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之
刘芳说,她一辈子都会记得10岁那年的春节。
那天是年三十,天气雨夹雪,但刘芳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在广州打工的爸妈要回家了。他们去年回来,给她带了围巾和镶亮珠的发卡,今年妈妈说要给她买一条粉红色纱裙,妈妈说广州的小女孩都穿纱裙,“我芳芳也要有。”
那是1996年。
但是那天,刘芳在镇上的汽车站没有等到爸妈。到了傍晚,才有人跑来告诉她和爷爷,爸妈乘坐的长途汽车因为严重超载,在山道上翻了车。
刘芳成了孤儿。年近七旬的爷爷体弱多病,腿脚也不利索。10岁的刘芳擦干眼泪,知道这个家要靠自己了。
居委会给祖孙俩的补贴不够用,刘芳开始动脑筋,在课余搞副业,赚点小钱。她去山上摘野果野菜,到河里摸小鱼小虾和螺蛳,在街上捡废品,换钱贴补家用。
日子艰辛,刘芳和爷爷相依为命。
13岁的冬天,在刘芳的记忆中寒冷彻骨。晚上冻得睡不着,懂事的她就用家里仅存的一点木炭,给爷爷弄了个火盆。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一晚,爷爷的蚊帐下摆不知怎么掉到了火盆里,很快酿成熊熊大火……刘芳在失去父母之后又失去了爷爷,自己的半张脸也被大火毁了容。
她在亲戚和街坊的资助下读到初中毕业,虽然成绩好,老师都替她惋惜,但她决意辍学。
生活容不得自怜,她得想办法活下去。她在街上给人擦过皮鞋,在菜市场卖过菜,在夏天的夜市上卖过冰粉和凉糕。几年下来,她省吃俭用有了两千块积蓄。她想用这个钱去拜师学艺。
学什么呢?读初中的时候,刘芳物理成绩好,老师都夸她动手能力强,而且她善于观察,发现镇上唯一的一间钥匙铺的老板陈师傅上年纪了,儿女都在大城市工作,没有人继承陈师傅的配钥匙事业。
刘芳主动上门求学,就这样成了陈师傅的徒弟。她聪明又勤快,师父和师娘都很喜欢她。一年后,师父老两口去了省城带孙子,把钥匙铺留给刘芳,只象征性收了她一百块钱。
有了铺面,刘芳昼夜思考如何把生意做好。她先是把铺子装饰一新,把铺面搞得时尚漂亮,再进了一批中小学生喜欢的可爱小文具,几平米的小铺面一下成了学生们放学必来打卡的小镇网红。刘芳继续扩大业务,除了配钥匙,她还贴手机膜,处理简单的手机故障,无偿帮老人安装手机APP还教会他们使用……
刘芳的生意越来越好,但一直是一个人。她一度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孤身一人过下去了。
可是,就在30岁那年,她遇到了她的爱情。青林是外地人,技校毕业,在镇上的汽修厂工作。那次青林来贴手机膜,对刘芳的手巧心善甚为叹服,后面来的次数愈发多起来,终于有一天,俩人开始谈起了恋爱。刘芳问过青林,怎么就不在乎她的脸“是这个样”,青林说:“喜欢你,还在乎这个干啥呀。”
2018年,刘芳和青林结了婚。
去年夏天,新冠疫情解封后,我從深圳回老家探父母,见到了刘芳。我们是一条街上的老街坊,当初资助她读书的也有我爸妈在内。爸妈告诉我说刘芳刚生了个女儿,青林的爸妈从外地赶来伺候月子,老两口可开心了。
我去到刘芳和青林刚入住半年的新居,刘芳还在月子里,青林的父母高兴地请我吃醪糟鸡蛋。老两口抱着孙女眉开眼笑,看得出是实实在在的欢喜。
说起公婆,刘芳说:“你看,我又有爸妈了,好幸福啊。”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刘芳为什么能把日子越过越好。命运把一个个灾难砸向她,她一个个照单全收,不抱怨不诉苦,只努力生活,然后感恩。
这样的人,过不好,都说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