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焯妍
母亲发烧了!她说脑袋晕晕沉沉的,手脚很重,想动也动不了。她虚弱地躺在沙发上,眼皮死撑着,眯了又眯,越来越小。母亲呼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烟气,刚浮出口,转眼便消失于空气中。惶惶难安的情绪,也随之向我涌来。
自疫情暴发以来,她是家里唯一一个不惧出门的。每天都是她,戴着口罩,顶着风险,大无畏地迈出门去,回来时,矮小的她总提回一两大袋的食品,双手满是塑料袋的勒痕。每当我们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时,她却总是回答:“你们出去更危险,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天,她回来时,一步两步轻飘飘地瘫在沙发上,身体顺势往一旁跌落下去。我小心翼翼地去问才知道,原来,她昨晚就都给拍头疼、头晕了。我心急如焚,忙奔去拿了支体温计给她。我赌!温度不会超过三十七!
可惜,体温计映出的数字,像一条毒蛇,在我心头上缠绕,缠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再量,还是同样的结果!无情的现实摆在面前:我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发烧了!
父亲和哥哥闻声而来,除了问问病情,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知道,把母亲送去医院,他们肯定是最不愿意的。母亲显然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对着体温计上纤细的汞柱目不转睛地发呆。但她终于强忍住内心的凄惶,用颤颤巍巍的语气,哄我说:“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只是小感冒呢!”
母亲的意思我懂。在这之前,母亲就有过许多次莫名其妙的发烧,可我总是没怎么放心上,固执地相信她是无所不能的,一两天就会好。迄今为止,我就没见过她怎么哭过,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露出一点自怨自艾的神情。以至于,在我人生十几年的认知里,我的母亲,一直就是一座顶天立地的钢铁城墙。可这次不一样,若是这座城墙倒塌了……
我不敢去想,這一回,我得去赌,必须要赌,我赌她不会离我而去。
最终,我们遵从母亲的意愿,没有强行送她去医院。这几天,一家人轮流帮着家务,比什么时候都勤快。从不下厨房的父亲,开始学着如何使用电饭锅,准时下班打来电话,询问母亲的胃口。哥哥不再赖床,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早餐,而我则负责其他家务活。母亲脸上的汗水渐渐褪去,原本火红的脸色也逐渐淡下来。在我们的精心照顾下,慢慢地,她已经可以起身活动了,只是步伐就像刚学会迈步的幼童,每一步都走得风雨飘摇。
体温计的汞柱一天一天往后倒退,所幸,我赌对了!一家人眉间的锁终于打开,家中的空气又重新自由舒畅了。幸好,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发烧;幸好,母亲又恢复了健康。看着初愈的母亲,就像久别重逢,我恨不得一股脑儿扑进母亲的怀抱,与她相拥,享受久违的温暖。
我赌!赌这份美好是长久的。
【点评】疫中发烧,何去何从?本文开头就已将矛盾激化到极点,让人不禁心中一紧。第二段插叙的运用,又在紧张的叙事中宕开一笔,既补充了疫情的大背景,也让本文的叙事节奏张弛有度。“赌”这个写作点选取得很精妙,很好地融合了疫中人孤注一掷的焦灼和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向往。本文的人物描写也非常生动、细腻。再加上特殊的背景、特殊的经历,让这篇文章显得非常特别。
(指导教师:兰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