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西栓 Fang Xishuan
(嘉兴南洋职业技术学院,浙江嘉兴 314000)
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家具作为人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用具,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承载物。由于各地域自然条件、生活习俗不同,中国传统家具形成了具有独特地域性文化传统的不同派别。中国传统家具除了具有代表性的京作、广作、苏作家具之外,还有具有地域特色的晋作、鲁作、川作、徽作等。传统鲁作家具于明清时期发展到巅峰,其发展离不开齐鲁文化的滋养,沉淀了山东地区多年的民俗文化和艺术精神,是带有明显山东地域文化特征的优秀民间艺术。本文旨在通过研究分析鲁作家具有关设计特征,为更好地传承和发展鲁作家具提供思路,为推动鲁作家具在当代社会的应用提供借鉴。
齐鲁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1]。齐鲁文化包括“齐文化”和“鲁文化”两大部分。“齐文化”产生于东邻滨海的齐国,主要是以姜尚为代表的道家思想,讲究“无为”,崇尚自然;“鲁文化”产生于春秋时期的鲁国,主要指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推崇中庸之道,核心是“礼乐文化”。“齐文化”为国家统治服务,重视革新;“鲁文化”重视伦理礼乐制度,更重视传统。两种文化在历史发展中相互冲撞、交流和融合,形成以儒家思想为核心,推崇中庸之道,讲求“天人合一”的齐鲁文化[2]。
鲁作家具在制作工艺上传承中华名匠鲁班的匠人精神,并将其发扬光大,在精神境界上受到齐鲁文化的渗透熏陶,形成了“形制上高古淳朴,工艺上严谨扎实”的美学特色,体现出中正平和,含蓄内敛的品性。虽没有其他家具那么个性突兀、棱角分明,却更包容有度,兼具苏晋之风,尽显中庸、无为之道。
明清时期,家具制作用材考究,苏作、京作、广作家具大多以高档的硬木木料为主,如紫檀、花梨、红酸枝等[3]。广州作为港口城市,对外贸易发达,经济繁荣,南洋诸国的优质硬木由广州进口,本省及相邻省份是优质硬木的主要产地,木材资源丰富,广式家具选料侧重于优质、贵重木材,如花梨、紫檀等,并且用料粗壮,家具用材一致,很少拼接。北京作为国都,京作家具选料精良名贵、豪华气派,宫廷气息浓重,北京并不是优质木材的主要产区,所选用的名贵硬木多是由南方转运或者国外进口而来。江南地区经济发达,生活安逸,但是硬木资源不如广州和北京,所以苏作家具用料以优质硬木为主,非硬性木材为辅,精于造材[4]。
在过去的山东地区,产业主要以农业、农副产品加工业和沿京杭大运河的商业运输业为主,没有很好的优质硬木资源。受经济发展、自然条件等客观因素影响,鲁作家具在选料上,与广作、京作、苏作不同,并不侧重于选用高档的硬质木材,以当地产的榉木、榆木、楸木、柏木、槐木等为主。就地取材,追求材质本身质感、花纹、色泽的艺术美感,这也体现了齐鲁文化“天人合一”,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思想。
■图1 建筑屋脊和鲁作官帽椅
■图2 鲁作束腰方桌和须弥座
■图3 建筑雀替和鲁作家具牙板
■图4 建筑立柱和鲁作条凳
鲁作家具借鉴应用了中国传统建筑的成功经验,不论是功能结构,还是艺术造型,都受到深远的影响。家具主体结构采用中国传统建筑的经典“框架结构”体系,以立木为支撑,以横木为联结,利用榫卯结合的方式形成木框架,将木板或者拼版嵌入木框中。
在装饰构建和家具细节的处理上,很多方面也与传统建筑有异曲同工之妙。比如建筑上的屋脊,(图1左)所示,和鲁作官帽椅上的搭脑结构(图1右)所示。建筑的屋脊根据功能不同和主人地位有直线和曲线造型,家具的搭脑设计根据使用功能和场景不同也有曲直之分,在形式上非常相似。
很多鲁作家具都有束腰造型,(图2左)所示为鲁作束腰方桌,束腰在造型上是对建筑须弥座(图2右)的借鉴。束腰造型一般使用在攒边镶板的家具中,可以使家具的攒边结构更加结实,并且增加家具的秀气。
在传统建筑的梁坊下方和立柱交接处都有一种连接结构,称为“雀替”(图3左)所示,具有一定的承重作用,减少梁坊的跨距,增加梁的抗剪力,并且具有很重要的装饰作用[5]。在鲁作家具中的“牙板”(图3右)所示为鲁作春凳,其牙板结构是借鉴了“雀替”的结构和装饰作用,两者极为相似。
为了增强建筑的稳定性,古代建造房屋时立柱有“侧脚”“收分”的处理。所谓“侧脚”,建筑外圈立柱上端向建筑中心倾斜微小的角度,略微向内倾斜,(图4左)所示;“收分”是指立柱的上端比根部略细,使立柱既稳定又轻巧。许多鲁作家具的腿足也效仿了建筑立柱的这种做法,(图4右)所示为鲁作云纹牙头条凳,条凳四条腿向外倾斜,为侧脚处理,增强了家具的稳定性。
鲁作家具和其他的中国传统家具一样,在结构上普遍采用不施胶钉的榫卯接合,每件家具都坚固稳定、经久耐用,严丝合缝,恰如儒礼。
榫卯接合是中国古典木作伟大的发明,基本原理是将榫头插入榫眼或者榫槽中,将两个部件连接到一起[6]。鲁作家具制作也学习了建筑上的卯榫技术,以此为基本构成方式,又结合自身特点,并在技术完善的加持下得到不断完善。这种技术与艺术完美融合、极富科学性、合理性的卯榫结构。榫卯的类型复杂多变,种类较多,不同连接处有不同的做法,鲁作家具常用的有直角榫、圆榫、燕尾榫,在此基础上衍生出夹头榫、格肩榫、抱肩榫、粽角榫、插肩榫等不同的做法[7]。
由于地域相近,鲁作家具在造型上受到晋作、苏作的影响。与中国传统民间家具的几大名作相比,“鲁作”民间家具的风格特征并不明显,在地域上与苏作、晋作紧邻,造型上既有前者的轻巧俊秀,亦有后者的稳重粗犷。苏作家具以清秀、俊美著称,造型优美圆润、线条流畅,比例尺寸合理[8]。惜木如金,处处体现出节俭意识,大件器具多采用包镶做法,即以杂木为骨架,优质硬木为外薄板,小件器具使用小料精心拼接,做工非常精致。
晋作家具产地为现山西地区,明清时期富商巨贾较多,晋作家具威武、阔气、壮硕,多采用当地出产的核桃木、榆木等,造型敦厚大气,结构严谨,粗中有细[9]。
而在深受儒家思想熏陶,推崇中庸之道的齐鲁大地上,人民性格淳朴内敛,包容性强,同时又受到晋商文化和江南文化的影响,所制作的鲁作家具兼具有苏作和晋作的风韵,既有江南文人的秀美飘逸,又保持着传统经典的稳重样式,在粗犷中带有文气,中庸质朴,这也体现了齐鲁大地的居民做人做事的态度。相比较来说,鲁作家具体量比苏作大,比晋作小。
鲁作家具线脚简练,常见的雕刻手法有浮雕、透雕、圆雕、线刻等,雕刻题材十分广泛[10]。装饰简洁点缀、主次分明,刀法线条流畅,生动形象、工精意巧的装饰效果格外引人注目[11]。圆雕一般用于家具的扶手和搭脑位置;透雕是现在家具上画线,然后将画线部分剔除,形成虚实相间的效果,一般用于挡板、背板等处,如图5为鲁作榆木条案,其挡板雕刻做法为透雕;浮雕一般用于家具的背板、牙板、面板等处;线刻一般用于家具的旁板或者腿部,与整件家具的雕刻效果呼应,衬托家具造型效果[12]。
■图5 鲁作榆木透雕条案
■图6 仙鹤和鹿雕刻图案
鲁作家具善于在雕刻、装饰纹样中注入感情,追求一种人、情、境、精神和谐相融的完美统一。由于山东是儒家思想发源地,受其影响较为深刻,这点也体现在了家具的雕刻题材上。在流传下来的鲁作家具上看到很多关于儒学和道家思想的装饰元素,当时的工匠将自然事物与人的精神、文化相联系,创造出具有象征寓意的装饰形式[13]。
如借鱼、鹤、喜鹊、蝙蝠、鹿等纹样表达美好寓意:“鱼”谐音“余”,寄托着人们希望“年年有余、富贵有余”等美好愿望;“喜鹊”蕴含着“喜上眉梢,喜上枝头”的美好寓意;古人以鹤为仙禽,仙鹤是仙风道骨和长寿的标志,也是高尚品德和尊崇地位的象征,所以以鹤纹蕴涵廷年益寿之意[14],(图6)为鲁作官帽椅上背板,上方雕刻图案即为仙鹤,下方为鹿,鹿与“禄”同音,寓意福禄双全之意。
借“梅兰竹菊”“马”“荷花”等纹样象征君子高端品行:在论语中,“君子”一词出现了一百多次,儒家思想致力于把人培养成“君子”,在鲁作家具上,“梅兰竹菊”四君子纹样的出现,提示人们要保持端正的品行;“马”在古代是忠诚的象征,而“忠”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之一;“莲”象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高端品行。这些题材不仅在家具上出现,在明清的儒学士大夫和文人雅士的作品中经也经常看到。
这种借自然界元素表达对生活美好希冀,或者象征君子高端品行的方式,正体现了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15]。
鲁作家具在发展过程中受到以儒家、道家思想为核心的齐鲁文化的影响,承载了齐鲁大地的民俗文化,体现出山东人民中庸、质朴、儒雅的形象,具有强烈的文化底蕴和艺术价值。在新时代的社会背景下,鲁作家具传承的“天人合一”思想和现阶段提倡的可持续发展理念不谋而合。如何更好地传承和发展鲁作家具,将其优秀的设计理念应用到现阶段的家具设计中,是值得广大家具行业从业者思考、研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