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资本结构

2021-03-28 02:44唐丹彤
财会月刊·下半月 2021年3期
关键词:不确定性变量资本

唐丹彤

【摘要】使用我国上市公司2015 ~ 2019年季度财务数据, 利用固定效应模型检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资本结构的影响, 并对产权性质、行业特征及地区特征进行异质性检验。 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具有显著的负向作用; 相对于非国有企业、轻资产企业、市场化程度较高地区的企业而言, 国有企业、重资产企业、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的企业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更大。 由此, 企业在战略决策中应当充分考虑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因素, 主动预防其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力争实现转危为机; 政府在政策制定和实行过程中应当尽量避免政策接档不及时、政策之间效应重叠或消减等问题, 增强政策跨周期的持续性和稳定性。

【关键词】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企业资本结构;稳杠杆;产权性质;行业特征;地区特征

一、引言

2020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保持宏观杠杆率基本稳定”, 表明“稳杠杆”成为短期经济恢复与长期发展转型过程中不容忽视的一环。 从微观层面来看, “稳杠杆”实质上意味着企业资本结构的优化调整, 如何落实好企业资本结构的持续优化是扎实推进“稳杠杆”政策的微观基础。

我国经济在经历了近20年的持续高速增长后逐步进入“新常态”, 企业所处的政策环境也愈加复杂。 经济高速发展时期积累下来的深层次结构性矛盾客观上要求政府更加注重经济发展质量。 与此同时, 我国经济仍需保持中高速发展以应对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收入分配不平等、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等一系列现实难题。 错综复杂的经济形势促使我国宏观经济政策呈现出“探索性纠偏”的特征, 导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速提升, 对企业资本结构的优化调整形成约束。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会引起微观经济主体行为和预期的改变, 促使企业的外部融资环境与内部融资动机发生相应变化。 一方面, 信贷机构的放款决策会更为谨慎, 投资者要求的风险溢价有所提升; 另一方面, 管理层会更倾向于延迟投资, 企业融资意愿降低。 而且, 我国企业普遍存在融资约束, 企业资本结构调整力度的加大很大程度上源于政策空间的释放。 由此, 认识和理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在“稳杠杆”政策背景下显得尤为重要。

本文拟从企业资本结构静态研究框架入手, 实证检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 以及产权性质、行业特征、地区特征所产生的异质性影响, 力图揭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在微观企业资本结构选择方面所带来的经济后果, 为宏观不确定性因素向微观层面的传导作用提供新时期的经验证据。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资本结构

企业资本结构选择有赖于资金供需双方的影响。 从资金需求来看,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剧使得企业经营环境恶化、经营成本提升, 从而抑制企业的投资行为, 导致企业融资需求下降[1] 。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攀升促使企业管理层的市场预期模糊化, 企业更倾向于短期投资, 使得长期投资规模缩减[2] 。 此外, 由于投资存在不可逆性, 管理层出于谨慎考虑会推迟当前投资决策, 导致外部经营扩张和融资行为更加趋于保守[3] 。 为了避免债务违约引发的破产风险, 融资约束较强的企业还有可能会提高现金储备, 以应对不确定性环境下出现的流动性紧张[4] 。

从资金供给来看,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企业经营压力增大, 会使得银行贷款违约风险提高, 信贷风险管理成本提升。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时, 银行对于企业未来盈利能力、偿债能力和资信状况的判断难度加大, 银企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加剧。 为了降低自身的经营风险, 银行会通过提高授信门槛、延长授信审批周期及收缩信贷规模等方式, 保证自身的资本充足率和流动性。 由此, 银行信贷供给的收缩一定程度上会导致企业债务融资规模缩减, 可能带来企业资产负债率的下降。

在股权融资方面,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时, 资本市场参与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加剧, 投资者对上市公司未来经营情况的判断难度加大, 投资者的避险情绪使得理性投资者要求更高的风险补偿, 推动企业权益融资成本上升。 谨慎的投资者会更加倾向于投资风险相对较低的金融产品, 当股票市场的交易活跃度下降时, 市场价格会存在下行调整的风险, 依据市场择时理论, 股价下降会进一步削弱企业进行权益融资的动机。

我国企业股权融资在社会融资规模中的占比本身就较小,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剧带来的缩减幅度会显著小于债务融资, 由此可知,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提升会带来债务融资增量和股权融资增量的萎缩, 而由于股权融资规模相对有限, 故债务融资调整的规模和弹性更大, 使得企業资产负债率会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提升而降低。 基于以上分析, 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

(二)产权性质的异质性影响

近年来, 我国内外部经济环境均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表现出较大波动, 宏观经济政策经历了从“去杠杆”到“稳杠杆”的转变, 在新形势下检验产权性质对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资本结构的异质性作用具有新的意义。 现有文献考察了以往年份资本结构在不同产权性质企业之间出现分化的现象[5] , 并基于当时的宏观经济政策背景提出了产权性质差异带来分化的原因, 如政府经济刺激政策、政府隐性担保[6] 、政府信用背书优势[7] 。

我国企业整体负债水平偏高, 其中国有企业的债务和来源于公共部门的债务占据绝大部分, 形成私人部门和公共部门杠杆率二元分化的格局[8] 。 我国国有企业长久以来在市场准入、信贷审批以及政府项目承接方面具有相对优势, 再加上政府信用背书和预算软约束, 使得国有企业存在以高杠杆拉动规模扩张的原始冲动。 而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较少受到金融市场的青睐, 普遍存在“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 “去杠杆”政策虽然直接作用于风险聚集的金融行业与政府融资平台, 但其波及范围较广, 尤其是政策敏感度较高的国有企业更是受到了较大影响。 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的背景下, 回溯整个“去杠杆”调控期间产权性质对企业资本结构变化的异质性影响, 符合当前的形势需要。

国有企业的产权优势, 叠加地方政府的发展责任, 与“去杠杆”政策存在反向作用力, 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带来了降低杠杆的势能, 使得资本结构原始平衡被打破。 基于此, 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产权性质对企业资本结构变化产生异质性影响, 相较于非国有企业, 国有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幅度更大。

(三)行业特征的异质性影响

本文以资产配置特征差异为依据, 将研究对象划分为重资产行业和轻资产行业, 以此来考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资本结构的行业异质性特征。 所谓轻资产模式, 是指企业拥有和控制少量的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及其他非流动资产, 实现以较少的资本投入创造较大产出的商业模式, 具体表现为企业仅持有核心资产, 如人力资源、研发设计团队等, 而将制造加工、建造安装等产业流程委托给其他企业。 与此相对应, 重资产模式是指企业持有大量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及其他非流动资产, 资本利润产出水平较低, 在业务模式上较多采用一体化、内部化运作, 较少采用外包合作方式, 强调产权控制和规模发展。

将资产配置特征延伸到资本结构上来看, 不难发现:轻资产企业持有的核心资产存在高流动性和高回报率的特点, 更容易吸引权益资本和短期债务资金; 而重资产企业持有大量的有形资产, 抵押、质押能力较强, 在获取长期债务融资方面更具优势。 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剧时, 轻资产行业由于其资金周转效率较高、资金投入规模较小、资本结构有机构成相对较为稳定, 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相对较小; 而重资产行业资金周转效率较低、资金投入规模较大, 需要依靠规模扩张提升盈利空间, 资产负债率相对较高, 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更大。 基于上述分析, 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行业特征对企业资本结构变化产生异质性影响, 相比于轻资产行业企业, 重资产行业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幅度更大。

(四)地区特征的异质性影响

改革开放以来, 我国东、中、西部地区呈现不同程度的市场化发展水平, 金融市场发展不平衡带来了企业资本结构调整效率、融资渠道的差异。 在高度市场化的东部地区, 企业融资渠道更为多元, 融资效率更高, 金融机构之间竞争更加充分, 金融市场的资金供给更为充足; 在市场化水平相对落后的中西部地区, 企业融资渠道受阻情况更为严重, 政府在资源配置中的调控力更强。

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剧时, 高度市场化地区的企业得益于较为宽松的融资环境, 能够通过丰富多样的金融服务或金融创新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 使得企业资本结构处于相对合理的區间[9] ; 中度市场化地区的企业融资渠道相对单一, 甚至存在较大的融资约束, 所面对的融资环境更易受到政策影响, 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更大。 基于此, 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地区特征对企业资本结构变化产生异质性影响, 相较于高度市场化地区, 中度市场化地区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幅度更大。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资本结构的关系, 本文在借鉴赵冬青等[10] 、陆正飞等[11] 研究的基础上, 构建如下基准回归模型:

其中: levi,t为被解释变量企业资本结构, 用上市公司i第t期的资产负债率来衡量; epu为核心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 用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来衡量; macros表示宏观层面控制变量经济增长(gdp), 用国内生产总值季度增长率来衡量; controls为控制变量, 包括行业层面控制变量行业杠杆均值(medlev), 以及公司层面控制变量公司规模(size)、盈利能力(prof)、有形资产率(fix)、资产流动性(liqu)、经营能力(t_ass); quarter表示季度虚拟变量; εi,t是模型的随机扰动项。

(二)变量选取与说明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采用资产负债率作为企业资本结构的代理变量。 原因在于, 我国企业商业信用占比和滚动式短期借款占比较高, 商业信用实质上履行了部分融资职能, 滚动循环式短期借款发挥了长期借贷的功效, 而两者未纳入长期债权资本的严格定义之中。 资产负债率不仅包括有息债务, 还包括应付票据、应付账款等商业信用融资形成的无息债务, 能够较好地反映我国上市公司不同资金来源的比例构成。

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采用由Baker等[12] 构建, 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联合披露的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指数来测度经济政策不确定性。 经验研究发现, 该指标具有较好的连续性和时变性, 能够较为准确地反映经济政策不确定程度[3] 。 考虑到我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可能与宏观控制变量及上市公司微观决策相关, 为了避免这种相关性所引起的内生影响, 本文采用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美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作为工具变量进行GMM检验。

3. 控制变量。 为了更好地分析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 本文采用了以下控制变量:①公司规模(size)。 以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表示, 规模较大的公司往往拥有较强的风险抵御能力和外部融资能力, 预期公司规模与企业资本结构之间存在正向关系。 ②盈利能力(prof)。 以总资产净利润率表示, 具有较强的盈利能力意味着公司自身能够创造稳定的现金流, 保留更多的盈余资金, 从而拥有更强的内部融资能力, 而更少依赖于外部融资, 故预期盈利能力与企业资本结构之间存在负向关系。 ③有形资产率(fix)。 以固定资产与存货之和占总资产的比重表示, 有形资产率反映了企业债务融资过程中的抵押、质押能力, 对企业融资规模和融资能力具有一定的影响, 故预期有形资产率与企业资本结构之间存在正向关系。 ④资产流动性(liqu)。 资产流动性以流动比率表示, 反映了企业资产短期变现的能力, 是商业银行等信贷机构放贷过程中重点关注的指标, 企业资产流动性较好意味着获取外部融资尤其是债务融资的能力较强, 故预期资产流动性与企业资本结构存在正向关系。 ⑤经营能力(t_ass)。 以总资产周转率来表示, 经营能力强的企业一方面会加速企业规模扩张刺激融资需求, 另一方面会提升企业创造现金流的能力从而形成资金回流, 故预期经营能力与企业资本结构存在负向关系。 ⑥行业杠杆均值(medlev)。 能够较好地反映不同行业的资本结构差异性, 不同行业企业的经营模式、资产状况及盈利周期均不尽相同, 导致其资本结构选择存在较大的差异。 故采用行业杠杆均值控制行业差异。 ⑦经济增长(gdp)。 与企业外部融资获取能力密切相关, 故选择国内生产总值季度增长率控制宏观经济波动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 具体变量定义与说明如表1所示。

(三)样本选取与分析

本文使用A股上市公司2015年第1季度 ~ 2019年第4季度的财务数据, 并遵照以下原则进行样本筛选:①剔除ST类和金融行业上市公司; ②剔除数据异常和缺失的上市公司; ③剔除样本观测值不足30的上市公司。 此外, 为了避免极端值对结果的影响, 参考以往文献对连续性解释变量在1%和99%分位数上进行缩尾处理。 本文使用的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 并使用Stata 16.0软件进行模型的估计和处理。 基于上述原则对原始数据进行筛选整理后, 最终得到3230家A股上市公司53727条观测数据。

四、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一)基础回归: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静态资本结构的影响

为了保证实证回归结果的有效性, 本文对主回归方程可能出现的自相关和异方差问题进行了Wald检验。 检验结果显示, 模型变量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实证模型在5%的水平上存在组内自相关, 且存在强烈的组间异方差问题。 可能的原因包括:①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与经济增长(gdp)之间存在相互作用关系, 但难以找到与其完全不相关的我国宏观经济变量来替代gdp; ②模型中仅包含了主要的企业资本结构影响因素,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也有可能与未在模型中予以识别的因素相互作用, 而这些因素包含在模型的随机误差项之中, 导致解释变量与随机误差项相关。 为了避免内生性问题对回归的影响, 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对内生变量进行处理, 且运用广义矩估计(GMM)和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基础回归。 由于我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全球第一大经济体美国存在一定关联性, 故美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满足工具变量既存在外生性又具有相关性的要求, 因此, 本文分别采用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美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作为我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工具变量。

如表2回归结果显示, 模型中设定的解释变量及控制变量回归系数均具有较高的显著性水平, 且符号基本与预期相符。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资本结构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 意味着随着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企业会降低自身的负债水平, 假设1由此得到验证。 为了避免核心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存在内生性问题, 本文采用两个工具变量分别替代核心解释变量(epu)进行基础回归, 因此, 有必要对工具变量的有效性进行检验。 不可识别检验结果强烈拒绝了原假设, 说明工具变量恰好识别, 且两个工具变量均满足外生性和相关性条件。 采用有限信息最大似然法(LIML)进行弱工具变量檢验, 结果显示系数与两步最优GMM检验系数非常接近, 印证了不存在弱工具变量。 模型不存在过度识别检验的必要性, 因此, 上述检验结果表明, 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_gl)是我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合理工具变量, 模型GMM估计结果稳健有效。 观察工具变量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 epu_gl和epu_us回归结果与主回归结果基本一致,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回归系数保持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负, 表明以工具变量剔除内生性影响后,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依然对企业资本结构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

(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资本结构的异质性特征

1. 产权性质。 我国上市公司存在多种产权属性, 为考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背景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资本结构的差异, 本文引入表示产权性质的虚拟变量soe。 首先将产权性质虚拟变量及其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交互项纳入回归模型, 再按产权性质将样本进行分组回归。 为了避免核心解释变量的内生性问题, 本文同样采用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美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作为工具变量, 并运用广义矩估计对模型进行同步回归, 回归结果见表3与表4。

如表3所示, 将产权性质虚拟变量纳入主回归模型后,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出现了差异。 研究发现, 伴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 相较于非国有企业, 国有企业的资产负债率下降幅度更大, 表明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剧时, 国有企业出于政策敏感性和经营稳健性会缩减投资规模、降低融资需求, 导致企业资产负债率随之降低。 相比之下, 非国有企业对经济政策变化相对不敏感, 其经营决策更加依赖于市场需求的变化, 由此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于非国有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相对更小。

表4展示了分组回归结果, 也表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国有企业资本结构的负向影响更大。 此外, 在经济增速下行时期, 非国有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更为显著, 而国有企业受益于逆周期调控措施财务杠杆存在刚性。 国有企业经营能力对其资本结构的影响不显著, 而非国有企业经营能力对其资本结构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说明国有企业在债务融资过程中因其产权性质优势而具有较小的融资约束, 而非国有企业更多依赖于自身经营能力来提升外部融资吸引力, 其经营能力对于获取债务融资具有重要作用。

2. 行业特征。 由于不同行业的企业具有差异化的经营特征和运营模式, 从行业特征角度来分析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异质性影响更加贴近现实。 非流动资产是企业进行债务融资的重要依托, 非流动资产占比越高表明企业可用于抵押、质押的资产越充足, 获取外部融资的自由度相对越大。 基于非流动资产比重差异对企业外部融资能力的不同影响, 本文依据不同行业非流动资产占比差异将行业划分为重资产行业和轻资产行业, 引入行业特征虚拟变量heavy_asset。 首先将行业特征虚拟变量及其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交互项纳入回归模型, 再按行业特征将样本进行分组回归。 为了避免核心解释变量的内生性问题, 本文同样采用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美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作为工具变量, 并运用广义矩估计对模型进行同步回归, 回归结果见表5与表6。

如表5所示, 回归模型纳入行业特征虚拟变量后,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产生了差异。 行业特征虚拟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 说明非流动资产占比较高的行业其债务融资能力较强, 可撬动的杠杆率更高, 与理论预期相符。 而行业特征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交互项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 表明一方面重资产企业具有较强的外部融资能力, 但其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较大, 外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加剧会促使其降低资产负债率, 以规避财务风险。 行业特征分组回归结果呈现于表6, 与表5所示的回归结果相一致, 重资产企业分组模型中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回归系数绝对值大于轻资产企业, 印证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重资产行业企业资本结构的负向影响更大。

3. 地区特征。 为了考察以市场化程度差异为基础的地区特征对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资本结构的异质性作用, 本文构建市场化程度虚拟变量作为行业特征指标, 回归结果见表7。 分组后主回归结果与工具变量回归结果均显著, 说明按照市场化程度高低的分组基本有效。 相对于中度市场化地区, 高度市场化地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回归系数绝对值更大, 说明市场化程度较高地区的企业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更小, 符合理论预期。 金融市场发展水平是监测市场化程度的重要方面, 具体表现在信贷资金分配的市场化与金融行业竞争的市场化。 市场化程度较高地区的企业融资渠道更加多元, 企业融资行为决策更加灵活, 外部融资的政策依赖性和敏感性更低, 因此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更小。

五、稳健性检验

本文遵循以下思路进行稳健性检验:①主回归采用Baker等[12] 以香港《南华早报》为依据构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 鉴于香港纸质媒体与内地媒体所关注的侧重点不同, 避免因指标构建差异造成实证回归结果的不准确, 本文将Yun Huang等[13] 以《北京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等十份中国内地媒体为基础构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epu_cm)作为替代变量进行检验, 回归结果与主回归基本一致。 ②主回归采用资产负债率衡量企业资本结构, 为了检验实证回归结果的可靠性, 本文选取有形资产负债率(lev1)和有形资产带息债务比(lev2)进行稳健性检验。 有形资产负债率剔除了无形资产和商誉的弱偿债属性, 有形资产带息债务比更好地反映了企业主动负债能力, 采用上述两个指标替代资产负债率, 能够较好地反映企业真实的杠杆水平。 稳健性检验的结果表明, 无论是用有形资产负债率(lev1)或有形资产带息债务比(lev2)来衡量企业资本结构, 实证分析结论均保持不变。 ③本文在主回归模型中对部分控制变量进行替换, 将宏观层面控制变量经济增长(gdp)替换为货币供应量M2的自然对数(ln_m2); 将行业层面控制变量行业杠杆均值(medlev)替换为行业有形资产率均值(medlev1); 将有形资产率(fix)的定义从固定资产净值、存货净值之和与总资产的比例, 替换为非流动资产与总资产之比; 将资产流动性(liqu)替换为速动资产比率(liqu1)。 控制变量的定义改变后, 变量相应的回归系数有所变化, 但总体差异不大, 所有系数的取值符号保持一致, 说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资本结构的回归模型构建和实证结果是相对可靠的。

六、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我国A股上市公司2015 ~ 2019年季度财务数据为样本, 考察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 研究发现,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资本结构具有显著的负向作用, 相对于非国有企业、轻资产企业、市场化程度较高地区的企业而言, 国有企业、重资产企业、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的企业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冲击更大。 本文的研究结果印证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会引起经济行为主体的决策心理随之发生变化, 具体表现为市场预期模糊化、风险规避偏好增强。 资金供给方在上述决策心理驱动下的资金投放行为趋于保守, 资金需求方的投融资行为更加谨慎。 微观经济主体行为和预期的改变, 进一步加剧了市场各参与主体之间的信息不对称, 带来交易摩擦强度提升。 异质性检验结果表明, 国有持股和行政干预会强化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影响, 而市场化的产权配置和自由的市场竞争环境会削弱其负面冲击。

为了应对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企业在战略层面应采取主动应对措施:一是从财务战略的角度来看, 企业制定财务战略应当满足新要求、适应新变化, 同时也应当充分结合企业自身的发展历程、当下所处的发展阶段、已具备的核心竞争力以及长期的发展战略规划。 企业资本结构决策同样具有路径依赖的特征, 资本结构优化路径的选择要结合企业总体的财务战略, 既要对宏观经济发展形势、中长期行业发展走势进行预判, 又要把握当下的发展机遇, 既要考虑企业以往资本结构调整过程中所形成的已有路径, 又要结合当下与未来融资环境的新变化而不断调整, 在兼顾与过去的连续性和与未来的可持续性的过程中向最优均衡目标趋近。 二是企业应密切关注外部形势变化, 并及时灵活调整应对策略, 这在客观上要求企业提高自身财务柔性。 财务柔性是指企业及时获取或调用财务资源的能力。 当企业面临不确定性冲击时, 财务柔性强的企业能够及时筹措或调用财务资源, 避免企业陷入流动性危机, 并更好地利用不确定性所帶来的发展机遇实现“弯道超车”。 三是为了防止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提升带来的融资环境恶化, 企业可以通过锁定远期利率、设置债转股条款等方式提高原有债务融资渠道的稳健性, 也可以通过处置闲置资产、改变股利政策、灵活支付条件及节约开支等方式提升企业现金储备, 预防未来可能发生的流动性紧缩。 企业要积极应对不确定性所带来的风险, 并从中把握不确定性所带来的机遇, 为企业自身发展提供充足的战略调整空间, 同时也为突发性事件提供安全缓冲, 以使企业安全地渡过危机, 应将被动应对外部环境的变化调整转化为主动接受, 从而降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的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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