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柳宗元作为文学大家有着深厚的文学修养,包括敏锐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表达力,因此他笔下的山水即便千年之后仍鲜活地存在着。柳宗元就是运用自己文学上的非凡造诣和卓越技巧为我们勾画了一个鲜明的、纯粹的、美的、精致的山水世界。读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就像欣赏中国传统山水绘画,简洁的线条轮廓之中蕴含着无限的精神气韵,本文试从形象性和灵动性两个层面谈谈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柳宗元散文;山水游记;文学意境
作者简介:杨莹(1979.3-),女,汉族,湖北省大悟县人,硕士研究生,首都师范大学科德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外文学、电影与戏剧文学、跨文化传播。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02
山水游记历经先秦《山海经》、楚辞、汉赋、郦道元《水经注》,至唐在柳宗元笔下获得了真正的生命,柳宗元在前人模山临水的经验之上又在文章中将中国山水画的“神似气韵”表现来,这不能不说是柳宗元对山水文学的创造,虽然柳宗元没有盛唐著名诗人王维的全能艺术秉赋,但也许是无形的影响或是无意的表达,无论怎样在我看来,正是从他开始中国山水的文字记录发展成一种新的文学体裁,并从他开始山水文学才真正有了灵性。就像欣赏中国山水画一样,在阅读柳宗元山水游记时,欣赏者不仅仅看到了山的线条和水的曲线更是在由文字勾勒出的山水形体上体验到了中国艺术中独有的“神韵”和“气质”,比中国绘画更细致的是在“神韵”之上欣赏者在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中能更清晰地看到作者的心意。本文试从形象性和灵动性两个层面谈谈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艺术特色。
一、曲径通幽——柳宗元笔下山水的形象性
从郦道元《水经注》走来,柳宗元显然得到了前人的经验,那就是用文字记录下一个真实的景,只不过柳宗元文学家的修养让他在文字记录中更多几许涵养。因此,《永州八记》首先是对永州山水的大量、客观如实的描绘。
1、柳宗元笔下山水的细腻精炼
应该说柳宗元作为文学大家有着深厚的文学修养,包括敏锐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表达力,因此他笔下的永州各色景物即便千年之后仍鲜活地存在着。比如在《钴鉧潭记》中,我们至今也能跟随作者的眼睛看到一个完整精致的风景画面:“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曲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七十多个汉字就将钴姆潭勾勒出来,即简洁又精细。
又如《小石城山记》:“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这段描写将小石城山的天然造化、鬼斧神工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来,不仅让我们“亲眼”看到小石城山,还“亲耳”听到小石城山涧的水波激荡声,无怪乎作者在下一段发出“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感慨了。
更具代表性的《小石潭记》:“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将小潭的声、色、形及背景生动的描摹下来,就连潭中的小鱼也因柳宗元而永恒。柳宗元就是运用自己文学上的非凡造诣和卓越技巧为我们勾画了一个鲜明的、纯粹的、美的、精致的永州山水。
2、柳宗元笔下山水的千姿百态
对大家来说,对自然精细的描绘并不妨碍对自然个性的表现。柳宗元写山水能在精细中能表现个性,这不能不说是他观察力和表达力的完美结合。同样是写石,小石潭和小丘就有不同的个性:小石潭记“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小丘“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一个摇曳多姿一个巍然雄奇。
3、柳宗元笔下山水的清幽奇异
柳宗元的对山水的描摹也是有选材的,他笔下没有欧阳修的明丽景色也没有苏轼笔下的大气,他摹写的是他特有的形象,似乎人们凭借这些形象就能断定这是柳宗元的作品而不是欧阳修或者苏轼的山水文章,这种摹写形象的独特性就在于柳宗元山水形象的清幽奇异。他的钴姆潭小且奇,就像熨斗(古代称熨斗为钴姆),他的小石潭虽美但“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他的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且“永之人未尝游焉”在长。在他的眼里和笔下,永州景色是处处幽丽的小景,小潭、诡石、怪木、奇卉等。《石涧记》里记载:“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同样是描写清泉美石,这里作者首先用贴切的比喻,把铺满水底的石头描绘得如同一个房舍整齐的家,充满了生活气息,散发着家的温暖。作者不经意间的一笔,一个令人神往的石涧世界跃入眼帘。
个性化的摹写、风格化的表现构成了柳宗元山水游记的形象特色,柳宗元以其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想象力和高深的表现力再现了山水景色的自然形象,的确,永州的一泉一石、一草一木经过柳宗元的品题点染,莫不为后世所思慕。
二、气韵生动——柳宗元笔下山水的灵动性
正如山水画不同于风景画,山水游记不同于山水记录,在中国艺术中艺术的最高境界永远不是摹写,“图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情性”,这可以概括出中国艺术的至高境界。就像中国山水画总是追求超越于风景画的“现实可见”,柳宗元开创的山水游记文学也是要超越《水经注》的“客观记录”,实现内心与外物的融通。尽管柳宗元通过《永州八记》为我们细腻生动地刻画了永州山水的形象美,但作为文学大家的柳宗元并不满足只作单纯的客观地描摹,在模山范水之中我们不仅能看到了永州清幽奇异风景,更能看出一个沉郁苦闷的柳宗元。不单纯满足于对自然山水的描摹和形似,而是将对自然山水的新的自我感受表达出来,赋予自然人的气质和风韵,这不能不说是柳宗元对文学样式的新的创造。于是山水有了“灵性”,不再仅仅是大自然的生命,而是人的心灵的关照,是人摆脱了外在束缚后真实自然的生命状态,也许对现实景物进行更大胆的艺术概括、艺术提炼与艺术幻化,从而更强烈地表达作者的情感、理想与愿望是中国传统美学的最高要求。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就是“笔笔眼前小景,笔笔天外奇情”,创造了一种形神贯通情景交融的“意境”。不知柳宗元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他将中国山水画的“意境”表现在作文中是他的创造,他笔下的山水已不再是对自然的纯客观描写,而是在描写中融入了浓烈的寂寥心境,也是他使无情的山水有了人的深情 。
柳宗元不仅善于“写景”,更善于“造境”。永贞革新的失败、贬居永州的十年,人生起伏不定的遭遇使得柳宗元对大自然的体认有了不同于凡人的感悟。自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的他,“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唤醒了他那久远的渴望与山水交流的心灵。于是,“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自肆于山水间”(韩愈《柳子厚墓志铭》),更是“铲刈秽草、伐去恶木”,使“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柳宗元《钴鉧潭西小丘记》),有意识地在这人烟稀少的远僻之地搜奇觅秀,遨游丘壑林泉以求得内心的平静与精神的快适,从自然山水中寻找慰藉,以排解心中的郁结。这种与永州的山水一拍即合情结,无不显现在“永州九记”的字里行间。在《永州八记》中,柳子倾注的更多的是他那基于自己被贬逐的遭遇,在追求和探寻“芜没于空山”,遗失于荒野,不为世人所知的自然真美时,从心底里流露出对它们的惋惜和不平,慨叹大自然居然也同自己一样有着同样的有幸和不幸。那“似与游者相乐”的喜悦却始终无法抵御那“寂寥无人”的孤独心境,终以“以其境过清”面悄然离去。(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又如《小石城山记》,作者被小石城山的景色吸引,陶醉其中之时,笔锋一转,反问设答,以奇石是造物者安排在这里以安慰那些谪贬到此的贤人来说象征自己贬到这荒僻之地的孤单寂寥,那拂之不去的悲情無时无刻不在柳宗元的心中盘绕。整篇文章借由小石城山的自然景物抒发作者被贬永州后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作为《永州八记》的最后一篇结尾,想必是作者的精心安排。柳宗元在永州虽然游山玩水,饮酒寻乐,实际上却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他寄情于山水之间,却仍在探求真理,这恐怕就是《永州八记》的主旨之所在吧。
因此,柳宗元已经不是单纯的玩赏大自然了,而是在借大自然以抒写自己的情感。柳宗炎对永州的山水不是抱着旁观欣赏的态度,置身于山林之外;也不是怀着消极心情,隐遁于山林之中;而是积极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把自己的情感融会在大自然的山水之中,正因如此,柳宗元的笔下“物”没有了,“我”也不见了,有的只是“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的气韵意境。
柳宗元作为文学大家有着深厚的文学修养,包括敏锐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表达力,因此他笔下的山水即便千年之后仍鲜活地存在着。柳宗元就是运用自己文学上的非凡造诣和卓越技巧为我们勾画了一个鲜明的、纯粹的、美的、精致的山水世界。读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就像欣赏中国传统山水绘画,简洁的线条轮廓之中蕴含着无限的精神气韵,离开气质、意境单纯的观赏自然景物显然不是中国人的审美体验,形神兼备、“山性即我性,水性即我情”恐怕是中国古典传统艺术的至高标准,也是柳宗元对山水文学创作的最大贡献。
参考文献:
[1]《柳宗元选集》 高文、屈光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
[2]《唐宋散文品读》吴振华,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
[3]《柳宗元评传》 郭新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