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丽萍
补中益气汤是李东垣治疗内伤脾胃病的代表方之一,《内外伤辨惑论·辨阴证阳证》言:“举世医者,皆以饮食失节,劳役所伤,中气不足,当补之证,认作外感风寒”,在此背景之下,李东垣创立了补中益气汤[1]。补中益气汤原为治疗脾胃受伤、中气不足之证,为治疗消化系统常用的方剂,后世医家不断发挥,用于治疗各种慢性疾病,本文试将李慧臻主任用之治疗高血压和低血压验案进行报道。
李慧臻主任系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脾胃病科主任,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全国第三批名老中医继承人、第三批优秀中医人才、天津市第二批中医药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天津中医药大学131工程青年学术带头人、天津市教委综合创新人才,多次获科技成果奖。她从事临床、教学、科研工作20余年,融古贯今,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对消化系统疾病的治疗有着极高的造诣,且对于其他系统疾病应用“从脾胃论治”的方法治疗每获良效。余有幸侍诊于侧,滋将李主任治疗血压异常验案2则报道如下。
患者,女,63岁,退休,2020年9月就诊。主诉:头晕、失眠2周。患者平素血压偏低,常于劳累或睡眠不足后易感头晕耳鸣,2周前因劳累即出现头晕,自服“眩晕停”“甲钴胺”等药不能缓解,遂就诊,刻症:头晕耳鸣,倦怠乏力,气短心悸,不寐,便秘,舌淡暗,胖大,苔白,脉沉细。BP:80/50 mm Hg(1 mm Hg≈0.133 kPa)。诊为眩晕,证属脾虚气陷、痰湿阻窍。治以健脾祛痰、益气举陷。处方:党参15 g,柴胡6 g,升麻6 g,生白术10 g,黄芪30 g,陈皮6 g,炙甘草10 g,当归15 g,海浮石9 g,桃仁10 g,肉苁蓉15 g,苦杏仁6 g,枸杞子10 g,川芎6 g,火麻仁10 g,五味子10 g,麦冬10 g,枳壳6 g,生地黄15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温服。二诊:1周后患者复诊,诸症皆明显好转,唯睡眠不安、多梦,原方去枳壳,加远志10 g,夜交藤15 g。再服7剂后,患者几乎无不适感,嘱其适当运动、增强体质、避免劳累。
按:本例为低血压病患者,根据其临床表现,可归属于中医“眩晕”“虚劳”等疾病范畴。禀赋不足、饮食不节、烦劳过度是其最常见的病因。患者病程较长,五脏皆受损,脾则首当其冲,盖脾为后天之本,脾虚则生化无权,气血化生乏源,气血不能充养四肢肌肉则倦怠乏力、不能濡养心脉则心悸不寐,气虚日久、下陷不固,不能循经上行充达脑络,且脾肾亏虚水湿温化无力,聚而成痰,上泛脑络,故见头晕耳鸣,气血亏虚、肠腑失润则大便秘结。治疗以补益为要,以补中益气汤合生脉散加减化裁,方中党参、黄芪、炙甘草、白术、柴胡、升麻益气升提,麦冬、五味子养血益脉,陈皮、海浮石化痰开窍,火麻仁、桃仁、苦杏仁合当归、肉苁蓉、生地黄养血扶正、润肠通便,枸杞子益肾,取以先天扶助后天之意,川芎、枳壳行气血,防补益而留滞,本方以先天滋后天、以后天养五脏,实为标本施治之方,故效果显著。
患者,男,58岁,业务员,2020年8月就诊,主因头晕头疼求治,既往高血压病史,长期服用缬沙坦、硝苯地平缓释片等药物治疗,近日因劳累血压波动,自测卧位血压常在160~170/90~100 mm Hg,而立位血压120/70 mm Hg左右,立位时头晕则加重,伴有周身乏力,因妨碍正常工作遂来就诊,刻症:头晕、头胀痛、头昏沉、立位加重,伴有倦怠乏力、少气懒言,腰酸腿软,纳差,食后即脘闷不舒,便溏,2~3日一行,失眠。舌暗红,齿痕,苔白腻,脉沉弦。诊断为眩晕,证属脾肾亏虚,治以补脾益肾。处方:党参15 g,黄芪30 g,柴胡10 g,葛根15 g,生地黄15 g,枸杞子10 g,山萸肉10 g,牛膝10 g,桑寄生15 g,当归10 g,白芍15 g,白术10 g,茯苓15 g,远志6 g,炒山药10 g,泽泻15 g,甘草6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早晚2次温服。二诊:患者诉上症均有不同程度的减轻,血压渐稳,大便干,略感口干,原方去泽泻,加夏枯草15 g,黄芩10 g。水煎服。三诊:患者诸症不显,血压平稳,维持在130/80 mm Hg左右,嘱患者可长期服用补中益气丸。
按:本案患者立位血压正常,卧位则血压升高,高血压发病与体位相关,而血压正常时症状却加重,这是本患者的病情特点。《素问·上古天真论》:男子“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随着年龄增长,精气渐衰,平卧时因人体消耗相对较少,血脉尚能充盈,通过血压增高的代偿尚能维持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当直立时,气血不能上达于脑,故症状加重,其病机根本在于脾肾亏虚,气虚下陷,治疗应以补益脾肾、益气升提为主,方中以黄芪、党参、山药、白术、茯苓健脾益气;远志安神定志;当归、白芍、山萸肉、生地黄、枸杞子补肾增血;桑寄生、牛膝补益肾气、平稳血压;柴胡、葛根升提清气;泽泻补中有泻,一则防补药滋腻、一则有降压作用。二诊患者病情好转,血压尚不稳,且见热象,故用黄芩、夏枯草以清火散结降浊。因患者虚损明显,故可长期服用补中益气丸。
3.1 关于异病同治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的一大特色,异病同治则是中医辨证论治思想最精华的体现[2]。我们可以从《黄帝内经》的论述中发现有关异病同治思想的端倪:如《素问·至真要大论》病机十九条言“因火而致病者有五,可为热瞀瘛,可为禁鼓慄,可为逆冲上,可为躁狂越,可为病胕肿、疼酸惊骇,皆可用清热泻火法治之”。在仲景的《伤寒论》中则直接体现了关于异病同治思想在临床中的灵活运用,他在太阳病和太阴病的治疗中均使用了桂枝汤[3,4]。清代程文囿则首次提出了“异病同治”的名称:“临床疾病变化多端,病机复杂,证候多样,病势的轻重缓急各不相同,故治法须变化万千……有时异病须同治”。历代医家也不乏对异病同治的应用[5],李老师在临床中,无论治疗何种疾病,都先要明确立法,而立法的基础便是“证”,主张以证统方,方随法变,“证”即是病机根本。我们可以把病看成是相对独立的、静态的;其通过一系列症状表现出来,故症是病的外在呈现形式,是动态的,可以千变万化;证则是病症产生的根本,或者可以认为是病症的本源,源于是证,有是病,表现为是症。正如此,在不同的疾病或者是同一疾病的不同阶段,只要表现出一致的证,便可以使用一致的治疗方法,中医看待疾病并不是只看疾病本身,而是透过疾病的症状表象挖掘其背后的发病机制,有是证便用是药,所以对于高血压和低血压这2个看起来表现相反、本应治疗相反的疾病却采用了相同的治疗方法并且效果都颇为明显。
3.2 关于补中益气汤补中益气汤出自《脾胃论》,是李东垣所创,具有补中益气、升阳举陷的功效,是治疗脾胃病补益类的代表方剂[6],脾胃为后天之本,对人体脏腑正常生理机能的发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东垣认为“内伤脾胃,百病由生”,所以百病皆可从脾胃论治;脾胃衰的核心机制皆可归于中气虚损、中阳不生,故补益中气、生发阳气是治疗的重要环节。李主任认为,补中益气汤治疗的主旨是调理人体之气机、充养人体之元气,其病位涉及中焦及上焦,一方面,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气机升降正常,阳气才能得以升展,元气才能得以流转,元气主一身之正气,正气即中气,亦是后天脾胃之气,补中益气汤正是通过加强脾的升清阳气之能而降浊阴之气、使中焦升降有序而达到协调脾胃功能、充实元气。另一方面,从补中益气汤的组成看,方中以黄芪、人参、甘草、白术为主药,在补脾升阳的同时重用黄芪意在培土生金、开启上焦,以柴胡、升麻、陈皮为辅药,性既升也散,是引阳气上升、补上焦之元气,所以统观全方是提中焦并开上焦。故而在此基础上,老师认为此治法必须有个前提,即下焦充盛、下元稳固。肾为人之先天,藏精纳气,脾为人之后天,化生气血,精血互化,肾与脾互资互生,脾为气之枢,肾为气之根,肾乃真阴真阳所聚之地、元气纳藏之所,是气化之根本,下元阴阳之气充盛,方可开阖中焦脾胃之气,使中焦升降有度、中阳振作、中气充实;若中焦虚损又下元不足,只补脾胃则会空拔其气,不但影响疗效,而且还会消耗元气,故在用药前要注意患者有无肾虚之表现,一是有肾虚之症状,一是无肾虚之症但尺脉浮大,如果二者有其一,一定要配以补肾固元之品;如果患者无肾虚之表现,也可少佐补肾益气之品,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治疗效果。在临床中李老师用补中益气汤时常常联合地黄汤系列、枸杞子、桑寄生、鹿角胶、淫羊藿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