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回家

文|本刊记者 赵 阳

追回流失文物，不仅是对民族文化的弥补，更是对中国从屈辱中站起来的有力证明。

2021 年除夕之夜，1924 年前后被倒卖出境、漂泊海外近一个世纪的隋代天龙山石窟第8 窟北壁主尊佛首，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惊艳亮相。慈祥安然的面容、上扬的嘴角、眯起的双眼，佛首似乎也十分满意回归故土的结局。作为2020 年回归祖国的第100 件流失文物，天龙山佛首的追回给全体国民打了一针强心剂，对国家追索流失文物又增添了一重信心。

据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关强介绍，20 世纪20 年代以来，天龙山石窟被大规模盗劫，这是第一件从日本回来的佛首。从天龙山石窟的完整性角度来说，具有很大意义，对于非法流失出去的文物回归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在不堪回首的中国近代史中，无数承载着中华民族记忆和文化的珍贵文物被掠夺、倒卖、走私出境，流向世界各地。追回流失文物，不仅是对民族文化的弥补，更是对中国从屈辱中站起来的有力证明。

“凡是‘国宝’，都要争取”

本次促成天龙山佛首的回归历程只用了3 个月，然而，并不是所有流失文物的追索与返还都如此顺利。

天龙山佛首 图 /罗 征

天龙山石窟第八窟北壁佛龛主尊佛像现状

天龙山石窟第八窟外景 图/太原市天龙山石窟博物馆提供

2012 年，著名影星成龙主演的电影《十二生肖》火热上映。片中主角一行人四处寻找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中失散的最后四个兽首，经历一系列惊险局面，最终将寻回的兽首归还中国。影片是虚构的，蓝本却来源于真实事件。

1860 年英法联军侵略中国，火烧圆明园。圆明园海晏堂外的喷泉的一部分—十二生肖兽首铜像流失海外，下落不明。1985 年，马首、牛首、虎首被美国一古董商发现，把十二兽首拉回世人眼前。但真正让大家认识，则是2000 年。在香港佳士得和香港苏富比的拍卖会上，牛首、猴首和虎首铜像现身，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愤慨。最终，中国保利集团公司所属保利艺术博物馆排除各种困难和阻力将其购回。2003 年，爱国企业家何鸿燊先生从美国收藏家手中出资购回猪首铜像，捐赠给保利艺术博物馆。2007年8 月初，国家文物局获悉马首铜像即将在香港拍卖，第一时间表达了终止公开拍卖的坚定立场和促成文物回归的良好意愿，与相关机构开展合作，积极斡旋推动文物回归祖国大陆。9 月，何鸿燊先生慨然出资6910 万港元够得马首铜像，并于2019 年将其捐赠国家。

2009 年，国际艺术品拍卖巨头佳士得公司拍卖兔首、鼠首的消息，把国民反对拍卖流失文物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时任国家文物局博物馆司司长宋新潮表示，既然是中国的东西，就没有必要用中国的钱买回来。根据国际公约，要在道义上进行呼吁和追溯，希望其返还。国家文物局、中国外交部均严正申明立场，要求佳士得撤拍。经过国家文物局等各方努力， 2013年，佳士得拍卖行老板—法国皮诺家族购得鼠首和兔首并捐赠给中国。历经多年曲折，流失海外153 年的两首铜像终于重回故土。至此，星散各地的十二兽首已有七件重聚中国。2020 年12 月1 日，国家文物局正式将马首铜像划拨北京市海淀区圆明园管理处收藏，马首成为第一件回归圆明园的流失海外重要文物。

中国是文化遗产大国，现存于海外的中国文物数量巨大。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文物局首任局长郑振铎曾在给友人的信件中写道：“凡是‘国宝’，我们都是要争取的。”这就是中国政府对寻回流失文物的态度。近年来，国家文物局从维护国家文化权益和凝聚国内民众民族情感的高度，不断加强流失文物追索工作，形成了较为有效的工作模式，取得了一定成效。

十二兽首何时齐聚暂未可知，但七件兽首的陆续回归已见证了中国追回流失文物的信心和实力。随文物追索手段完善和国际合作的增加，如《十二生肖》影片结局一样圆满的一天终将来临。

多途径追索 效果斐然

1995 年初，英国警方侦破一起国际文物犯罪案件，截获扣押嫌疑人运抵英国的大量文物，国家文物局派员赴英鉴定，确认为走私中国文物。在国务院统一部署下，“追索英警方查扣走私中国文物工作小组”通过执法合作、民事诉讼、协商谈判等多种方式展开追索。1998 年，案件三名嫌疑人与国家文物局达成一致，共归还3000 余件文物。遗憾的是，该案中一名文物购买人拒绝参与协商谈判，涉案文物一直被英警方扣押。

20 多年后，故事有了后续。2020年1 月，因购买人去向不明，且扣押时间超过追诉期，该批涉案文物被界定为无主物，英方主动提出希望将该批文物归还中国政府。国家文物局立即组织重启追索机制，基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以下简称“1970 年公约”），向英方发出追索函，代表中国政府正式提出返还要求。国家文物局最终认定追索文物共68 件，英方同意全部归还。

新冠肺炎疫情之下，国家文物局调整工作方式，采取“委托使馆接收、国内点交核实”方式统筹推进，周密制定文物回运方案。10 月20 日下午，文物安全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25 年漫漫回家路，这68 件流失文物顺利回归，为本次中国政府走私文物跨国追索行动画上圆满句号。经鉴定，这批文物时间跨度从春秋战国到清代，地域分布江西、安徽、福建、河南、陕西、河北、贵州等，具有重要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

20 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新兴民族国家文物追索诉求日益强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国际组织先后出台了一系列国际公约。1970 年公约和国际统一私法协会《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1995 年公约）是目前国际流失文物追索最重要的法律依据。国家文物局在国际公约框架下，推动与美国、意大利等国在内的23个国家签署了防止盗窃、盗掘和非法进出境文物的双边协定，通过多种方式，成功促成了大量流失文物回归。68 件流失文物的追回就是中英两国，合作打击文物走私、促进文物追索返还的成功范例。

纳入更高格局

中共十八大以来，在政府高度重视下，流失文物追索返还工作纳入国家外交高度与文明交流互鉴的宏大格局。

2020 年10 月16 日，国家文物局授权中国驻英国使馆与伦敦大都会警察局，在中国驻英国使馆文化处进行文物移交接收，该批文物正式移交中国政府。图为公使衔参赞于芃等清点文物 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 白 桦 （中国驻英使馆文化处提供）

2007 年，意大利文物宪兵查获一批疑似非法流失的中国文物艺术品。中国国家文物局得知相关信息后，立即展开行动。历经10 余年漫长追索，2019 年年初，意大利法院作出向中方返还796 件／套文物艺术品的判决。3 月23 日，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意大利总理孔特共同见证下，中意双方代表交换关于796 件／套中国流失文物艺术品返还的证书。这是近20 年来最大规模的中国文物艺术品返还，为国际合作开展流失文物追索返还树立了新的样本。

习近平主席此次访意期间，中意双方还签署了多份有关文化遗产的合作文件，包括关于防止文物非法进出境的谅解备忘录和关于世界文化遗产地结对的谅解备忘录。在习近平主席对希腊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也安排了文物返还相关议题，亲力亲为促成文物回归。

据统计，自新中国成立70 年多来，中国政府通过执法合作、司法诉讼、协商捐赠、抢救征集等方式，共促成300 余批次15 余万件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回归。截至目前，中国先后与23 个国家签署了关于文物追索返还的双边协定，美国、英国、意大利、日本等国共计返还1200 余件/ 套中国流失文物。

天龙山佛首走下春晚舞台后，次日上午，北京鲁迅博物馆推出“咸同斯福—天龙山石窟国宝回归暨数字复原特展”，不仅呈现了天龙山石窟以及第八窟的基本情况，也用数字化复原成果展示的方式，让大众更多见证了天龙山石窟的艺术魅力。以全媒体传播方式组织圆明园马首铜像划拨入藏与专题展览、英国返还文物集中宣传和在线展览，新媒体网络点击共计超20 亿。公众对流失文物的关注已不可同日而语，文物鉴定过程中采取必要的现代科技检测方式，如能量色散X荧光分析、X 射线衍射仪等，又为推动流失文物回归提供了强大助力。

国家文物局方面表示，近年来，伴随着国际国内形势深刻变化，中国流失文物追索返还工作既面临着内外部压力，也获得了难得的发展机遇，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客观来讲，总体与流失文物的严重情况相比还很不相称，与埃及、希腊、意大利等文化遗产大国相比还有较大差距，有着加强和提升的广阔空间，下一步工作开展中将进一步对外加强国际合作，对内提升文物追索返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