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璐 刘 琦 乔沛然
(1.沈阳理工大学,辽宁 沈阳 110159;2.东北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819)
伍慧明作为华裔美国作家中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为当代美国华裔文学做出了巨大贡献。《骨》取材于伍慧明自身的生活经历,是一部自传性小说。小说讲述了生活在旧金山唐人街一户人家的故事,家中有三姐妹,父亲利昂以“纸儿子”的身份进入美国,常年出海,以此来避免社会和家人之间的各种矛盾;妈妈是一个勤劳,有教养,负责任的传统中国女人,被莱拉的父亲遗弃后为了绿卡,嫁给利昂并生育了两个女儿安娜和妮娜。
莱拉——三姐妹中最大的,是一所小学的教育顾问,主要解决移民子女与学校和老师之间的沟通问题。她和父母一起生活,给了他们最大的安慰并支持他们的精神生活。二女儿安娜和利昂的生意伙伴翁的儿子奥斯瓦尔多相爱,但因合作关系破裂,两家反目,安娜和奥斯瓦尔多的关系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安娜最终选择自杀。小女儿妮娜远走他乡,试图逃离家庭悲剧的阴影。莱拉照顾父母,帮助他们逃离这场悲剧,也充分理解了老一代移民的心态。最后,她做出了人生的选择——与她的丈夫一起,搬出了唐人街,在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小说中,梁爷爷的骨代表着一种与家庭和家园的疏离,这正是华裔移民在美国社会的镜像写照。第一代中国劳工移民无法回到祖国,他们人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到家乡,回到祖国,落叶归根。小说中,无论是梁爷爷本人还是他的遗骨都无法回家,反映了大部分那个年代劳工移民在美国的生存现状。由于种族歧视,《排华法案》(1882),他们在美国没有家庭,“单身汉社会”、“契约儿子”应运而生;持着旧观念的移民劳工们,为了能够有人替他们将遗骨运回故土,他们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签订“契约”,帮助其进入美国社会。然而,贫穷的现状使得这些“契约儿子”无法实现当初的承诺;梁爷爷死的时候,利昂不在身边,甚至没有时间回去参加他的葬礼。梁爷爷的遗骨不但没有回归祖国,后来还遗失在了美国,他成为了一个没有“根”的人。在小说中莱拉说:“如果梁爷爷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会有人为他真正的伤心,悲伤的妻子会为他……”
梁爷爷是个悲剧角色。当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没有赚到足够的钱回家,死后,即便是遗体也没能送回国。
梁家生活在旧金山的唐人街,这里住着两类华裔美国人,一类人出生在中国,他们仍然秉承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另一类人出生在美国,生活在美国社会,接受美国文化教育;二者都需要面对中美文化的现实差异在家庭中引发的矛盾和冲突。他们对自己历史的困惑,无法找到自己真正的社会地位。利昂和妈妈是三个女儿的父母,是典型的中国移民家庭。他们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在利昂的思想里,女儿最重的职责是顺从和取悦家庭的大家长。安娜的名字里包含“和平的家”的寓意,寄托了利昂一家在美国获得成功的希望;安娜作为利昂最喜欢的女儿,却无法逃脱中国传统思想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观,在巨大的压力下,这个女孩选择在她最美的年纪结束自己的生命,逃避其在中国传统思想和美国自由婚姻观的夹缝中的纠结生活。
安娜被迫在家庭和爱人中做出选择,在中国的孝道与美国的个人主义之间无法找到平衡。利昂把他的父权信仰放在高位,他要求安娜表现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她的父亲要求她尊重他的权威,但她更想遵从于自己的感情,所以虽然她选择了奥斯瓦尔多,与他离开了唐人街,碎骨喻示着中西文化碰撞后的牺牲品。
莱拉作为小说的叙述者,是主心骨,她是家庭关系的纽带,社会沟通的桥梁。作为家中的长女,她和母亲更似朋友,帮助妈妈照顾家中的妹妹,以及帮她完成缝纫的活计;作为利昂的养女,她体会继父内心的苦痛,承担了照顾继父的责任,她表现的像一个传统的中国女孩,尊敬父母,照顾全家。
在工作中,莱拉作为伊迪丝伊顿学校社区关系专员去处理老师和陷入困境的华裔学生父母之间的问题。在外工作时,她使用英文,她认为这是美国化。她将工作描述为“老师,孩子们,我做家庭访问……我的工作是让家长参与进来,打开一条沟通的路线。”她更像是一位译者,游走在双重文化背景,是美国社会中的一个中间人。莱拉一直有双重身份,是中美文化之间的桥梁。她出生在唐人街的一个移民家庭,她清楚地知道孩子应该孝顺父母;中国传统观念下女性传统形象对莱拉有着很深的影响,她将照顾家人作为自己的责任,努力成为这个家庭的主心骨。
在《骨》中,梁爷爷于1820 年踏上美国,成为第一批中国移民。他选择离开故土,在美国受苦,却无法拥有他所追求的财富和权利;这实际上是背弃了母国文化,他的人生经历也标志着早期去美国的中国移民美国梦的破裂。在华裔美国文学中“根”是个重要的主题,中国传统文化中认为人应当落叶归根;加州的淘金热使他背井离乡,抛弃家人,这与“父母在,不远游”这一儒家思想背道而驰。当他意识到加州并不是一个遍地是金子的完美地方,回归故土也成为泡影时,他决定“落地生根”。晚年的梁爷爷生活在一个加州的农场,“田野中间的木棚”就是他的居所。梁爷爷“金山梦”的破碎,“纸儿子”也未能将他的骨灰送回中国,标示着早期移民“根”的丢失;他们抛弃了传统的中国文化,努力融入美国社会,最终什么也没能得到,成为了“无根之人”。
在华裔美国文学作品中,文化身份的确立对那些对自己身份表示困惑的后代移民有着重要的意义。莱拉的男朋友梅森,作为新代华裔美国人,成功地走出了中美文化差异的困境,创造了自己的新文化身份。梅森是出生在美国的华裔,有着典型的美国生活方式;然而他深爱着中国传统文化,喜欢去唐人街,吃美味的饺子、面条、馒头等中国传统食物,他还学习书法和中国画。他看不起那些对自己华裔身份不满的华裔美国人。虽然不喜欢太过“白人化”的戴尔,为了帮助戴尔妈妈,莉莉阿姨一个忙,梅森还是打算帮戴尔免费修理汽车。从梅森的视角来看,他无法接受人们对根的背叛。戴尔为了在美国社会中寻求“自己的幸福”,自愿地疏离自己的母国文化。当梅森把车钥匙给戴尔,戴尔要付钱的时候,梅森被激怒了。梅森认为中国人亲戚之间互相帮忙是不求报酬的。同时,梅森也努力地融入美国社会,他不是在唐人街长大的,他从小接受了正规的美国学校教育,并受此影响,他有着类似美国人的爱好,梅森将中美文化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莱拉回忆说,梅森和他的其他男朋友很不一样,他随时做好准备和美国社会有更为深入的接触,即使不在唐人街,他也一样生活的很好。他喜欢滑雪,而不像很多唐人街的男孩子热衷于赌博。对于梅森滑雪象征着美国社会的主流文化,是可以给他带来满足和幸福的文化。通过对两种文化的认可和融合,他重获了他的文化身份。毫无疑问,梅森走出了文化困惑,虽然曾经对美国主流文化做出让步,但最终他确立了自己华裔美国人的身份。他为多元文化社会中的新代移民们树立了好榜样。
作为中国移民家庭的代表,利昂和妈妈的婚姻是华裔美国社会很多家庭的写照。在美国,婚姻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情感的归宿;而在中国传统婚姻里,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小说中的妈妈是婚姻中的悲剧人物,为了给莱拉和自己一个安定的生活嫁给了没有感情基础的利昂。为了谋生,她在制衣厂做缝纫工作,她细心照顾家庭中的每个人,她在家庭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逐渐摆脱了自己的悲剧命运,重新获得了她的文化与社会身份,婚姻的稳定是华裔美国人在美国社会的安全港湾。然而父权思想却并未在这个家庭中消声灭迹,男性的权威仍然存在,女人和女儿必须对男权社会顺从。
小说的开头作者写道:“我们是一个三个女儿的家庭,这用中国的标准来看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我们家是个无用的家庭,就好像我们的父亲一样会成为唐人街的笑话。我们并不是真正的中国家庭。”这反映了男权社会中女子的“无用”,而利昂在没有儿子的家庭中也无法在唐人街获得真正的尊重。即使这样,利昂在家里面受到了妈妈的尊敬,每次利昂从海上归来,妈妈都会向欢迎国王一样欢迎他回家,并捧上人参汤,即使是后来他们俩人分开后,妈妈也会让莱拉将人参汤的钱带去给利昂,传统中国女性将男人作为权力的执行者。
在莱拉结婚之前,妈妈一直不允许莱拉和男朋友住在一起。而莱拉拒绝了妈妈要给她操办婚姻的安排,她接受了美国社会的文化,讨厌复杂的婚姻习俗,她只花了五美元到市政厅注册结婚,这表明新一代华裔对美国文化的接受,是她对不同文化的融合和对新的文化身份的追求。
家庭观是华裔美国作品的又一重要主题。在儒家文化中,“孝”是核心,是仁、义的基础。在《骨》中,孝是小说的又线索,在华裔美国人的家庭中,孝道被家庭道德所同化。大女儿莱拉是中美文化冲突与融合的代表,他尊敬父母,在妹妹跳楼死后承担起父母沟通安慰养父的责任,然而她深受美国文化的影响,不愿妥协,完成了自己作为新一代华裔美国人文化身份的确立。
二女儿安娜接受中国传统文化和美国文化教育,徘徊于两种文化之中的安娜,爱上了父亲敌人的儿子,她追求的爱情是有违孝道的,她无法在家庭观和爱情之间做出明智的决定,备受折磨,最终选择跳楼自杀。
家庭道德失德是文化根源的缺失,激励着华裔美国人重新获得自身的文化认同。
小说《骨》中交织着唐人街中几代人的故事,通过不同人物生活的轨迹,阐释了华裔美国人克服文化根源的迷失,找回其文化身份并达到文化的融合。
华裔美国人对自身的文化身份有了新的认识。他们认识到,兼收并蓄,并将自己的传统文化整合到一个新的文化之中,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