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兴
1940年4月的一天清晨,皖南泾县云岭新村的陈氏敞厅传出了女声小合唱:“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着我们的姓名;孤军奋斗罗霄山上,继承了先烈的殊勋。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千万里转战……”领唱的是一位身材修长,面庞丰满端庄的年轻姑娘,旁边的几位女战士一边用手打着节拍一边小声应和着。这是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团员们在排练节目,准备到各部队去演出。领唱的女兵叫李珉,一位来自上海的活泼姑娘。
李珉出生在1919年的上海。中学毕业后,考上了上海一所护士学校。1938年8月, 她与进步学生结伴,从上海坐船到了温州,又转道抵达皖南参加了新四军,被分在战地服务团女生队学习。
团员们唱完了《新四军军歌》,又练唱了《大刀进行曲》《游击队之歌》等抗战歌曲,李珉默契地迈着青春的舞步,像春天的蝴蝶飞舞着,她灿烂的笑容,美的让人陶醉。
大伙唱着跳着。她们知道几天后,服务团的一部分团员将被调往陈毅在溧阳的江南指挥部开展群众工作,所以格外珍惜大家在一起相聚的时光。同样来自上海的女团员夏希平到达这儿的第二天就见到了李珉,多年后,她还记得,那天李珉穿着深黄色衬衣,蓝色的工装裤,正在把一条条抗日标语贴到墙上,相同的乡音和理想让两个姑娘亲如姐妹。
调往江南指挥部的名单出来了,李珉在列,姑娘们就要分离了,心中十分不舍。休息间隙,李珉从布包中拿出许多双漂亮的草鞋,送给姑娘们,每人一双。姑娘们看着用漂亮的布条和草绳合编的草鞋,发出快乐的笑声。有的说,我喜欢漂亮的布条。有的说,我喜欢草鞋上缀着的红色毛线小花朵。女孩们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草鞋,一边笑着一边把自己的鞋子脱掉,换上李珉送的草鞋,个个喊着:舒服又合脚。大家围着李珉问她怎么做出来的。李珉告诉这些姑娘,布条是她从自己的旗袍上撕下的;草绳是她把一捆干稻草使勁儿捶打,稻草夯软了,再一根一根放在手中搓成绳子;红色小花朵是她把自己的毛衣拆了,缠在手指上做的,编鞋子花了她整整几个晚上。女孩们紧紧地搂着李珉,李珉咯咯地笑着。
快到中午吃饭时间,团员们离开陈氏敞厅,李珉快速整理好放在厅内的供团员们练字练画的沙盘, 还有她负责管理的一个小图书馆,然后走出陈氏敞厅去吃饭。李珉看着远处静谧的群山,身边金灿灿的油菜花,红通通的杜鹃花,还有那粉色的桃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走在明媚的春光里,她自言自语着:“生活,真是太美了。”
是的,花一样年龄的李珉舍不得离开这里。
很快,李珉和其他几个团员就要离开皖南军部了。他们连续行军数日,到达了江南指挥部驻地溧阳县水西村。战地服务团的团员们住在村里的老乡家里,乡亲们热情地腾出了屋子迎接她们,把门板摘下来放在地上,上面铺上稻草就是她们的床了。一路劳顿,李珉又是发热又是呕吐,吃不下饭,浑身无力。由于距前方流动医院远,服务团中有人拉肚子,护士学校出来的李珉拖着病体主动兼任卫生员,精心地照料病人。
由于卫生条件差,加上大家每天忙着宣传,有人生了疥疮,痛苦不堪。疥疮很容易传染,李珉用竹筷为生疥疮的同志刮疥,她不嫌脏,不怕传染,总是轻轻地问:“疼不疼?” “刮痛了,流血了才好得快。”刮完了又小心翼翼地涂上硫磺膏。每天都有人小病小伤,李珉都要忙到大家睡下,自己才休息。
为了给病人增加营养,她用老乡家的石磨把黄豆磨成豆浆;下到河里拣田螺,用油烙炒或醋闷汆汤。老乡们说,看不出这个姑娘来自大上海。她还向老乡买了一篮豌豆荚,煮好,同志们围坐在一起,甜甜美美地吃了一顿。
两个多月后,陈毅发现日伪军准备夹击新四军,决定北撤。1940年6月15日,新四军江南指挥部下达了渡江北上的命令,战地服务团民运队先行出发。在一个地方连的警卫下,服务团单独过溧武路封锁线。晚10时左右,团员们抵达句容磨盘山附近的一座石桥时,突遭日军袭击,李珉的胸口被击中。民运队长王于畊用毛巾捂住她的伤口,可还是无法止血。王于畊打算把她抬到20里外的流动医院抢救,而李珉坚决不让,并催促说: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把我的手表、钢笔带走,回去交给朱团长留念。”“我这边口袋里有20多元,你们拿去用吧,买干粮给大家……” 当流动医院医生在老百姓家中找到她时,因失血过多,李珉已处于弥留状态,同志们围着她悲伤地流泪。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革命流血不流泪”。 说完这句话,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此时她年仅21岁。陈毅称赞李珉是“一言九鼎重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