威胁着女人们的生命。此外,草地到处暗藏着沼泽,夏天会下冰雹。在这篇作品中,“草地”隐喻着如何寻找人的生命尊严与悲剧命运的出口的问题。[4]就是说,在这里,草地这一独特空间是推动整个故事发展和决定主人公命运沉浮的关键,可以说,地理空间主宰了小说的情节语言以及人物的性格。在作品中,作者是批判和诅咒“草地”这一恍如人间炼狱的地方的,对它几乎没什么好感,人在这里是弱势的。而在《陆犯焉识》中,“草地”被建构成人与动物追逐自由之地,“草地”成为庇护生命的所在。在这里,“草地”成为人间天堂,人成为主宰,是强势的。这里成为逃离世俗的相对自由的理想之乡。小说结尾处写陆焉识最后又主动返回到让他曾经饱受折磨的那片草地,他觉得那无边无际的草地到处充满了自由的空气。对此,有评论说:“在戛然而止的结束中,陆焉识终于在读者的想象中完成了对人生与命运的最终逃离。”[5]笔者以为,评论者没有把握好作品中主人公陆焉识以及“草地”的隐喻意义。表面开来,陆焉识似乎一直在逃避现世,实际上,这是主人公对他所毕生追求的自由的理解和选择,自由是陆焉识一生不变的信仰,虽说这信仰与现实总是冲突,与人生总是错位,而“草地”恰恰是作者构建的自由的精神家园,是陆焉识安放灵魂的依托之地。

三、“离散”的文化隐喻

“离散”一词最早见于中国文学,意为“分离、分散”的意思,近年来,作为文学批评术语被学界频频使用,尤其是海外华人文学研究中,“离散”问题更是备受关注。八十年代后期,一些台湾学者们认为,“离散”在华文文学中代表的是身份的疏离、精神家园的丧失。进入90年代后,内地学者们对“离散”有了新的认识,认为北美华裔文学批已经“去国家化”和“去领土化”了,“离散”理论由此产生。体现出华裔美国文学批评的多元化。[6]严歌苓的作品《陆犯焉识》中就蔓延着这种“离散”意识,而这种“离散”意识又代表了一种隐喻意义。陆焉识去美国寻找自由,肉体上似乎获得了自由,但是内心依然不自由,正如他在回国的邮轮上所想,作为中国读书人家的男孩子,不可能获得足够的自由。归国后,作为大学教授的陆焉识,由于思想激进他被关押到大西北监狱20几年,出狱后妻子冯婉喻却失忆了,最后陆焉识带着妻子的骨灰不辞而别,去了关押过他的那片大草地。对此,有评论者认为,离散这种状态涵盖了作家笔下流露出的寫作理想,它不是被书写的目的,而是写作性格。[7]诚然,“离散”确是海外华人作家的常用手法,但笔者以为,严歌苓作品中的“离散”意识,是有着特定的隐喻意义的。那就是,游离于本土文化之外,构建“大草地”这个处于本土和异域之外的“边缘地带”,在本土文化与异域文化之间,试图找到一个暂时能够皈依的精神净土。

刘艳在《严歌苓论》中,将《陆犯焉识》谓之为“知识分子的成长史、磨难史与家族史”[8]诚然,这的确反映了作家的创作意图,但在笔者看来,这部作品也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心灵史和成长史,当信仰和现实出现错位,“我”作为个体存在的方式和意义是什么?在此,严歌苓超越了对政治权利的向往,她把目光聚焦于对个体的生存意义的思考和关怀,从而衬托出作品的隐喻意义:“爱”才能让生命和心灵获取最大的安慰,才是个体获取真正的心灵自由的源泉。

参考文献:

[1]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朱光潜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1979:373.

[2]季广茂.隐喻理论与文学传统[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7.

[3]严歌苓.陆犯焉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1,38,43,45.47.

[4]刘红英.严歌苓小说的空间意象与文化隐喻[J].华文文学:2016(3):92.

[5]张蕴华.《陆犯焉识》中“逃”的解析[J].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6):70.

[6]饶芃子,浦若茜.从本土到离散——近三十年华裔美国文学批评理论评述[J].暨南大学学报,2005(1):47.

[7]綦珊.灵魂之根的追寻与隐喻——论严歌苓长篇小说《陆犯焉识》[J].暨南学报,2015(10):25.

[8]刘艳.《严歌苓论》[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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