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特朗普、拜登与“通俄门”

韩克敌

自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通俄门”调查一直是俄罗斯与美国关系中的一大症结。围绕俄是否干预美国大选、特朗普及其团队与俄罗斯究竟是何关系，美朝野斗争激烈，外交和内政纠缠在一起，迄今未有明确结论。美国人描述俄罗斯人的行为“前所未有”，对总统选举这一美国的根本政治制度构成挑战，但美国很难通过网络举证和情报去指控克里姆林宫。

2020年特朗普首遭弹劾，罪名是“滥用职权”和“妨碍国会”，施压乌克兰政府调查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拜登。2021年1月美国国会受冲击事件发生后，民主党人第二次对特朗普发起弹劾，罪名则是“煽动叛乱”。众议长佩洛希、2016年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皆呼吁对特朗普是否在此过程中“通俄”进行彻查。特朗普虽已下台，仍将面临一系列相关法律诉讼，如果“叛国”被坐实，对其政治打击将是致命的。

特朗普的“普京迷恋”

从2016年大选以来的可查记录看，特朗普从来没有直接批评过普京，相反曾多次赞扬普京“聪明”，是“比奥巴马更强的领导人”。特朗普拒绝承认俄干预美大选，理由是普京2017年11月在越南河内与他会晤时曾亲口相告“非常非常肯定没有做这件事”。特朗普批评“通俄门”调查是一场“骗局”和“猎巫”行动。2020年11月25日，特朗普在任期结束前赦免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而弗林是“通俄门”中最关键的人物。

特朗普的对俄观点在美国不是主流。希拉里称特朗普是普京的“傀儡”。已故的共和党参议员麦凯恩批评特朗普“相信克格勃上校的话胜过相信美国情报界。”前中情局局长布伦南表示：“我认为，在迎合特朗普喜欢被奉承这方面，普京先生非常聪明。我也认为，特朗普先生……要么是被普京吓到了，害怕他会做些什么，要么是担心调查的结果。”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和普京都反对民主党和美国主流价值观，两人思想皆属民族主义和保守主义范畴，反对激进左派和自由主义。在特朗普及美国右翼眼中，中国之所以比俄罗斯对美“威胁”大，有两个重要的意识形态原因：一是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这和美俄都不同;二是中国是非白人国家，和美俄也不同。

特朗普任期外交政策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中美矛盾急剧上升，中国成为美国排在首位的战略竞争对手，而俄美矛盾相对下降，俄成为美第二号对手。这背后有美国面对中国崛起不断升高的焦虑感，有美国民意的转向，也有特朗普的个人考虑。特朗普有意通过强调“中国威胁”，来转移美国社会对他“通俄”的关注。2020年9月18日，针对联邦调查局局长雷在众议院听证会上有关俄仍试图干预2020年美国大选的讲话，特朗普表示：“我认为我们和中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超过和俄罗斯的问题。中国是更大的问题。”2020年12月18日，国务卿蓬佩奥明确表示是俄从事了针对美国的网络攻击，次日特朗普即发推称，“我已经获得完整简报，一切尽在掌握……龌龊的主流媒体由于财政原因，不敢讨论也许是中国的可能性”。

普京的反驳

2016年11月，俄对特朗普当选美总统表现出热烈欢迎态度，这在当时的国际社会当中非常抢眼。俄罗斯坚决否认干预了美国大选。普京在2016年年终记者会上说，“一些黑客攻破了美国民主党领导人的邮件账户……就像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强调的，谁知道这些黑客是谁？也许他们来自另一个国家，不是俄罗斯”。普京还指称黑客在攻击民主党邮箱后披露的材料证明，“公众观念是如何被民主党内的一些人所操纵，来反对一个特定的候选人”。普京同时否认俄捏住了特朗普的“短处”：“特朗普当年访问莫斯科的时候，还不是个政治人物，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政治雄心。是不是一些人认为我们的情报机构在追踪每个美国富翁？当然不是，这完全是胡说八道。”

2020年12月1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以视频连线方式举行年度记者会。

2017年底，普京再次批驳所谓俄政府与特朗普有染的说法：“所有这些都是反对特朗普的人搞出来的”，是“间谍妄想症”，“他们想让他的工作变得不合法”，“我们的大使被指控和某些人会面，但这是国际惯例，外交人员或政府成员和所有的候选人及他们的团队会面……有什么问题吗？”

“今日俄罗斯”（RT）、“卫星网”（Sputnik）等俄官媒经常批评“通俄门”是虚假伪造的，称特朗普被美媒和民主党“妖魔化”。因为煽动支持者占领国会大厦，2021年1月8日起，特朗普的社交账号被美各大互联网公司封锁。对此，俄外交部发言人、总统发言人乃至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梅德韦杰夫、国家杜马主席沃洛金、总统普京先后发表言论，批评美网络巨头垄断资源、限制个人权利，美选举制度过时且不公开，邮寄选票缺乏监督……这些言论被美媒评论为“暗挺特朗普”。

不一样的拜登

特朗普四年，对中国不停地进行攻击和抹黑，对普京和俄羅斯则保持相对克制。在2021年1月19日发表的告别演说中，特朗普仍不忘攻击和抹黑中国，而丝毫不提俄罗斯。特朗普的做法客观上混淆了美国国内舆论，减缓了美俄关系下滑的趋势。今天的美国，敢说中国好话的人少，敢说俄罗斯好话的人多。特朗普和普京不一定像某些民主党人指责的那样有“勾结”，但确实存在一定的默契，攻击民主党和建制派可算是默契之一。

共和党传统上比民主党对苏（俄）更为强硬，但是近年出现了反转。奥巴马政府时期美俄矛盾激化，因为民主党领导人对普京延长总统任期、干预乌克兰、重建联盟的计划都持坚决反对态度。新总统拜登不同于特朗普，他曾公开批评普京体制“独裁”“专制”“盗贼”“裙带”，嘲讽特朗普为“普京的小狗”。拜登确信俄干预了2016年和2020年美大选。2020年9月他曾表示：“我认为，世界上很多国家看到我们的大选不稳定时都会高兴，但始终如一不放弃的是俄罗斯。”拜登批评特朗普对俄“干预美国大选”反应“软弱”：“他（特朗普）怕什么？如果我是总统，将会有所回应。”

近年，美国政界学界一直在讨论外部战略环境的变化。右翼极力推动聚焦与中国的竞争，建制派则在“俄罗斯威胁”和“中国挑战”之间举棋不定。拜登对中国也有批评，但没有像特朗普政府高层那样发表许多偏激言论。拜登的团队里似乎也没有蓬佩奥、纳瓦罗、班农那样的极端反华分子。特朗普、蓬佩奥、纳瓦罗频繁使用“中国病毒”“武汉病毒”，拜登从没有使用过此类词汇，而且上台后立即颁令禁止以地名指代病毒。这反映了拜登政府对大国竞争战略重心的重新考虑。他在2020年大选期间曾说过，俄是美“最大的安全威胁”，中国是“最大竞争对手”。这个判断与特朗普政府不同，也会在实际政策实施过程中带来微妙差别。

拜登执政期间，民主党与共和党的争斗不会止息，“通俄门”将保持一定热度，随时有可能被民主党人重新挑起来，打击不甘失败试图重返政治舞台中心的特朗普，也会持续对美俄关系产生影响和掣肘。国际关系是纷繁复杂和不断变化的，且和国内政治紧密关联，美俄两国既有公开博弈，又有私下暧昧。拜登如何驾驭，普京如何应对，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