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刺百会、印堂治疗抑郁症的研究概况

2021-03-28 20:22郑熙圆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 2021年11期
关键词:印堂神经递质督脉

金 红 郑熙圆 陈 颖 孙 振 张 琪 张 敏

1.长春中医药大学,吉林 长春 130117;2.长春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吉林 长春 130021

抑郁症是以显著而持久的情绪低落为主要症状的临床常见精神疾病,全球发病率为4.4%[1],不仅社会危险性高,病因复杂,且严重影响躯体症状及神经功能,其临床及机制研究成为精神疾病领域的研究重心。针灸治疗抑郁症历史已久,经验丰富,其疗效已在大量科学研究中得到证实,在抑郁症治疗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1984年罗和春首次采用电针百会、印堂治疗抑郁症,开创了现代督脉论治抑郁症的先河,此后的三十多年成为了督脉治疗抑郁症的鼎盛期。有研究[2]对针灸治疗抑郁症的选穴处方规律进行分析后发现百会、印堂的被选择频率最高,可见其地位何等重要。因此,为系统了解百会、印堂在抑郁症治疗中的研究情况,本文用计算机检索方式,以“针刺、电针、百会、印堂、督脉、抑郁症、抑郁障碍、机制、神经递质、信号通路、核心症状、躯体症状、卒中后抑郁、产后抑郁”等为关键词,在CNKI、万方、Pubmed等数据库中集中检索2010~2020年公开发表的文献,并就以百会、印堂穴为主的针刺治疗在抑郁症的理论及临床、机制研究情况兹以概述。

1 中医理论研究

1.1 病因病机 抑郁症古代归属狭义郁证的范畴,指因情志因素而导致情志失常的病证。表现为心情抑郁、心胸满闷、胁肋不舒等,与现代抑郁症的长期心境低落及躯体化症状相符。其理论渊源为情志致郁理论,起源于《黄帝内经》中情志失常导致气机不畅的相关论述,于金元时期逐渐形成,在明清时期得到重视[3]。张景岳专列郁证一篇进行深入探讨,提出“因郁而病”,认为郁证总因情志所伤,有别于因病致郁[4],可以看出其早期论述与现代功能性精神障碍的发病特点较为符合[5],在郁证的诊断上影响至今。明代徐春甫言:“郁为七情不舒,遂成郁结,既郁之久,变病多端。”[6]提出七情致郁、致病广泛的理论,该论述可作为抑郁症躯体化症状群的理论萌芽,并对现代的抑郁症、焦虑症、神经官能症等精神障碍的诊断分类起指导性作用。

1.2 督脉论治 对于情志致郁之郁证,有学者指出其病位在脑,脑神紊乱为其病机[7],认为该郁证属神志疾病范畴。“脑为元神之府”,主司记忆、感觉、情志等精神活动,脑神失调影响人体的精神情志,发为郁证[8],这与西医学中大脑皮质调控人体精神、思维的理论完美贴合[9]。在脑主神明思想指导下郁证的论治与督脉存在紧密的联系,《难经·二十八难》言:“督脉者……起于下极之腧,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脑。”[10]脑为督脉循行所过之处,功能上相互影响,临床上从督脉着手治疗郁证疗效确切,有学者对针灸治疗抑郁症的选穴归经进行分析,发现督脉的被选择频率高达17.9%,并认为抑郁症为阴病[11],体现了中医学阴病治阳的理论特色。

1.3 百会、印堂穴性 百会穴曾有三阳五会、天满、神阙等称谓,百会一名始见于《黄帝明堂经》[12],位于前发际正中直上5寸,为督脉与手足三阳经的交会穴,百会汇集百脉阳气,协助督脉统率全身阳气,调和机体阴阳;并入络于脑,调节精神情志活动。百会穴性属阳,阴阳互根[13],对抑郁症治疗具有升提阳气、镇静安神的作用。印堂,一名阙、明堂,《针灸逢源》曰:“印堂一穴,在鼻柱上两眉间陷中。”[14]因其隶属于督脉,与脑联系密切,为“印堂-督脉-脑”理论的核心,并在印堂调神理论指导下广泛用于抑郁症的治疗中[15],现代机理研究[16]发现磁刺激印堂穴可显著降低抑郁症程度评分。百会、印堂穴一脉相通,针刺可通督醒神,调节精神情志,现代针灸治疗郁证多基于督脉调神理论将百会、印堂作为抑郁症的首选穴,用于抑郁症的临床及机制研究中。

2 西医机制研究

2.1 神经递质

2.1.1 单胺类神经递质 五羟色胺(5-HT)、多巴胺(DA)、去甲肾上腺素(NE)等单胺类神经递质参与睡眠、疼痛和认知等生理功能的调节[17],其功能失调为抑郁症发生的重要原因,针刺百会、印堂能够显著调节神经递质水平:电针百会、印堂后5-HT的含量明显提升[18],机制为电针可通过修复5-HT系统缺陷来增加脑和突触间隙内的5-HT含量[19],Jun Zhao等[20]通过电针百会、印堂观察针刺抗抑郁机制,发现电针通过miRNA-16抑制SERT蛋白表达来抑制5-HT再摄取,这两种作用途径与SSRIs药物具有同样的药理作用[21],体现针刺治疗的多靶点性。多巴胺调节人体情绪及运动,多巴胺能系统的破坏会导致快感缺失、缺乏动力[22],研究发现电针百会能够通过拮抗模型大鼠DA含量下降的现象来改善抑郁情绪,赵俊等[23]发现电针百会、印堂提高CUMS模型大鼠DA含量的趋势变化较氟西汀更为显著。去甲肾上腺素通路受影响会导致NE含量不足,导致抑郁症的发生,余仁峰[24]发现电针百会、印堂后CUMS模型大鼠海马内5-HT、DA、NE均有了显著提升,且疗效优于音乐电针组,这与唐银杉[25]的研究结果相悖,考虑原因可能为电针脉冲频率及针刺手法、刺激量等不稳定因素。

2.1.2 非单胺类神经递质 非单胺类神经递质的失调同样在抑郁症的发生中具有重要意义。谷氨酸(GLU)为脑内重要的兴奋性神经递质,其过度堆积可导致NMDA受体功能下调,导致神经元受损、坏死,针刺百会、印堂可拮抗NMDA受体中NR2B敏感性下调[26],推测针刺百会、印堂可使GLU水平趋于正常;γ-氨基丁酸 (GABA) 为脑内抑制性神经递质,调节人体学习记忆、饮食等行为,抑郁症患者中枢神经系统内GABA水平下降[27],针刺百会、印堂、三阴交可上调抑郁模型大鼠脑区GABA受体表达水平,发挥抗抑郁作用[28];神经肽Y(NPY)为神经系统内重要的肽类神经递质,参与调节情绪、血压、体温等,NPY表达降低可介导抑郁发生[29],电针百会、上星、印堂可升高NPY水平,与盐酸氟西汀作用相当[30]。

2.2 信号通路 近年来众多抗抑郁机制研究揭示了针刺干预信号通路为发挥抗抑郁作用的关键。针刺百会、印堂可通过提高抑郁大鼠的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水平调节经典通路PI3K-AKT发挥抗抑郁作用[31],PI3K-AKT与BDNF神经可塑性调节、CREB磷酸化关系密切,且电针可介导CREB调节抑郁大鼠的神经可塑性,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发现电针百会、印堂通过参与调节CREB-BDNF信号通路、促进神经再生发挥抗抑郁作用[32]。于淼[33]研究发现针刺百会、印堂后抑郁模型大鼠的cAMP-PKA-CREB信号通路出现明显上调,其作用途径可能是可通过解除cAMP的抑制状态,激活通路内cAMP、PKA及上下游信号的表达发挥抗抑郁作用。

3 针刺治疗研究

3.1 核心及躯体症状 抑郁症临床表现分为核心症状及躯体症状,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D)为

抑郁症权威的诊断和评估工具,其中情绪低落、兴趣减退、动力缺乏反应核心症状,躯体性焦虑、胃肠道症状、睡眠障碍、全身症状反应躯体化症状[34]。然而笔者在阅读和分析相关文献时发现,百会、印堂对核心症状的改善不如躯体症状明显,故认为百会、印堂通过缓解躯体症状达到抗抑郁的临床效果。段冬梅等[35]观察电针百会、印堂和百忧解对抑郁症躯体化症状的疗效及安全情况,发现电针百会、印堂显著改善躯体化症状并减轻了百忧解带来的副作用,认为针药结合为治疗躯体化症状的最佳配伍。徐伟婷[36]以百会、印堂穴为主观察电针对抑郁症的临床疗效,发现其对焦虑躯体化的改善最明显。韩断等[37]以百会、印堂为主治疗首发轻中度抑郁症,发现电针及单纯针刺治疗均取效良好,其中电针对睡眠因子改善优于单纯针刺,体现电刺激增强针刺得气作用的优势。抑郁症伴胃肠功能障碍中医病机上主要责之于肝郁脾虚,临床上多从调节脾胃着手联合百会、印堂治疗此病,王谦等[38]运用艾灸中脘、天枢联合针刺百会、印堂为主治疗抑郁症伴胃肠功能障碍,发现联合治疗效果优于普通针刺,提示临床治疗时应着重调理脾胃,联合调神疏肝,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若单纯调神志、疏肝气,脾虚仍未得补,胃肠症状则不能除。

3.2 原发性抑郁与继发性抑郁 抑郁症按生物遗传学可分为原发性抑郁及继发性抑郁,两者区别在于抑郁症的产生是否源自其他精神、躯体、脑部疾病或药物。曲姗姗[39]观察电针百会、印堂治疗原发性抑郁的疗效并探讨其机制,发现电针百会、印堂在前两周起效较快,通过功能磁共振研究发现其通过引起尾状核等脑区的改变发挥抗抑郁作用。

针刺治疗卒中后抑郁、产后抑郁等继发性抑郁仍有良好疗效,卒中后抑郁(PSD)为脑卒中最常见的精神并发症,寇任重等[40]研究分析PSD的针刺处方配伍规律时发现百会、印堂的应用频率高达49.17%,对抑郁症状的改善率更高至93.22%;电针百会、印堂可增加卒中后患者的脑血流量灌注情况[41],且腧穴配伍后的增强效应依赖于脑组织功能的重新分配而非简单相加[42],提示针刺效应的产生为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并非单个因素的简单叠加。产后抑郁(PPD)常于产褥期出现,情绪低落、意志消沉为主要表现,由于“任主胞胎”的生理特点,临床治疗PPD多取任督二脉,许淑娟[43]采用头皮针治疗产后抑郁,取百会、印堂、生殖区,获效良好且头皮针疗效优于基础治疗。然而百会、印堂为主治疗PPD的临床研究尚不多见,多以腹针、耳穴为主治疗此病,究其原因可能为PPD的治疗多从产后脏腑功能变化的角度着手调节情志,体现中医学“治病求本”的理论内涵。

4 讨论

抑郁症古称“郁证”,并与“百合病”“脏躁”“梅核气”等疾病相关联。古代病机理论为七情致郁理论,情志失调可致五脏气血阴阳失和,因此临床辨治多以脏腑辨证为主,从疏肝解郁角度出发调理五脏功能。针灸治疗郁证则从经络辨证角度入手,认为郁证病位在脑,人体精神活动的产生和活动均受脑调控,治疗时多从与脑关系密切的督脉入手。百会、印堂属于督脉,对情志的调节作用尤为突出,近些年对抑郁症的研究中也几乎将百会、印堂作为必选穴位进行临床和机制探索,发现其通过调节神经递质水平、介导相关信号通路内分子改变发挥抗抑郁作用。有趣的是,百会、印堂为主的针刺治疗对抑郁症总体疗效甚好,但对核心症状的改善速度却不如躯体症状,其原因值得思考和深入探究。相关研究多以原发性抑郁为对象,继发性抑郁方面则多选择卒中后抑郁进行研究,符合“病变在脑,首取督脉”的思想,体现针刺治疗的近治作用,但对产后抑郁的研究甚少于卒中后抑郁,其体针及机制研究缺乏突破性成果。

通过查阅和分析以百会、印堂为主的抑郁症针刺治疗研究情况,发现单用百会、印堂两穴治疗抑郁症的研究多见于机制研究,临床治疗则是联合其他穴位共同治疗,究其原因,抑郁症虽以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等为主要症状,但并不单纯局限于情志症状,常并发失眠、疼痛等多种躯体症状,单凭百会、印堂两穴无法治疗所有症状。脑功能核磁成像近年来在抑郁症的研究中呈方兴未艾之势,相比量表评价更能增强抑郁症诊断及疗效评估的客观性,未来该技术应用于针刺抗抑郁的穴位特异性研究具有广阔前景。

以百会、印堂为主治疗抑郁症的研究硕果累累,但仍存在一些局限性和不足之处:①相关临床研究大多以西药作为对照对象,虽然得出百会、印堂与西药疗效相当且具有增效减毒作用的结论,但缺少百会、印堂对比其他穴位的配伍研究,不利于腧穴配伍及穴位特异性研究的发展;②抑郁症症状繁多,其诊断及评估工具复杂多样,难以存在统一标准,加之针刺手法、刺激量、机体敏感性等不稳定因素,针刺疗效的评价不可避免的存在误差;③目前中医药治疗大多从脏腑辨证及督脉论证的角度出发,体现中医学“同病异治”的治疗原则,但目前两种辨证体系存在相互脱节的情况,如何将两者结合起来用于针灸或内科治疗,从而取得创新性的成果,是今后思考和研究的方向。鉴于以上分析,提示未来可从这些科研问题角度思考和完善针刺治疗抑郁症的科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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