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梦醒
(湖北美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0)
自古以来,表现美就被认为是艺术的终极目标,美也始终作为是艺术的主要审美价值。然而由于艺术追求自由表达的特性,荒诞、非理性、疯狂、精神错乱和性偏差等也受到了艺术家们的关注,但这些是艺术美的表现吗?显然不是,美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在现代艺术史上也有过起伏,由于审美意识的改变,现代艺术不再以呈现美为目的,而是探索人的复杂、心理结构的多重心理活动。大量的审丑元素涌入艺术界,使艺术现象变得更加复杂广泛。基于此,那么丑的艺术是否属于审美的范畴,审丑与审美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审丑艺术的功能和价值是什么,本文将试图通过阐释审丑艺术的四个功能来探寻这些问题的答案。
在艺术表现中,我们不难发现有些艺术家们偏向于表现奇怪的兴趣或不同的着迷点。怪物、幽灵、奇异的动物和奇怪的生物似乎对人们很有吸引力。“如今,这是否能表明欣赏丑和欣赏美一样是人类的天性。甚至在创造古典艺术的时期,也能见到一些巨大而奇特的各种各样的怪异形式……阅读奇异的大理石雕像比阅读手抄本更有乐趣,花一整天的时间一个一个的欣赏这些形象比思考上帝的律法更有乐趣。”①基于这一点,审丑艺术可能成为释放人类天性的一种娱乐方式,让观者享受到艺术丑的乐趣。审丑艺术给人们带来了快感和乐趣,放飞想象力的满足和感受新的艺术表现的魅力。
艺术丑,如不完美、畸形等,和艺术美一起构成了艺术的和谐,换句话说,艺术丑本身丰富了艺术世界。它和美一样是艺术表现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组成艺术想象必须融入的存在。“总是甜蜜和美丽的事物,最后会不可避免地令人作呕。”②艺术上的丑作为一种吸引人的元素,在现代艺术表现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论丑陋》一书中,艾柯·翁贝托指出,“历史上的先锋派对创造任何美与和谐毫无兴趣,追求打破所有秩序和所有制度化的感知图式,同时寻求能够穿透意识深处和原始状态的物质状态的新意识形式是他们的目标,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揭示当代社会的异化。③如果没有审丑的艺术表现,皆是对美的表达,这样的艺术表现是不完整的,是片面的,它和艺术美一起构成了艺术的和谐,可以说审丑艺术完善了艺术表现。
哲学功能是审丑艺术最主要的功能,它能促进人们不断解放思想,引导人们正确反思和正视自我与社会。艺术丑的表现为艺术家提供了一种特殊的方式,可以用来呈现过去刻意避开的话题,引导人们正确认识这些话题的存在。
以陈羚羊的作品《十二花月》为例,人们只觉得月经很脏,令人作呕,不敢轻易拿出来言说,而这位年轻的女艺术家却平静地面对它。通过分析她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有很多象征元素,她的作品中用镜子和中国古典的窗户,盛放的花朵,通过特殊的光线和形状来表现女性和月经主题。表面上来看,作品中艺术家的生殖器在一年中每个月的生理变化,与每个月不同的花的开花时间有关,月经主题的表达强烈而刺激的呈现,这虽然听起来有点唐突,甚至令人尴尬,但陈羚羊实际上是在陈述一个基本事实:一般来说,人们希望看到女性美丽的面孔,完美的身材和优雅的举止等,然而,陈羚羊的这件作品旨在揭示人类的禁忌,展现女性忠实的一面,同时还反映了妇女在男性特权社会中面临的高度压力。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可能会让观众感到惊讶、尴尬和困惑,这些感觉不容易被观众摆脱,却驱使着他们提出问题和进一步的思考,进而引导他们回到艺术本身。
哲学中对于死亡的探讨显然也不适合用艺术美来表现,审丑艺术作为一种表现方式,已呈现出一种哲学上的波动。作为一种提醒,这通常可以在死亡主题的艺术中看到,艺术家们所呈现的死亡主题是为了让观众练习恐惧和习惯死亡即将来临,而不是增加他们对死亡的恐惧。这种艺术作为一种提醒,它“……提醒我们,死亡永远在等待,是人类生存不可避免的伴侣。”④运用审丑艺术的表达再合适不过了。
以黄进明的艺术作品举例,他的作品既不为观者提供任何丑陋的乐趣,也不为观者提供任何一种美。他的艺术目的是提醒观众面对现实并反思现实。在他的巨作《去死》中,观者通常会被画中的人物所震惊,然后开始对这幅画的意义感到困惑。《去死》传达了这样一种观念:死亡是一种极端的力量和生命构成方式,而极端也是理解其常态的关键。黄进明的作品从来没有任何浪漫的元素,他的作品通过一种可怕的童话故事般的方式来表达他内心的关注。他的艺术很难理解,但他的艺术的力量,观众永远不会忽视,他所呈现的艺术警示人类是非常有必要的,而审丑艺术的表现形式恰恰是诠释它的最完美方式。
我们很容易受到占主导地位的审美情感的影响,但美并不是唯一值得实现的价值。消极情绪,如抑郁、孤独和内疚,这些经常出现在现代复杂社会的人的身上,当人们用艺术丑来表达而不是用艺术美来表达这些感觉时,丑可能更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可。艺术家们描绘了当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某些消极方面是不可能用艺术美来表现的。审丑艺术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它是对人的心理反应的真实反馈。艾柯·翁贝托认为,“随着外在美的衰落……病态更具有吸引力。对病态的描绘不是为了嘲笑不幸或或揭示邪恶,而是为了展现疾病本身或现时的道德。”
以何多苓的部分肖像作品为例,他作品中萧瑟近乎病态的肖像画超越了肖像本身,更像是精神的肖像。他作品画面中故意模糊的现实主义人物,其目的就是模糊人物的边界和矛盾消极的内心世界,这在某种程度上让人感到陌生又熟悉。有些艺术家讨论的是生命的本质,但远远不止于此,他们把复杂的情感简单地通过艺术来设定,有时以自我救赎为目标,而这是审美艺术表现做不到的。
现代艺术中出现了过多的表现艺术丑的现象,这些审丑艺术包含了更多的反叛精神,模糊了艺术与非艺术的边界,同时也显示出艺术丑的审美功能和价值。令人厌恶的丑,如果不破坏审美享受就不能被表现出来。在现当代中国艺术史中,表现低俗媚俗的艺术的迅速兴起也是审丑艺术的真实反馈表现,这是一种根据物质消费的泡沫来表达艺术家所思所想的新方式。艺术家刘力国通过创作低俗的艺术作品,旨在唤醒人类的感官。他以“屁股”系列陶瓷花瓶作品而闻名,他认为:“我们的确是在一个庸俗的境地中,当一切都是庸俗的,艺术怎么能超脱?”他很清楚低俗艺术的力量,所以他想把低俗表现得淋漓尽致。为了反抗高雅、传统审美和精英文化,他在中国传统瓷器中嵌入了“屁股”,与各种艳丽的花朵一起。对象征中国民间瓷器的金色和红色的大量使用,给作品带来了新的含义。事实上,刘力国的艺术作品表现出一种内在的二元论,它对渗透在现代文化中的中国风格的粗俗与中国现代主义具有批判和讽刺意味,同时,它对乡土多样性、现代主义和革命的活力有着发自内心的认同。对他而言,他更关心的是这些民间元素和中式粗俗元素的艺术表现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和思考。作为一个艺术家,绝不能让自己的作品无力改变社会。然而,艺术家们可能无法改变整个社会,但那些旨在通过艺术改变社会的人,是在试图提醒人们,是时候停下来看看周围,多多观察了。低俗或粗俗的艺术表达通过强调主题的某些特征,往往旨在达到对社会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另外,从观者的角度来看,“……艺术家们宣称他们想要谴责我们这个时代的许多暴行,但那些去画廊欣赏艺术作品或艺术表演的艺术爱好者是带着愉悦和嬉笑精神去的。”⑤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欲望和所得之间的差距通常是相当大的。审丑艺术致力于让人们思考有更多不同的想法,反馈人们真实的精神面貌。艺术不仅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更是指导人类发展的精神。
综上所述,审丑艺术的功能与价值可以概括为:审丑艺术本身作为一种娱乐方式,让观者享受到艺术丑的乐趣,具有娱乐功能。艺术丑有助于艺术表现的和谐和完整性,它丰富了艺术世界。审丑艺术的表达作为艺术表现的表现方式,具有提醒和引导反思的哲学功能。艺术家们对审丑艺术的精心策划,作为一种新的艺术表现方式来反映人类真实的精神面貌,具有真实的反馈和功能。
注释:
①Umberto Eco.On Ugliness.first edtion[M].New York:Rozzoli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Inc.,2007:113.
②Umberto Eco.On Ugliness.first edtion[M].New York:Rozzoli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Inc.,2007:149.
③Umberto Eco.On Ugliness.first edtion[M].New York:Rozzoli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Inc.,2007:378.
④Umberto Eco.On Ugliness.first edtion[M].New York:Rozzoli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Inc.,2007:67.
⑤Umberto Eco.On Ugliness.first edtion[M].New York:Rozzoli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Inc.,2007: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