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建筑的七盏明灯》之“记忆之灯”

2021-03-31 15:57
广西城镇建设 2021年7期
关键词:哥特式明灯建筑

□ 高 欣

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年)是英国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伟大的艺术家、哲学家、诗人和散文家[1]。年少的他每年夏天都要随父母游览名山大川,参观古代建筑,欣赏世界名画,以陶冶情操,培养对自然和艺术的爱好和浓厚兴趣。青年时期的拉斯金醉心于艺术和建筑学的研究,尤其是对哥特式建筑的研究有独到见地,代表作品有《现代画家》(1843年)、《建筑的七盏明灯》(1849年)、《威尼斯之石》(1853年)、《芝麻与百合》(1865年)等[2]。

1   拉斯金主要设计理念及《建筑的七盏明灯》

19世纪初,英国在科学技术成果的有力支撑下,成为世界经济强国。在此背景下,英国极力寻求本民族的特有文化,将15世纪的哥特文化视为自我文化的结晶,以摆脱欧洲大陆文化的束缚。于是,一场以哥特式建筑为依托,自上而下、以理论批判为主的美学变革蓬勃兴起,哥特式建筑复兴也随之揭开序幕,其代表人物为约翰·拉斯金和A. W. N普金[3]。

拉斯金是欧美国家建筑理论教育界的重点人物,是工业设计思想的奠基者,是最早提出现代设计思想的人物之一。19世纪初,欧洲哥特文学和哥特式建筑艺术复兴繁荣,复古风潮十分流行,哥特式建筑物构筑水平上升至一个新的阶段。哥特式建筑是建筑发展历史上的一次重大飞跃,如何认识和借鉴哥特式建筑的艺术风格,成为当时建筑艺术设计探索的主要内容。19世纪中期,拉斯金等少数具有先进设计思想的人物开始对先前的设计思想和风格提出质疑,对1851年伦敦世界博览会的建筑和展品提出尖锐批评,并推出了自己关于现代设计的理念,为19世纪末的建筑设计师提供了发展的依据和启示[4]。拉斯金的影响是巨大的,英国兴起的“工艺美术运动”就是拉斯金思想催生的结果,现代主义大师路易斯·沙利文、勒·柯布西耶、弗兰克·劳埃德·莱特、威廉·莫里斯等,都在自己的设计中表达了拉斯金的设计理念。拉斯金的设计理念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认为设计有其独特性,是美术不能替代的,应该成为独立的学科。一个健全的社会,不能只重视造型艺术而忽视设计问题,不但要有完美的造型艺术,也必须有完美的设计艺术,否则,将会造成整个社会的缺失和不完整。二是倡导设计必须“以人为本”,把人作为这个理论的中心,应该为社会中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民众服务,而不是为少数权贵服务,“真正的设计必须为普通民众而做”,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真正为人的设计才是好设计。三是主张设计艺术要密切联系大众生活,设计艺术的“美”应该源于生活,没有一种可以与生活完全脱离的东西可以独立地称为“艺术”,与其说美在艺术之中,不如说美在生活之中[2]。四是呼唤“回归自然”,注重创新,热衷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复兴,认为设计“应该怀着单纯的心境走向自然[5]”,向自然学习,把对自然的观察融入自己的设计中去,克服机械化生产的单调与重复使人们失去了创造力的弊端。

拉斯金于1849年著述的《建筑的七盏明灯》是有关哥特式建筑的经典之作,享誉英美建筑艺术界,对后代建筑及建筑美学的发展具有非常深刻的影响,为后代建筑艺术家评判建筑艺术的价值提供了借鉴和标准。拉斯金在书中以崇高的使命感看待建筑,以认真严肃的态度梳理艺术,以敬业的责任心对待设计,游走于神学、哲学、美学与工艺技术之间,令人神往,诠释了信仰与美德是建筑不可或缺的核心价值;结合当时建筑艺术发展的客观实际,从经典建筑美学理论中汲取艺术灵感和营养,为建筑艺术和建筑审美的发展方向提供了清晰的思路。其睿智的反思与洞见,对后代建筑艺术的发展起着至为关键的影响。正如台湾建筑师、建筑评论家阮庆岳所言:“这是一本少见以圣洁态度尊敬地书写建筑的书,在当今过度商品化的建筑文化里,尤其需要这样的明灯照路。”[6]371文章阐述的七盏明灯,即牺牲明灯、真理明灯、权力明灯、美的明灯、生命明灯、记忆明灯和顺从明灯,是建筑设计和建筑美学惯常恒久、普遍适用、不容破坏的正确法则。拉斯金之所以将“记忆”作为第六盏明灯,是因为“记忆”是神圣而纯洁的,它是建筑艺术的聚焦处与护持者,能令当前建筑艺术呈现历史意义。

拉斯金写《建筑的七盏明灯》的时代,英国工业革命蓬勃发展,新材料、新技术、新理念层出不穷,建筑更新速度加快,这种社会状态与如今中国社会相似,这也使得拉斯金的设计理论对中国建筑设计的发展仍具有借鉴意义[7]。

2   人类战胜遗忘有两种武器:其一为诗,其二为建筑

拉斯金认为,“‘建筑’是这样一种艺术:它将由人类所筑起,不论用途为何的建筑物,处理、布置、装饰,让它们映入人们眼帘时的相貌,可为心灵带来愉悦、满足和力量,并且促进心灵的圆满”[6]3。我们之所以需要以最认真、最严肃的态度看待建筑艺术,是由于我们若想要“记得”历史,便不能没有建筑艺术。因为,“能战胜人类忘性的征服者,唯独两者而已:其一为诗,另一则为建筑;后者又能以某种方式涵括前者,而且就其‘实际之存在’而言,也比前者更加直入人心”[6]288。

拉斯金直言,关于古希腊的一切,我们从它那长久存在的雕塑残骸碎片中所学、所知的一切,甚至要多过从诗人动听的词语,或者史学家的记载中得到的更多。荷马所处的年代,罩着一团难以确定的疑云,就连是否有其人也都是个疑问,反观伯里克利便不致如此。荷马(Homer,约公元前9世纪—公元前8世纪)是古希腊到处行吟的盲歌者。相传著名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荷马根据民间流传的短歌综合编写而成,在很长时间里影响了西方的宗教、文化和伦理观,具有文学艺术上的重要价值,它在历史、地理、考古学和民俗学方面也给后世提供了很多值得研究的东西,但关于荷马本人的一切,不论是籍贯、出生年代,还是生平,都没有可信数据和可以确定的具体内容,就连“荷马”一词的希腊原文也含义多样,对是否确有其人目前也尚存争议,至今未能确定,构成欧洲文学史上的所谓“荷马问题”[8]587。伯里克利(Pericles,约公元前495年—公元前429年),古希腊民主派政治家,出身贵族,政绩卓著,是雅典黄金时期(希波战争至伯罗奔尼撒战争)具有重要影响的卓越领导者。他帮助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第一阶段击败了斯巴达人。他在当政期间,主张扩大雅典海上势力和平民阶层的权利,完成奴隶主民主宪法,扶植文化艺术,执行发展工商业和奖励文化的政策,大兴土木,在希波战争后的废墟中重建雅典,使许多闻名于世的建筑先后屹立于雅典城。雅典卫城是古希腊遗址中最杰出的古建筑群,包括希腊古典艺术最伟大的四大杰作—帕特农神庙、通廊、厄瑞克修姆庙和雅典娜胜利神庙。伯里克利所在的时期是古希腊雅典最辉煌昌盛的时期[8]233,也被称为伯里克利时代。通过抚摸、注视、考证这些古希腊著名建筑,和这些建筑的残骸碎片进行无声的对话,一个鲜活的伯里克利形象便会显现在我们面前,难道“这样一件件建筑作品,不是更胜史书千本吗”[6]298?

3   建筑最灿烂辉煌之处,在其年岁

拉斯金认为,建筑最灿烂辉煌、最为人们称道的不是其是否为珠宝美玉,是否有金阙银台,而是在其年岁。在于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舍昼夜地为我们守望的双眼和它渴望向我们诉说往事的唇齿;在于饱览世代沧桑,受尽人来人往浪潮的拍打后,从它那墙壁、门楣、窗棂上,为我们心灵所能感悟到的、不可思议而无以言喻的慈悲之心[6]284。建筑之所以具有如此魅力,是在于它目睹了四季变化、时间推移、国家兴亡、朝代更替,犹能维持其形状的美观与完整,且人类不同种族透过共同的回忆与情怀,构成了一国一族的认同与意识。这些由时间染上颜色的斑痕,才是建筑真正的光辉、真正的本色,真正宝贵之处,一切文字记录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北京故宫(旧称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的皇宫,距今已有600余年的历史。北京故宫以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为中心,建筑布局有外朝、内廷之分,有大小宫殿70多座,屋宇9000余间,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豪华壮丽,是我国古代建筑艺术的精华,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木质结构古建筑群之一,是研究明、清两代历史和历代艺术的重要资料,1987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9]。可以设想,当我们有机会亲自触摸这一栋栋神圣的建筑物的时候,一定会由衷地赞美它精美的质地,感叹祖先无与伦比的智慧,缅怀先人们辛勤的劳作。正如拉斯金所言,一个人能在短短一生,不仅能通过诗书了解、享有前辈先贤所思、所想、所感的精神财富,而且还能同时拥有经由他们亲自设计、亲手构筑、双手触摸过、双眼注视过的建筑物,是幸福至极的事情。

4   建筑艺术的两项重要“职责”

拉斯金认为,对于一个民族所拥有的建筑艺术而言,有两项重大“职责”,其程度怎么估量都不会过分。一是要使当前的建筑及风格能呈现历史意义,二是要将历史建筑当作最珍贵的遗产予以保存维护[6]289。拉斯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基于两点考虑。

一是建筑必须表达思古追远的内涵,选择牢固可靠的建造方式。拉斯金认为,无论公共与家用建筑,只有在逐渐累积纪念价值的过程中,诉说一则故事、承担一则记录、蕴涵一则韵味,试图表达某种借托寄寓或思古追远的意义时,才会完美无缺,富有生命的活力。如此,拉斯金还认为,在建造时便要坚守这一观点,并且必须在建造时以人力“所能及”、以人心“所欲及”的心境,选择牢固可靠的设计、建造方式,追求建筑物一经建成,便可长久永存,直到人类所建工程中最牢固者可望存续之日为止;同时愿意托付自己的建筑物,记录下自己所作所为、所源何处,借古鉴今,以使自己的后人向这座建筑表达敬意,心怀焉慕之情、有子孙衷心挂念,如此便可以称其为完美了。

二是建筑属于全体人类世代,我们无权损毁。拉斯金认为,对过往时代的历史建筑、珍贵遗产,应该加以妥善保存与维护,这无关我们的喜好、偏爱与厌恶,因为我们根本无权对它们造成任何损害,它们并不归我们拥有。这些建筑,一半是属于它们的建造者—尽管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但逝者仍然拥有对这些建筑的权利;一半是属于我们之后的全体人类世代。对于有历史价值和纪念意义的古建筑、历史遗迹必须提供妥善、适当的保护措施,力戒徒劳无益的“复原”。所谓“复原”,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是一则谎言,就如同欲将已经死去的生命予以复活一样,纯粹是自欺欺人。

拉斯金认为,照看保存“年事已高”的历史建筑,必须温柔细心、心怀敬意、持续不断、尽其所能地维修保护,及时维修屋顶,规范使用防雨渗漏材料,或者及时清理下水道的垃圾废料、残枝枯叶,将一切可能令建筑损坏的缘由及早消除,就可能令屋顶与墙面免于毁损坍塌,不论这将需要多少代价,因为欣赏建筑遗迹身上诸石,犹如品鉴皇冠上的珠宝。拉斯金还认为,在一座建筑终将迎来它的大限时,要“让这一天开诚布公、昭然若揭地来临,不要让羞辱而虚假的替代品,剥夺了‘记忆’能为它举办的体面丧礼”[6]316。

5   结语

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拉斯金非常推崇哥特式建筑,认为哥特式建筑是中世纪艺术的瑰宝,是用石头写成的史诗,诉说着历史的记忆,表达着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精神追求[10],并从不同的面向分析提出了建筑七盏明灯,这是对任何时期、任何阶段、任何体例祥式的“建筑”都可以适用的建筑美学的正确原则,其对中国建筑设计思想的发展具有不容小觑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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