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玲玲 王国勇
(1井冈山大学,江西 吉安 343009;2贵州民族大学)
涉及老年人死亡态度的系统深入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1〕,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特别是1967年Lester〔2〕编制《死亡恐惧量表》及1970年Temple〔3〕编制《死亡焦虑量表》之后,引发了西方学者对死亡态度的大量科学研究〔4〕。随着人类社会老龄化发展现状的严峻态势,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将目光投向老年人〔5〕。国内关于老年人死亡态度研究,相对西方而言,发展较晚,20世纪80年代末在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地区有专门涉及,90年代开始普遍化,而在中国大陆,死亡对于国人而言一直是禁忌话题,研究甚少,直到近10年来才有研究者逐步涉及和重视专门对老年人死亡态度研究。 随着我国老年人口的不断增长,老年福利的提升,老年人对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增长。老年人逐步接近生命的尾端,死亡是终究面临的事件,他们能否坦然面对死亡,承认和理解自己的死亡,确立正确的死亡态度,既是对生命衰老的适应,也对生命正确而全面的认识,更是高质量社会生活的保证〔6〕。因此,如何科学测评老年人死亡态度对评估和提升老年人晚年生命质量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老年人死亡态度是老年人由认识、情感、行为因素构成的一种稳定的对待死亡或濒死的心理倾向,其内涵包括死亡恐惧、死亡焦虑、死亡逃避等负向态度和自然接受、趋近接受、逃离接受等正向态度〔4〕。Holeom等〔7〕认为人对死亡态度颇为复杂,各种正向与负向的情绪和感受可能同时并存。影响老年人死亡态度的因素主要归纳为三类:生理心理因素(年龄、性别、身心健康状况、自我完整性等)、文化思想因素(文化程度、宗教信仰、社会意义、接触死亡经验、接受生死教育经历等)及社会环境因素(社会职业、家庭状况、养老模式、社会习俗、社会制度、社会支持等)〔8~10〕。
2.1评估工具的研究现状 目前,对死亡态度的测评方法包括访谈法、观察法、投射法、量表法等,但运用最多、发展最快的仍然是量表测量法,它在死亡态度的研究过程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它见证了西方死亡态度研究的发展全过程〔11〕。因此,本文就老年人死亡态度测评常用量表及其运用情况进行论述。
2.2西方老年人死亡态度测评量表及跨文化调试 西方关于死亡态度的测评量表不少于30种,包括死亡焦虑量表、死亡恐惧量表、死亡应对量表、死亡关注量表、死亡抑郁量表、死亡困扰量表、死亡能力量表、死亡防卫量表、死亡接受量表、死亡态度(描绘)量表等。以上量表即包括单向死亡态度测评量表也包括多向死亡态度量表〔11~14〕。其中,广泛用于国内外测量老年人死亡态度的量表主要是:Templer死亡焦虑量表(T-DAS)和死亡态度描绘量表(修订版)(DAP-R)。
2.2.1T-DAS T-DAS是由Templer在1967年研制,并于1970年公开发表,是单一向度的普适量表,量表非常简洁,共15个条目,采用是非方式评分,其中9个条目正向计分,6个条目负向计分,包含死亡焦虑认知、致命疾病、时间焦虑、死亡入侵等四个因子,3 w重测信度为0.83,内部一致性KR-20系数为0.76〔3〕。该量表是测量死亡态度应用最为广泛的量表,也是最流行常用的死亡态度衡量标准〔15〕,并已成功运用于老年人死亡态度研究〔16〕。2006年,Templer对死亡焦虑量表进行扩展,由原来的15个条目增加到51个条目,即死亡焦虑量表扩展版,包含外在导致死亡、死亡想法、痛苦折磨、手术恐惧、死亡形象、死亡临近、死亡存在、死亡焦虑否认、梦中死亡、死亡思想等10个因子。扩展版丰富了原有量表内容的多样性,也扩大了原有量表的范围和可靠性,其与原量表的相关系数为0.81,其内在一致性KR-20系数为0.92。这两个死亡焦虑量表都是测量死亡态度的有效工具,至于什么时候用死亡焦虑量表,什么时候用死亡焦虑量表扩展版,只要时间允许,应该使用51项死亡焦虑量表〔17〕。Sanders等〔18〕、 Falkenhain等〔19〕、Suganya等〔20〕对老年人死亡态度测量结果都验证了该量表的有效性。
中国台湾参考或修订使用T-DAS可以追溯到黄国彦〔21〕1986年对老人健康自评生活改变及生命意义与其生活满意和死亡焦虑之关系研究和钟思嘉〔22〕1986年对老年人死亡态度之调查研究。之后T-DAS在中国台湾群体中得到广泛运用,如王素贞〔23〕1994年用于国小教师、蔡明昌〔24〕1995年修订用于老人、廖秀霞〔25〕2001年用于国小高年级学童、庄淑茹〔26〕2001年用于护校学生、吴美如〔27〕2004年修订用于高职学生等的死亡态度研究,这些研究都验证T-DAS具有良好的信效度〔28〕。T-DAS在中国台湾的广泛运用,为该量表在老年群体的使用累积了较好信效度基础。
香港学者Wu等〔29〕为将T-DAS的使用范围扩大到中国老年人群体,将该量表根据英文原意翻译成中文,编制成中文版死亡焦虑量表(CDAS),也是15个条目,使用标准与原量表相同,高分代表着高死亡焦虑。该量表用于对香港城市社区237例老人进行死亡态度测量,研究中国老年人对死亡的认知和情绪反应及在中国文化语境下确定中国老年人死亡焦虑的相关因素,得到其内部一致性KR-20系数为0.60,可作为中国老年人死亡态度测量的工具。但该量表存在一定限制,如其一维性可能不足以理解人们对死亡的复杂取向、研究样本特殊导致研究结果推广性限制、中西方老年人死亡文化的差异影响测量信度等。
杨红等〔30〕立足本土,对T-DAS进行跨文化调适修订成中文版死亡焦虑量表(CT-DAS),共15个条目,包括情感、压力与痛苦、时间意识、认知等四个因子。通过对450名大学生及50名临终关怀医务工作者进行调查,对单条目量表得分做相关分析得出效标效度r=0.516;内部一致性Cronbach α系数为0.71;总量表两次测量的相关系数为0.831,具有较好的效度和信度,是死亡焦虑测评的有效工具。中文版T-DAS量表语言简易,绝大多数调查者在10 min内能完成。该量表运用涉及老年群体,但目前还没有在单一老年群体中运用,该量表能否有效运用于单一老年群体,有待进一步研究验证。
2.2.2死亡态度描绘量表(DAP) 为了避免量表单一和负面测量死亡态度研究的局限性,Gesser等〔31〕于1987年编制了多维度DAP,此量表整合了死亡恐惧与死亡接受两个方面,共21个条目,包括死亡或濒死恐惧(7条)、趋近接受(4条)、逃离接受(6条)、自然接受(4条)四个维度。通过对青年、中年和老年等不同年龄阶段人群的死亡态度测量检验量表的有效性,结果表明该量表各维度对不同年龄人群的死亡态度测量具有敏感性和可靠性,该量表可作为不同年龄人群死亡态度测量的有效工具。1994年,Wong等〔32〕研究发现,死亡逃避是一个重要内容,因此对DAP进行修订,形成DAP-R,增加了“死亡逃避”维度,共32个条目,包括死亡恐惧(7条)、死亡逃避(5条)、自然接受(5条)、趋近接受(10条)和逃离接受(5条)等5个维度。通过对青年、中年和老年等不同年龄阶段人群的死亡态度测量,得到不同年龄人群死亡态度有显著差异,量表5个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分别为0.86,0.88,0.65,0.97,4 w重测信度分别是0.84,0.71,0.61,0.64,0.95,0.83。该修订版量表比原量表更加全面可靠,反映了更广泛的死亡态度,可作为广泛运用测量死亡态度的有效可靠工具。该量表修订版被认为是最可靠的广泛适用研究成人死亡态度的心理测量方法之一〔33〕,也是现在使用最多的死亡态度评估工具〔4〕。
DAP-R在我国内地得到较多直接引用。刘连龙等〔34〕运用该量表对251名城市老年人进行测量,了解生命意义、死亡态度对老年人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得到5 个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分别为 0.796、0.670、0.621、0.842、0.771,均大于0.6,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符合心理测量学要求。陈璐等〔35〕用该量表对386名宁夏农村居民死亡态度现状及影响因素研究(其中50~75岁112人),该量表在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 α系数为0.91。李伊莎等〔36〕运用该量表研究老年复发性卵巢癌患者死亡态度,为改善其预后和提高其生活质量提供依据。田雪等〔37〕运用该量表对枣庄市320 名老年人进行调查,从而对居家养老和机构养老的老年人孤独感和死亡态度对比,该量表信度为0.85。周雪梅等〔38〕运用该量表对京津地区516位老人进行调查,探讨老年人生命态度的结构和特点,并研究老年人生命态度及其与抑郁和社会支持和的关系,也得出该量表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和内部一致性信度。
中国台湾学者廖芳娟〔39〕认为DAP-R是较适合测量死亡态度的工具,其题目数量适中、施测信度高,且为多面向而非单一面向的死亡态度测量工具。为求适合民情及配合民间信仰上的不同,廖芳娟〔39〕将原量表中译成较适合中国台湾人使用的死亡态度量表。量表共29个条目,包括死亡恐惧(7条)、死亡逃避(5条)、自然接受(5条)、趋近接受(7条)、逃离接受(5条)等5个维度。之后,DAP-R在中国台湾得到广泛应用,亦见于老年群体死亡态度的测量〔40〕。中国台湾学者蔡妙娟〔41〕在使用32题的DAP-R预试发现,原量表题目过多,施测时间长,接受预测老人有不耐烦情绪,最后采用DAP-R的死亡接受三分量表(自然接受、趋近接受、逃离接受),共保留20题。死亡接受三分量表的使用并未影响死亡接受三个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因此,蔡妙娟〔41〕运用死亡接受三分量表通过实验法对台北市某行政区经济弱势、独居且年满65岁共63名老人进行死亡态度测量。
香港学者Ho等〔42〕为了进一步验证DAP-R在不同人群中运用的有效性,编制了中文版死亡态度描绘量表(C-DAP-R)。该量表共32个条目,包括趋近接受(8条)、死亡恐惧(7条)、死亡逃避(5条)、逃离接受(5条)、自然接受(3条)、个人接受(2条)、来生信仰(2条)等7个维度。通过对中国香港青年、中年和老年等各100人进行测量,得到各维度内部一致性Cronbach α系数分别是0.88、0.85、0.81、0.78、0.60、0.58。根据其研究结果,Ho等〔42〕认为C-DAP-R可以放心用于测评中国人的死亡态度,但同时建议原量表DAP-R在中国语境下使用时要仔细考虑和验证。
朱海玲等〔43〕对DAP-R进行中文翻译和跨文化调试,译制成中文版DAP-R,包括25个条目。通过对150名中老年基督教信徒进行调查,得到该量表内部一致性Cronbach α系数为0.840,量表多数维度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 α系数在0.7以上,内部信度较好。量表各条目与其所属维度的相关系数多集中在0.750~0.850,与其他维度的相关系数多在0.200~0.450,量表具有较好的内容效度。该量表自然接受维度内部一致性Cronbach α系数较低,这和相关研究结果相近,原因可能与地域文化差异有关。朱海玲等〔43〕认为该量表在中国城市中老年基督教信徒中应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具有较高科学性和使用价值。因中西方地域文化差异影响,如果需要扩大老年研究对象,该量表仍需要进一步完善和验证。
此外,西方广泛运用的Collett-Lester死亡恐惧量表(C-LFODS)、多维濒死与死亡态度问卷(MODDI-F)、Conte死亡焦虑量表(DAQ)等都是可靠有效的测量死亡态度工具,可针对各年龄段人群。但目前C-LFODS运用主要集中在青少年学生群体,多维濒死与死亡态度问卷运用主要集中在英语语种人口研究中,DAQ运用主要集中在疾病患者尤其是癌症患者群体,它们对老年人死亡态度测评或者跨文化调试运用相对较少,要在中国使用还需要更多的中国老年人群为对象的研究,故本文不做具体论述。
2.3中国老年人死亡态度测评量表 国内大多数研究采用国外学者编制的死亡态度量表或其汉化量表或使用自行编制的问卷作为测评工具。鉴于种族、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等因素,国外死亡态度量表能否很好地反映我国老年人基本情况还需要有效验证〔3〕,因此,国内研究者自行编制的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运用而生并有不断增加趋势。
崔以泰等〔44〕编制的我国死亡态度调查问卷(A 型)由五部分组成:一般情况、个人对死亡和濒死的态度、死亡观(对死亡的看法和观念)、个人对死亡的接受态度、影响个人对死亡态度的因素及对死亡课题的关心程度等。根据已有运用情况〔45,46〕,证实该问卷稳定可靠,其结果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科学性,适用于任何人群的调查。该问卷虽然在多类人群中运用并显示出一定的信效度,但该问卷不是专门针对老年人死亡态度调查问卷,运用在老年群体中,需要对其信效度进行科学验证。
崔静等〔47〕通过参考已有死亡态度相关量表并根据死亡态度的可操作性定义及我国老年人特点编制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该量表25个条目,包括死亡恐惧与焦虑(5条)、逃离导向的死亡接受(5条)、自然接受(5条)、趋近导向的死亡接受及死亡逃避(5条)等5个维度。通过对110 名老年人调查检验量表信效度,得出各条目与所属维度的 Pearson 相关系数为0.515~0.854(P<0.01);各维度的 Cronbach α系数为0.604~0.834;总量表 Cronbach α系数和分半信度系数分别为0.841和0.783,该量表信效度较好,具有较高的科学性和使用价值,可作为我国老年人死亡态度的有效测评工具〔47〕。其后,崔静等〔48〕、苏甦等〔49〕、喻雅真等〔50〕对该量表进行运用,证实该量表在我国老年人应用中具有较好的信效度及可行性。但该量表在使用中样本量均较小,能否代表和满足不同老年群体的死亡态度测量,还需要更多研究验证。
杨磊等〔51〕在查阅文献、咨询专家和在临床患者访谈基础上编制老年住院患者死亡态度量表。该量表19个条目,包括5个维度,即趋近接受、逃避接受、豁达中立、死亡恐惧、死亡逃避等五种态度。通过对101例老年住院患者的调查进行量表信效度分析,得出总量表的信度系数在0.8以上,各条目与所属维度的Pearson相关系数为0.36~0.570(P<0.01),即该量表的信效度指标较好,可作为老年住院患者死亡态度的有效测评工具。但该量表研究对象特定,数量较少,局限了研究的深度和广度,需扩大样本量并通过实践对该量表进行验证完善,以确定数据与理论模型的拟合程度。
徐晟等〔52〕参考国外相关量表,结合中国文化的特点,并在访谈的基础上编制老年人死亡恐惧量表,用以评估我国老年人的死亡恐惧状况。该量表共 25个条目,包括身体疾病恐惧(6条)、虚无未知恐惧(6条)、影响他人恐惧(8条)和人际关系恐惧(5条)等 4个维度。通过对 516名老年人施测,得到总量表的Cronbach α信度,分半信度,重测信度,合成信度,RT和 RΛ分别为 0.92,0.88,0.87,0.95,0.42 和 0.95。该量表具有可接受的信效度,可供我国老年人死亡恐惧的研究和实际应用。该量表为单向的死亡态度(死亡恐惧)量表,研究对象主要是城市低龄老人,该量表对农村及各阶段年龄的适用性也需要进一步研究验证。
从以上常用测量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的论述与分析中,可以看出:(1)西方在老年人死亡态度科学测量方面已经发展比较全面和成熟,早期广泛使用的T-DAS和现在广泛使用的DAP-R等量表科学性和信效度较高,可为我国老年人死亡态度测量提供参考借鉴;我国对老年人死亡态度研究已经开始被重视,西方死亡态度量表被研究使用或者进行跨文化调试修订使用,自行编制的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增多,呈现良好发展趋势。(2)中国传统文化造就了中国老年人复杂而独特的对待死亡的态度。测评中国老年人死亡态度,能否直接引用西方死亡态度量表,或者对其进行跨文化调试修订成的中国版死亡态度量表测量得到的量表信效度能否被认可和推广,都需要进一步科学验证和研究;而中国本土的死亡态度量表则需要进一步完善,如运用广泛的崔以泰死亡态度调查问卷(A卷)需要科学性和信效度验证,自行编制的死亡态度量表在有效信效度基础上,需要推广运用以待更多验证。
至于如何引用已有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则:一是广泛引用的量表优先考虑,因为他们累计了更多的结构效度和更多的规范和类似规范的信息。二是应根据研究内容选择合适的研究量表,因为不同量表的性能和侧重点不同〔53〕。三是尽量使用中国本土语境的死亡态度量表,如(1)对西方死亡态度量表的跨文化调试形成的中国版死亡态度量表;(2)借鉴香港、中国台湾等测量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因为港台地区老年人与大陆老年人的死亡态度都深受中国传统文化习俗等影响,具有一定的类似性;(3)直接引用中国大陆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但不同类老年人群的死亡态度需要信效度检验;(4)自行编制老年人死亡态度量表并验证量表的科学性和可靠性。总之,如何科学有效测评中国老年人死亡态度,开发中国本土测评量表,是研究者可以付诸努力研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