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亮
按照某一派心理学家的说法,孩子们之所以为童话而着迷,是因为他们从中意识到,并不是只有自己会被这样或那种的难题所困扰,而所有难题也都可以在幻想中解决,只需把自己和父母的形象投射到故事主人公和那些坏心眼儿的继母、粗暴又愚笨的巨人身上。其实不必借助精神分析理论,同样不难发现,对于婴幼儿乃至青少年,家庭生活的原初经验会提供认知自我与世界的模型,在混沌的内心世界建立秩序,应对伴随成长过程而来的种种压力、试炼和冲突。
本期田逸凡的小说《泥沼》与《晚晴》正是以家庭关系作为主题。与人们对于青年写作的惯常期待不同,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大学生,写作出发点并非感伤或残酷的青春体验,也不是天马行空的架空想象,而是中年夫妻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与亲子关系,就连他的老师也因此而好奇,“这似乎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关心的问题”。
或许不必过分惊诧。尽管这两篇初试啼声的小说分别以妻子/母亲、丈夫/父亲为叙述视角,在我看来,所书写的仍然是散发少年心气的“自我意识的童话”。童话故事里的城堡与丛林,就像开放的剧场,让公主、精灵与巫婆、恶龙各就其位,扮演孩子意识深处冲突着的各种力量,则这位年轻作者则选择家庭为舞台,变换面具与声线,讲述一个即将长成“巨人”的孩子,站在成人世界国境线上远眺时的迷惑、焦灼与刹那的释然。
《泥沼》的主角被取名为罗欧、朱叶,多年的婚姻生活让罗密欧、朱丽叶式的玫瑰色幻想变得千疮百孔。当掌控欲爆棚的丈夫与叛逆期的儿子爆发冲突,一直为了维护家庭而忍让迁就的妻子,终于无法忍受家中氧气的稀薄,抛开一切,出门前去参加年轻时代偶像的新唱片发布会。但在最后一刻,她似乎有所感悟,离开签售现场,“当时她的头顶繁星万里,就像从泥沼底下钻出来的野草嫩芽一样,凌然可辨”。这个结尾显然是对小说中那首《泥沼》之歌的改写(原本的歌词是“泥沼曾是,铺满青草,铺满鲜花……自由本是,生来无主,生来易逝……”),似乎也可视为对《伤逝》式经典叙事的一种回应,年轻的作者用星光照亮内心剧场中的人物,为她赋予了一种超越年龄的勇气,回返“泥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