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塑京剧脸谱

邓欣

1 仿李万春在戏剧舞台上扮演的孙悟空画的脸谱。2 仿侯喜瑞在戏剧舞台上扮演的钟馗画的脸谱。

彩塑京剧脸谱第四代传承人佟秀芬。

彩塑京剧脸谱第五代传承人林泓魁

百年万春纪念品。

从京剧而来的手工艺品

彩塑京剧脸谱的工作室是一间不足40平方米的房子，看外观与长椿寺内的房子别无二致，屋内却别有洞天。进屋后放下随身携带的背囊，距离和彩塑京剧脸谱第五代传承人林泓魁老师约好的采访时间还余几分钟，见对面的墙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脸谱，有早期京剧花脸演员钱金福、韩乐卿、裘桂仙等一些濒临失传的谱式，有现代京剧舞台上的裘（盛戎）派、赫（寿臣）派、侯（喜瑞）派脸谱，还有当代京剧名家袁世海、康万生、孟广禄等演员的谱式。在脸谱的围绕中立有一张木质书桌，一张沏茶的茶桌，周围是给客人设的座椅。不一会儿，就见林老师面带微笑迎面而来，与我印象中的非遗传承人形象重合，虽然很年轻，但已有了非遗传承人的稳重和儒雅，与林老师简短介绍来意后采访进入正题。

说起彩塑京剧脸谱，还得从国剧——京剧的起源缓缓道来。京剧的前身是徽剧，清代初期，有名的四大徽剧班子主要在南方进行演出，1790年适逢乾隆皇帝八十大寿，四大戏班子进京为乾隆皇帝祝寿后便留在北京。此后的几十年里，徽剧与其他剧种频繁接触，不断吸收、融合各地优秀的民间曲调，最终形成了京剧。但当时京剧还未称“京剧”，而是根据唱腔主要是二黄和西皮，有“二黄”“皮黄”等不同的称法。之后京剧在票房进行演出，许多票友（京剧愛好者）也都奔着喜欢的唱段而去，剧目有经典的《四郎探母》《霸王别姬》等等，民间反响强烈，开始到各地进行演出。上海是演出的首站，也是在上海著名的《申报》中首次出现了“京剧”这两个字，后广泛用于全国以至海外，一直到今天。可以说清代中期形成的京剧发源于民间，在北京形成，繁盛于宫廷，得名于上海，它既能共鸣于市井，又能放异彩于殿堂，是中国戏剧宝库中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

而京剧演员在舞台上所扮的脸谱，由简至繁、由粗到细、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吸收了不同剧种的精髓，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以人的面部为表现手段、绚丽多姿的脸谱艺术。将传统戏曲舞台上演出人物的脸谱通过泥塑和彩绘制成的手工艺品——彩塑京剧脸谱也随之出现。

清末民初，一位住在北京西城，能作诗善绘画、爱好京戏的桂姓旗人，在庙会上偶然看到泥制的泥人，便想到用胶泥来做京剧脸谱。于是他用泥做了一个脸型模子，等模子晒干后，他仿照舞台上演员的脸谱用色对泥坯进行勾画，做成泥塑脸谱。他还将做好的泥塑脸谱赠送给亲朋好友，拿到白塔寺的杂货铺里售卖，一来二去，在京城小有名气。由于桂姓旗人最擅长绘制京剧行当中的净角脸谱，也就是花脸，因此人们亲切地称他为“花脸桂子”，也是自他起，京城里开始流行起泥塑脸谱，并在之后的发展中制作工艺和造型上不断变化。

色彩鲜明的彩塑京剧脸谱。

仿李万春在戏剧舞台上扮演的关公画的脸谱。

香港专科大学之北京活动。

传承中发展的民间艺术

彩塑京剧脸谱自京剧衍生，到现今的第五代传承人，已经延续了百余年;它从“花脸桂子”制作最早的泥塑脸谱到史书记载唐仲元开始世家传承，创出彩塑京剧脸谱的代表流派，并于2009年被列为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

唐仲元是彩塑京剧脸谱的第一代传承人。做泥玩具出身的唐仲元泥塑的基础十分扎实，他与“花脸桂子”熟识，两人时常讨论关于脸谱制作的问题。最初脸谱常用的造型仅有光头一种，既没有髯口（戏曲中各式假须的统称）也不戴盔帽。后经他的加工创作，有了用泥来塑胡须、头饰并施彩绘的泥胡泥球，用丝绒来做球、用真丝做胡子的绒胡绒球这两种脸谱，使得这一手工艺品更加还原了戏曲舞台上的造型，直至今日，这三类仍是最常用的三大表现形式。此外他还确立了脸谱的造型，在塑造原始胎形时，根据京剧花脸演员的勾脸特点，适当加长前额，加宽面颊，使人物造型丰满，为泥塑脸谱奠定了基础。

到了其长子唐景昆时期，他以唐家为基础，组建了北京彩塑厂，彩塑京剧脸谱的制作有了一定的规模。可以分工合作，有做坯子的、有绘画脸谱的、有组装粘胡、粘球的。他还对原始的光头脸谱进行改良，使脸面上的五官更具骨骼的立体感。这样使得他的作品很快名扬京城，在解放后更是得到了国家的重视，他本人在1956年被北京市人民政府授予“老艺人”称号。

唐景昆的弟弟唐景耀是林泓魁母亲的师父，他原来在市府大楼工作，改革开放后在金属工艺品厂传授脸谱绘画技艺，林泓魁的母亲佟秀芬便是在金属工艺品厂遇到了唐景耀。起初做蒙镶制作的佟秀芬，从此做起了彩塑京剧脸谱，并且一做就是数十年。自这时起，彩塑京剧脸谱的传承不再仅限于世家相传，开始师徒传授，而佟秀芬是唐景耀唯一的入室弟子。

五虎上将马超脸谱

佟秀芬跟着唐景耀从彩塑京剧脸谱基础的制作泥坯子做起，背名角谱式，对脸谱进行勾画。一开始做指甲般大小的脸谱使佟秀芬在脸谱绘制上的表现更为细腻，塑造的脸谱逼真、线条流畅、秀美且不失张力。佟秀芬对彩塑京剧脸谱的传承和普及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她先后到美、英、法、日等23个国家和地区展示传播京剧脸谱艺术，于2015年被认定为市级代表性传承人。彩塑京剧脸谱也开始面向社会招收学徒，目前跟着佟秀芬学习彩塑京剧脸谱制作技艺的共有8人，其子林泓魁便是其中之一。

彩塑京剧脸谱第二代传人唐景昆的作品（正反面）。

彩塑京剧脸谱第二代传人唐景昆的作品（正反面）。

母亲画谱，父亲做坯子和模型，林泓魁就成长在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中，对彩塑京剧脸谱并不陌生。他8岁随母亲学艺，在五年级时照着画出了一个脸谱作为给同学的生日礼物，收到脸谱的同学非常喜欢，“小孩嘛，当时比较有成就感，就一直画，这么着开始学的。”林泓魁回忆起这件事笑着道出了学彩塑京剧脸谱的始末。而他与彩塑京剧脸谱的缘分并未停止，从大学毕业后林泓魁毅然投入到彩塑京剧脸谱的创作和传承工作中。在宣传方面创新电子课件，将彩塑京剧脸谱非遗项目带进中小学、大专院校和街道社区、企业单位，让普通百姓认识彩塑京剧脸谱，并通过彩塑京剧脸谱了解传统文化，还到20多个国家和地区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将彩塑京剧脸谱带出国门，使之成为中华文化重要的标识之一。

进校园活动（昌平职业学校）。

带徒展览采访

塑绘兼备以绘为主的技艺

彩塑京剧脸谱再现京剧脸谱的神韵，制成的各種谱式小巧精致，便于携带，并通过不同的色彩和纹样表现不同的人物性格，使人物鲜明起来。

制作彩塑京剧脸谱的首要就是泥坯。佟秀芬至今还坚持采用传统的制作方法来制作泥坯：选用成色和质地较好的胶泥，将胶泥放在大缸里浸泡，这一步是为了把泥中的沙子过滤出来获得纯净的胶泥，再反复地敲打胶泥。胶泥要敲打到什么程度才算符合要求呢？这需要手艺人凭借着长时间积累的经验来判断。接着拿敲打好的泥捏出脸型，“以前做脸谱塑型时，下颚的位置是有一个均匀的弧度，这样的弧度便于画骨头，但是根据名家的脸型来塑型，骨骼和肌肉呈现在脸面上的效果不尽相同，画起来就更加复杂。”林泓魁解释道。在此阶段需要观看脸面上的五官位置是否合适，如果合适便拿捏出的这个脸型按在模具里，翻成一个石膏模子，翻出的石膏模子就留着作为翻模子的材料，一个脸型可以翻出数个模子。之后开始刻泥坯子，刻完泥坯子将它放置在阴凉处搁干，搁干后打磨抛光，使泥坯子的脸面更平整，再上白（上白色的底色），便可以开始勾画上色。

1 五虎上将关公脸谱。 2 五虎上将黄忠脸谱。3 五虎上将张飞脸谱。 4 小盔头姜维脸谱。6 小盔头李天王脸谱。

对于脸谱塑型，历代彩塑京剧脸谱的传承人将名家谱绘制下来进行留存，林泓魁根据这些谱式之间存在的不同之处进行研究，发现很多脸谱是京剧名家根据对这个人物的认识和自己的脸型来设计绘画的。所以林泓魁把名家的脸型塑出，再画名家当年在舞台上的谱式，“这样更接近、更还原名家当年在舞台上的效果，这是我们这一代做的，以前脸谱都是一样的造型，画不同的谱式，现在是在造型上有一定的变化。”这对于后来的勾画增加了难度，也形成了谱式千人有千面。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说唱脸谱》将脸谱着色变化丰富的特征、人物的性格特征、寓褒贬别善恶的艺术功能表现出来。彩塑京剧脸谱主要有红、紫、黑、白、黄、褐、金等色，每种颜色都有特定寓意，比如白色代表的性格特征是奸诈，红色代表的性格特征是忠义，黑色代表的性格特征是正直……使观众能目视外表，窥其心胸，这也是勾画脸谱的精髓。

彩塑京剧脸谱的展览。

制作脸谱的工具。

勾画所用的工具主要是毛笔，拿着毛笔将之前在泥坯子上刻的纹样勾出来：眼瓦、鼻窝、嘴角的花紋。花纹讲究规整、色彩明丽、线条流畅、位置准确，所以在勾画时通常一下笔就没有改的余地，也就要求手艺人的勾画功夫深厚。勾完后就用颜色涂绘点、线、面，其中唐家脸谱只有黑红上清漆，这不仅是区分精品和外行货的标准之一，同时也是脸谱形成亮泽明净、浓淡分明的重要因素。为了保证脸谱上的颜色匀称、持久度长，颜料都是由林泓魁他们购买之后再加工。等到整个脸面的谱式完成之后，将髯口、盔帽和脸谱进行最后的组装。

廉颇脸谱。

孙悟空脸谱。

除此外，在勾画的过程中因每个人对艺术的理解不一，在勾画的工序上，通常都是由一个人画完整个脸谱，这样可以达到脸谱的整体协调;这与工厂的流水线操作不同，也对彩塑京剧脸谱的手艺有着较高的要求。从第一步的画图案，到第二步的画对称，再到第三步的画神态，需要长时间的反复钻研。

听到这儿，一方面由心而生手艺人们点赞，另一方面也看到了作为一项技艺的传承，不仅需要热爱，还需要坚持，耐得住枯燥，经得起打磨，好似一块上好的玉石，千锤百炼，精雕细琢。还得有一些突破，就像林泓魁作为彩塑京剧脸谱第五代的传承人，将这项手艺继承下来的同时，也要赋予它时代的特性，与不同的载体、材料结合，形成收藏品和礼品等不同形式。让彩塑京剧脸谱的发展与时俱进，才能将这项自先人而起的技艺，跟上时代的步伐，展现出更加绚丽的“芳容美姿”。

（ 本文图片由林泓魁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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