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朱湘全集》的出版为朱湘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惜学者既往对朱湘佚诗文的发现并未收录其中,且仍有继续发现和增补的可能。《文艺增刊》上刊发的朱湘的第一篇散文《白云深处》、《清华文艺》上刊载的诗歌《放鸽》、《妇女杂志(上海)》上刊发的《儿童故事:捉露珠》,以及朱湘以“朱幼衡”为笔名的译文《花》,均未见于目前两岸发行的各类朱湘作品集与年谱资料,应属佚诗文。《小河》和初刊诗《流啊小河》对校可以打开朱湘早期诗歌变化理解的新空间。
关键词:朱湘;佚诗;佚文;朱幼衡
朱湘研究会于2013年5月21日在安徽省太湖县弥陀镇召开的首届朱湘学术研讨会上,陈子善教授在会上倡议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在不断发掘、整理的基础上,编撰一部比较完备的《朱湘全集》,这是文献保障体系中必不可少的主要环节。”{1}在与会专家积极推动下,安徽文艺出版社在2017年1月出版了由方铭主编的《朱湘全集》,《全集》的编者说明这样写道:“在朱湘研究会召开的朱湘学术研讨会上,希望出版《朱湘全集》的呼声很高,广大读者也有热烈的期待,应此需求,本社决定出版《朱湘全集》。”{2}
《朱湘全集》的编纂和出版为朱湘研究奠定了坚实的作品基础。“朱湘逝世过早,但著译丰硕,全集疏漏讹误之处在所难免。”③学者一直努力增补朱湘散佚作品,龚明德、鲁德俊、许霆、宫立、冒海燕、管冠生、陈越、王玉等学者发现了不少包括诗歌、书信、散文在内的佚文佚简并做了整理考释,遗憾的是许多发现并未收入《朱湘全集》。在此基础上,笔者发现了新的朱湘作品,经查并未收录于《朱湘全集》及其他朱湘作品集之中,可认定为佚诗文。
一、朱湘的第一篇散文《白云深处》
朱湘诗歌创作开始得很早,散文写作则相对较晚。据余世磊撰写的朱湘研究会未公开出版的《朱湘年谱》记载,朱湘的第一篇散文为刊发于1923年1月30日出版的第296期《清华周刊》上的《课程上前本之鉴》,经核校后发现题名稍有出入,应为“课程上前车之言”,后收入张玲霞编的《清华文学寻踪 1911—1949》。以清华校刊为线索,实际上第一篇散文应为1923年1月13日第267期《清华周刊》后附第三期《文艺增刊》上刊载的《白云深处》。余著《朱湘年谱》此条目误记为“《白云深处》(诗)”,谨此更正。由于《白云深处》无文本流传于后世,照录如下:
白云深处朱湘
“出坂黑幢幢,进坂见灯笼;夜饭落喉咙,双手拷蚊虫。”
这是一晚我与懿吾兄谈论民歌时他所提起的他家乡诸暨地方现已不通行的一首民歌。
他从他的外祖处听到这歌;在以前乡民耕作勤快,生活真朴的时候,这歌常挂在他们的口头,但到现在,黄村加上了小上海的名字,洋洋盈耳的只有“细皮嫩肉入棺材”一类的劝人及时行乐的歌辞了。
他说,他一读这歌,就想起乡间夏夜里热退风凉时候一家人在屋前打谷场上路食的情事,他们夏天晚饭不在屋里吃,一则屋里热闷;二则一在屋里,就得点灯,一点灯,妨碍卫生的毒粉蛾就会成群的进来扑灯,所以他很喜欢这歌。
这歌也使我家乡里墙围的打谷场涌现于我的目前;那时,灰色的夏夜上星儿陆续的钻出,微风一阵阵送来稻草的气息,墙角上牛栏里黄牛棲棲差差的慢慢嚼着干草响,远处,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一起一伏的蛙鼓随着夜凉生长的更高更繁了;一家子大大小小帮忙着把饭桌搭到打谷场中间,各自搬来凳子坐下,说说笑笑,吃自己耕种出的菜饭。
但是到了现在,这些情景,也与懿吾的歌儿一样,成了回忆的资料了;现在我的家乡,说不定,也入了黄村的同样的命运,改了名字了。
注:进字诸暨土音读如居字,“进”从“隹”,“隹”“居”声之转。
《白云深处》署名“朱湘”刊于第三期《文艺增刊》小品栏,该刊物为清华学校依托《清华周刊》出版的文艺专刊,设《评论》《诗》《小说》《小品》《文坛消息》《集稿余谈》等栏目,撰稿人主要为清华文学社同人闻一多、梁实秋、顾一樵、谢文炳等,在学校内部有较大的影响力。该刊的开办缘由、出版历程和读者反馈可从编辑董鸣的“集稿余谈”管窥一二:“《文艺增刊》诞生于1922年11月24日,至今已将近三月了。于此三月中,这个幼龄的小孩与读者已经三次见面。我们记得我们于发行《文艺增刊》的旨趣中曾说过:‘编辑《文艺增刊》的意义,第一,就是应付同学的需要,使他们便于与校内校外人士研究和讨论;第二,就是引起同学的兴趣,使他们觉着他们应该有这种需要。《文艺增刊》原定四星期出版一次;1922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至今尚未及八星期,我们已经出版了三次,编辑本刊的第一层意义总可以说办到了。至于第二层呢?虽然这三星期中也有几位‘新手加入,然而究未能引为满意,也许是《文艺增刊》年龄尚属幼稚的缘故;盼望下星期《文艺增刊》的编辑员及同学,对于此层多多注意。”{1}
1923年初,朱湘在清华学校读高等科二年级,自1919年离乡入校已有四年。久别家乡和亲人的他此时稚气未脱,与友人谈民歌时涉及家鄉不免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儿时的场景。恬淡带着浓重生活气息的打谷场是儿时美好的乐园,狗叫蛙鸣听起来都是如此的亲切,家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则成为朱湘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这篇散文虽说篇幅短小、文笔稚嫩,可观之处不多,但其传递出来的信息却非常珍贵。在既有的作品中朱湘对儿时生活的回忆极少且整体偏于负面,亲人中除了二嫂薛琪英较为亲近,其余兄弟姐妹很少来往。父母早逝使得朱湘性格更加孤僻,对兄长有不少怨怼之言。从这篇散文中可以看出青年朱湘对于儿时生活及亲情的留恋,朱湘真正与亲人疏远且极少回乡,可能开始于大哥对其与刘霓君婚姻的干预和控制。
二、朱湘的佚诗《放鸽》及《小河》初刊诗对校
1921年11月清华成立文学社,朱湘与饶孟侃、杨世恩、孙大雨等人陆续加入,据张玲霞考证后撰写的《清华校园文化与现代文学》一文中谈道:“清华文学社是从小说研究社蜕化出来的, 梁实秋、顾毓琇他们在听取了闻一多的意见之后, 决定改小说研究社为文学社, 于1921年11月成立, 分为诗歌、小说、戏剧三组, 闻一多、梁实秋、顾毓琇、朱湘、饶孟侃、杨世恩等都担任过各组的负责人。”{2}同样的叙述还见于陈俐的《曹葆华十四行诗创作的场域和独特价值》:“闻一多赴美留学后, 朱湘作为文学社诗歌组的主席, 仍是文学社的核心人物。”③由于两位作者均未给出证明材料,所以关于朱湘在清华文学社中的任职问题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但朱湘在清华文学社中的地位和作用较为明确。1922年是朱湘初登文坛的一年,在社团良好氛围的影响下朱湘大量创作诗歌,仅在《小说月报》上就发表了五首诗歌,在清华园内声名大噪,清华校刊成为朱湘发表作品的潜在平台。笔者着力于清华校刊的搜集和整理,通过查阅期刊目录工具书如《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目录汇编》《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目录新编》获得相关线索,据以搜集,发现了朱湘的佚诗《放鸽》和《小河》初刊诗《流啊小河》。
《放鸽》刊于1926年6月5日出版的《清华文艺》{1}无期号刊,署名朱湘。该诗条目收录于唐沅、韩之友、封世辉等编著的《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目录汇编第2卷 中国文学史资料全编 现代卷》(2010年版)和马良春、李福田总主编的《中国文学大辞典 第7卷》(1991版),二书均提到“朱湘的《放鸽》”字样,但诗文未收录,辑录如下。
放鸽
春天的清早
苍穹上鸽阵飘摇,
像绿秧田面
一群白鹭在游遨;
鸽子飞得高,
鸽子又飞低,
低得与书杪相齐。
鞘儿的声息
随了风上下东西,
像双成跨鹤,
一声笙吹过云霓;
鸽子飞得高,
鸽子又飞低,
高得像鹤鸣九霄。
朱湘曾因故离开清华园,而1926年6月11日出版的第383期《清华周刊》上登载了一则消息:“新添级友——甲子级同学朱湘君,下年又将来校;又丙寅君同学燕夔君,本学年因病休学一年,闻二君下年均将入丁卯级上课云。”从这则消息可以看出,《放鸽》发表时朱湘还未正式返校读书,但与清华校内联系并未断绝。“清华四子”{2}中的另外“三子”也一直努力帮助朱湘复校。在这途中朱湘在校刊中持续发表诗歌,包括发表于同期的《春风》和《梦》(后收入《草莽集》,1927年8月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春风》写于1926年3月30日,《放鸽》与前诗同期发表,可推测创作时间相近。这时朱湘居住于北京西单梯子胡同的公寓中,“清华四子”合租于此,每日创作、探讨诗文,良好的气氛使得朱湘诗意勃发。截至六月份,朱湘创作诗文十余篇,发表于各大报刊。可以看出《放鸽》已经在践行新格律诗派的诗歌创作理念,如沈从文曾说:“《草莽集》才能代表作者在新诗一方面的成就,予外形的完整与音调的柔和上,达到一个为一般诗人所不及的高点。诗的最高力,若果是不能完全硫忽了那形式同音节,则朱湘在《草莽集》各诗上,所有的试验,是已经得到了非常的成功的。”③虽然该诗并未收入《草莽集》中,但诗歌风格延续了下来。全诗分为两节十四行,外形字数均齐,每节的一、二、四行押韵,第五、六节重复,其余各句对应成趣,读起来轻巧活泼,形象生动。同年4月,朱湘在《诗镌》上发表了《尝试集》(评论),表达了对胡适《鸽子》《如梦令》和《小诗》等诗歌中浓重旧诗词意味的不满,结合《放鸽》的写作时间,可能其创作目的在于重写《鸽子》,展示真正的新诗的面貌。
《流啊小河》刊于1922年12月22日出版的《清华周刊》{4}所附的《文艺增刊》第二期上,署名朱湘,诗文如下:
流啊小河
任他十尺的坚冰,
我有一个心形的春日。
我跌下高岩的悲音博得人们的称赞,
称赞,我不愿再见你的面了。
流啊!小河。
你可知道死水池的淤泥下也是白沙?
小河!流啊。
海是我的母亲,我向伊的怀里流去。
一日,伊将抱着我的倦了的身子,
摇着,
哼着催睡的歌儿;
我的灵魂将化为轻云,
飘飘的腾上天空,
——而又变形的落到地上,
给伊的爱力吸落到地上了,
阴阴春雨中,
远处的泉水活活了。
朱湘已收录的以“小河”为主题的诗歌主要有两首,均以《小河》为题目收于1925年1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夏天》集,具体创作日期有待考证。通过比对发现,《夏天》集中收录的《小河》(又一章)为《流啊小河》的后半部分。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夏天》集是朱湘自己整理结集出版的,不存在编辑遗失漏印的问题,为什么时隔几年之后就删除了前七句呢?由于诗人早逝,大部分生平资料散佚于世,现存的材料可考的提到了《夏天》一集编选的相关内容,则在朱湘致顾一樵的一封信中:“拙作《夏天》本来不预备早出版的,只因气愤今人的重量不重质,于是故意地就两年来的作品中选了二十六首复印。”{1}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夏天》由朱湘亲自编选,去掉前七句是诗人有意为之。究其缘由,因为缺乏必要的佐证材料,只好推测一二。窃以为,朱湘将两首《小河》编选入集力求主题上相对一致,即以“小河”自喻,突出表达诗人的“累了”“倦了”的生命状态。如第一首中写道“我流过四季,累了”,第二首中写道“伊将抱着我倦了的身子”。而原诗中的前七句描绘的与后面主题并不一致,去掉后全诗更加清爽鲜明。而“流啊小河”这一标题的命名本身来源于前七句中的一部分,既然已经去掉原句,标题自然改为更加简明的“小河”。“累了”“倦了”的心态则源于此时朱湘已被清华开除进入社会,遇到了现实生活中的苦闷和艰难,只能靠亲友周济和兼职授课为生,内心状态较为颓丧,个人情感投射于诗歌创作中就表现出“累了”“倦了”。
那么前七句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么?笔者认为不尽然。聚焦于《小河》与《流啊小河》两诗的比較中可以看出,后者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前者的弊病,得“亲切”和“秀丽静雅”而去“细碎”,短诗的形式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这一点的补足。除了共性地表现出了寻根、寻母情结,对于安眠的向往,对于四季轮回、新生的憧憬和对于升腾、超脱的想象之外,补充的前几句更展现出朱湘异于常人的思考。“任他十尺的坚冰,我有一个心形的春日”表现出朱湘对于外部环境的冷酷并不恐惧,反而用一种睥睨的态度直面“坚冰”,因为“我”的力量来源于“心形的春日”,源于朱湘强大的内心。“我跌下高岩的悲音博得人们的称赞,称赞,我不愿再见你的面了。”这句诗展现了朱湘异于常人的思考,在世人为河流的奔腾而下的壮阔而感慨赞叹时,只有朱湘听到了“跌下高岩的悲音”,他不愿以自损来换取他人的“赞叹”。此处暗指朱湘被开除在清华园内引发的轰动效应和众多讨论。“流啊!小河。你可知道死水池的淤泥下也是白沙?小河!流啊。”最后几句展示出朱湘以“小河”自况,希望它大胆地流,因为即便是“死水池的淤泥下也是白沙”。删掉的诗句对于体会当时朱湘的内心活动有着重要意义。出于辑录散佚工作考虑,也有必要把诗歌的原貌还原出来,初刊文和作品集形成对比,以便后续研究者研究探讨。
聚焦于诗文之中,从两首《小河》中很明显可以看出周作人《小河》的影子,创造性成就有限。沈从文曾在《论朱湘的诗》中评价朱湘的《小河》:“诗由散文写来,交织着韵的美丽,但为当时习气所拘束,却不免用了若干纤细比拟,‘月姐‘草妹,使这诗无从脱去那第一期新诗的软弱。欲求‘亲切,不免‘细碎,作者在《草莽集》里,这缺点是依然存在的。”{1}苏雪林在《论朱湘的诗》中同样认为:“朱湘于1922年发表的《夏天》,那是一本极薄的诗集,里面颇少成熟的作品。但他秀丽清雅的诗笔已表现出一个特异的作风。”{2}从这两段论述可以看出,当时评论界对于《夏天》集评价并不高,但是同代学人对诗歌中极具特色的“诗笔”语言表示肯定。
三、朱湘的佚文《儿童的故事:捉露珠》的发现
朱湘曾于1925年在《妇女杂志(上海)》上发表了一篇散文,题名为《儿童的故事:捉露珠》。唯一可查的是,《中国现代中学语文教材研究》(闫苹、段建宏主编,2007年由文心出版社出版)中的第46篇《〈朱氏初中国文〉评介》引用了一段《捉露珠》中的文字:“前面后面左面右面的露珠,闪耀得很觉灿烂,仿佛特地设下来引诱他,同他开玩笑似的。他便向前后左右的捉,但哪能捉的呢。连连的扑了几个空!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到底如何是好。”③全文辑录如下:
在清明这天的温和的清早上,我同着我的侄儿金泉上山去踏青。金泉仿佛特别高兴似的,一早便在床上闹着起身,穿着一件鲜明的上衣,要紧的吃些早餐,他是急于要去领略些自然美;瞻仰春山的雄伟,和特有的清秀;并有潺潺发声的泉水;陇亩间波动的麦浪。
我也略事整理。他笑眯眯的已老远的便在那里,“伯!伯!”的喊了。我便携着他手,出后门走去。一出门,顿觉清来了许多;他呢,蓦地向前跑几步,手舞足蹈嬉皮笑脸地望着我,表示他舒畅的快感,那时早日初出,一阵阵的和风拂着身子,精神也兴奋了许多,小鸟很清晰美妙的在树头上一声两声的唱着,破去了清早的岑寂。野花都微微点头,现出它特有的姿态;细弱的青草,轻飘飘织出波样的荡动来;仿佛都致意欢迎我们。那尤其美丽动人的,便是草叶面上一颗颗的露珠儿。清早的微曦射在上面,反映出金碧辉煌的光耀。不禁令人美感勃发。
他丰满的脸上,微微的显出两个浅浅的笑涡来;乌黑的眼珠,明亮灵动。一会儿抬头望我;又一手指着那闪闪发光的露珠。真是一副难于描摹的图画,这番情景,仿佛在我眼前,至今都不能忘记。一面又发出绵美而惊喜的声音,问:“那,那是什么?我要。”面上活活的现出抱有满腔的希望。我却直截了当的“那是要不得的!”不加思索的话,惹得他两眼呆呆的望着我,颇呈失望的神情来。我当时还把他携着唱着“青草平铺”的春歌前走,以为他并非为着这句话“那是要不得的”而致此,以为他别有怀抱。
他走路迟疑起来了,但平时是同我差不得快,两只明眸不时的回过去,大概是因为这露珠的印象,已深深映入他脑际,以致发此举动。刹那间,他终于忍不住,一溜烟跑到他那心愿的那面去了。那是在我直向前走去,口唱着踏青歌手中失去一只温柔光滑的小手,蓦地吃惊的时候,及回头一看,方知他是那面去的,我也不便叫他回来,仅略略蹲下些,查看他自动的结果。见他很起劲的向前奔跑。他到了那面,便慢慢的伛下身去,很细心,脚不踏草的,要是他踏上这软绵绵的草,不知他还有多大的愉快呢!两手着在草的中段,向上一捧;又紧紧地合好两手,那时他愉快的十分,不料张开一看,急急地张开一看,是一无所有!扑个空。但是他两手湿润着,也是适意的。
前面后面左面右面的露珠,闪耀得很觉灿烂,仿佛特地设下来引诱他,同他开玩笑似的。他便向前后左右的捉,但哪能捉的呢。连连的扑了几个空!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到底如何是好。我见他还在奔跑来去的捉,不由得“噗嗤,噗嗤”的好笑。随后他也来了,沮丧,失望一一的呈露在面上;鞋子湿着,两手在衣服上乱揩,以为这样手便清洁了,可以免除大人们的责骂。哪知污了衣服,尤見得出污秽,尤觉讨骂。这却是件愚蠢的而可笑的事,但也是他真实浑朴的好处。走到我面前,举动终有些不大活泼,面庞上显出一阵阵的红晕,尤显得他的美趣。
十四,九,十八
该文发表于《妇女杂志(上海)》{1}第11卷第12期,作者标明为朱湘。文章前半个标题为“儿童的故事”,遍览全刊可以发现,“儿童的故事”为该刊特设栏目,以此标题的文章有六篇,分别为朱湘、廖国芳、欲樵、李诚斋、魏篱秋、徐宝山,文章内容多为与儿童的故事或自己的儿时经历。由文末落款可看出本文写于1925年9月18日。1925年1月朱湘首本诗集《夏天》在商务印书馆出版,此时朱湘与商务印书馆关系正处于蜜月期。他从清华退学后,经陈望道介绍到上海大学教书,在上海停留了几个月的时间。刘慧英在《“妇女主义”:五四时代的产物——五四时期章锡琛主持的〈妇女杂志〉》中谈道:“就在章锡琛接任《妇女杂志》主编一年之后、周建人到商务印书馆任职半年之后的1922年8月, 以章锡琛、周建人、沈雁冰、周作人、胡愈之等多名文学研究会的成员为主体而创立了‘妇女问题研究会。”{2}这几位成为《妇女杂志(上海)》的主要供稿人。据钱光培在《诗人朱湘研究》中考证,朱湘本人在1923年底1924年初之间加入文学研究会,成为第90位会员。朱湘1925年3月与周作人通信刊载于《语丝》周刊19期,与报刊主要撰稿人关系密切为他的投稿和发表提供便利。
考辨《捉露珠》的写作缘由,笔者以为朱湘出于自我疗救之目的。朱湘幼年少有家庭的温暖。朱湘的《海外寄霓君·五三》所述:“记得我小时候:娘过去很早,爸爸也在我十一岁上去世了。到南京之后,大哥他自己还管不了,哪能靠他管我,到北京后,三哥东奔西奔的找事,也很少见面。我现有的一点成绩都是我一个人独闯出来的。我相信小时候要是有父母或哥哥教领,一定身子能比现在好,学问也比现在好。”③与此同时,在《中书集》《我的童年》一文中多次出现“独留我一个人”“凄凉”“孤单”“寂寞”{4}的字样,也印证了朱湘幼年生活的孤独落寞,兄弟五人、姊妹七人的庞大家庭感受不到温暖,反而被讥为“五傻子”。正因为这些童年阴影才让朱湘更加重视对于孩子的陪伴,面对幼小活泼又天真的侄儿金泉,朱湘乐于陪他郊外踏青,唱着“春歌”,在文中毫不掩饰对侄儿的喜爱。描绘侄儿的童趣与可爱带有某种镜像和渲染作用,与侄儿的相处就像与童年的自己对话,以此安抚疗救缺少温暖童年的创伤记忆。
四、“朱幼衡”与《花》
朱湘最早发表作品在1921年6月,以“朱幼衡”为名于《晨报·副刊》发表了诗歌《春雨》《紫罗兰》和《农歌》,后极少用此笔名。此发现最早见于丁瑞根的《悲情诗人——朱湘》,书中提到“其实‘幼衡是朱湘的父亲朱延熙为朱湘取的号”{5}。再次提及这一旧称到了1928年10月9日《致罗皑岚(十一)》:“《催租》知道已经刊载XX。我当时因为接到你的信,看来好像很感经济的窘困,所以替你把那篇小说寄给了它。以后如不感到迫切地压逼,还是不要寄稿子去那里好。稿费不知已收到否?如果不曾,想必是由我转交,(我用的幼衡一个旧号)望先问舍务杨先生,不成再径函天津该社,问是寄往何处,如是寄去长沙,则我已函知内子转到清华,如是寄沪,望径函该转交处。”{1}信中内容印证了“朱幼衡”为朱湘的“号”,同时传达出在1928年之前朱湘曾再次使用“幼衡”旧号的信息。以此为线索,还不能明确朱湘是否以“幼衡”发表作品。另一条线索则是前句提到的“《催租》知道已经刊载XX”,经查叶雪芬的《罗皑岚年表》{2}并未发现此篇目,详读著作可发现《催租》实指罗皑岚的小说《租差》,小说内容讲述的是县长走狗汪有贵向佃农李四长暴力催租的故事,相关内容朱湘《致罗皑岚(九)》有涉及,所以《催租》应为《租差》。至于名字有错则可能是朱湘误记或罗皑岚曾以“催租”命名,最终发表和收书出版则为《租差》。《租差》刊于1927年6月19日《国闻周报》第4卷23期,在同刊中查找发现了署名为“朱幼衡”的译文《花》,刊于1927年5月15日《國闻周报》第4卷18期,同《春雨》《紫罗兰》和《农歌》一样“长期以来都被摒弃在研究者的视野之外”。原信中提到“XX”为罗念生出版《朱湘书信集》时为避麻烦,将相关可能殃及朱湘声名和身后的人和组织名隐去不表。但根据“天津该社”的信息,以及《国闻周报》1927年第4卷起迁往天津的史实,可知“该社”即为“国闻周报社”。辑录如下③:
地:茅舍中一间低矮的小屋
一个年纪极大的老人坐在窗侧大安乐椅一个年纪极大的老人坐在窗侧大安乐椅上,窗是木格的,闭着。
一个女孩子坐在他身边。
女孩:祖父,现在是你吃药的时候了。
老人:什么?
女孩[声音高些]:现在是你吃药的时候了。[伊立起身来,把桌上药水瓶倾满一匙的药]
老人:药?我不想吃,好孩子。
女孩[在他身边]:啊,不过你是应该吃的,祖父,你吃下去很有好处,你知道的。
老人:唔,应该?很好——很好——小心点,小心点——不要撒了——不要撒了。
[伊把匙子递到他口边,他喝下药汁。]
女孩:哪!你保管要觉得好些。
老人:不好吃——不好吃。我盼望你将来不要活到我这样久,来吃这种药。把我的嘴揩一揩。
女孩[用手帕揩他的口]:啊,你真是很{4}心!你总不会要我年青时就死,你该不会罢?
老人:我看你年青时死了一定要快乐些——一定要快乐些!你要是活到我这大的年纪,你一定会忘记快乐是怎样一件事——以及许多别的事。现在我要想回忆从前,总是无用。我已经忘掉许多事情了——许多事情了。
女孩[返座,重行工作]:啊,你不能说这种话!唔,我们很是以你能活到这老,为荣。因为你已是全村中最高寿的人了。
老人:哦,是的——是的——是的。我也那样想。[傻笑]那是真的。当初大家曾经说过。老约翰会比我活得久——不过他去世了——他去世了,可怜的人。去世五年了,他们告诉我的。我的寿比他大——我的寿比他大。我是向来不让人的。你们以我为荣,是吗?谁以我为荣?
女孩:唔,每人——父亲。
老人:他以我为荣,是吗——是吗?我看他不过是要强罢了——我们家里每人都是那样的——我以前也曾经那样过的。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常常夸说威廉叔父在战场上得来的木腿。他以我,为荣是吗?唔,他从前曾经爱过我的。但是谁能爱我这样老朽的一个人——这样蹒跚的一个老汉!哦,现在他爱我了——唔,好罢——他不得不那样讲——他心肠本来不算坏!还有你的母亲,伊也以我为荣吗?
女孩:啊,当然——祖父,伊当然是的!
老人:好罢,好罢——伊会那样,当然的了。伊不得不X到邻舍X人。伊再不会很爱过我的。伊自己当很骄傲,如伊的生性——如伊的生性。不受人怜——不受人怜——也不怜人。哦,伊也以我为荣了?还有你——你也以我为荣吗,好孩子?
女孩:你问的话真奇怪!你知道的,我很爱你,祖父。
老人:呀——你以为你爱我罢了!替我放好椅垫——我背上又痛了——你以为你爱我罢了——你年轻,也难怪。今天天气怎样?好——唔?
女孩:正是——天气好极太阳多亮!
老人:我看我瞧得见。我手上觉出了,我看。
女孩:鸟儿叫的那么好听——万物都像在欣欣以生为乐。要不要我把窗子稍微打开一点,让暖风进来——暖的很——并且听听鸟叫?
老人:不要,不要——窗子开也好,不开也好,鸟叫我是一点也听不到的——就像不曾有什么叫着一样。我年青时候,曾经作过诗——有些还在村中的报纸上登载过——是写的鸟叫——如今我是一点也听不到了。
女孩:今天园里好看的很——满是这一两天内发出的花,花上有蜜蜂嗡嗡的。
老人:我看不见它们。要是你把窗子打开,我会凉了的。
女孩:唔,今天这么热呢!
老人:是的,无论如何,窗子开了我一定要凉的,我现在已经许久不能去园中游耍了——许久了。是谁看园?你已经下了花种——玫瑰也修剪了么?
女孩:是的——我亲手剪的。
老人:唔?你的父亲亲手剪的?
女孩:不——是我,祖父。父亲说他才不管园子呢——他说那是少年人的事情,或是年纪最老的人。你知道,自从田球时间到了之后,他整天的打球去了。
老人:是的——那当然——那当然。在他太琐碎了——在我又太累赘了——在我又太累赘了。他打田球的时候,磨坊便自己去管自己了——我那时不是如此——不是如此。
女孩:你要我读书给你听吗,我现在已经缝完了。
老人:读书给我听?是的——是的——要是我听的到我就要你读了——但是你读不到一页,我就要睡着了——我整天的睡。我就要睡着了。
女孩:那没有什么要紧。
老人:唔?没有什么要紧?你自然是没有什么要紧了——是的,我敢说你是想我睡着的——那很自然,好孩子,那很自然。不过我却很要紧呢,你知道。我晓得我睡着了。得了——得了——你读书给我听罢——读书给我听罢。
女孩[起身走去书架之旁]:读什么书呢?
老人:唔?我不知道。诗——那最快了——那最容易教你睡着了——你老了的时候,诗的节奏最能催你入睡了。我年青的时候!曾经通宵不睡来作诗。唔,好孩子——你去找我自己的那本——在村中报纸上登载的那些诗——它们都粘在一本书上——你要是想读,就读一点那本书给我听听罢,好让我睡觉。
女孩:但是它并不在这里,在么?我再也不曾看见过它。
老人:是的——他们没有一个很喜欢它的——他们说我枉费光阴,太傻了——说不定他们说对了——说不定他们说对了。不过有时我自己读它——有些时在晚间我自到楼上我的那间老屋里去,便可把它找到了——在皮箱里——在书底下,上头盖着许多别的东西——除非是你的母亲已经把她舍棄去了——我还是很多年前见过它的,你的母亲是最喜欢舍弃东西的。
女孩:好罢,祖父——我看看去。
[伊出房。老人坐在椅上,在日光中打瞌。他睡了。女孩回房,手中携着一本书。]
女孩:我找到了——但是它给灰尘遮满了,我到现在才把它弹了干净。
[伊复返原座]
老人[惊醒]:唔?唔?找到了什么?
女孩:唔,你教我找的那本书,祖父。它埋在那旧箱子里一堆破烂的东西下头——灰尘总有寸厚。
老人:啊,是的。是的——是的——我也那样说——我也那样说。时间很久了——很久了。
女孩[翻开那书]:我读什么呢?
老人:你要读么?
女孩:祖父是你刚才教我上楼去把这本书寻来的。这本书里粘着你以前作的诗。你刚才要我读给你听的。我从哪里读起是好?[翻看数页]咦——
老人:唔。唔?
女孩:咦——这两页当中夹着一朵花哪。
老人:一朵花——唔?一朵花?
女孩:正是。它枯在一张纸上——是一张白纸,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变黄了。它太陈旧了,我简直怕挨的它。它好像我一动它就要碎成很多片似的。
老人:一朵花,唔?一朵花——在我的书里——
女孩:纸上还写着字——铅笔写的。字漫漶的我看不出。
老人:让我看看——不——那有什么用处?我连阳光都看不怎么见——我一定也看不出——要是你都没有看出。
女孩:等一等!我想我能猜出一点来。字是横写在花粘住的那纸上——想必当时花把字染模糊了。好像,“女子——女子中——最——可——爱——的,女子中最可爱的。”我都猜出了!“这是——女子中最可爱的”纸上又说到心“入窍的心——伊终古的将它保有了。”
老人:是谁写的字?
女孩:你写的,祖父——笔迹像你,不过没有你的那样颤抖罢了。
老人:再说一遍——再读一遍——它说的什么?
女孩:“这是——女子中最可爱的。”接着仿佛说“入了属囚的心——伊终古的将它保有了。”
老人:我好像从前听到过这诗似的。要是我能把它记得转来——它听去很熟似的。你保住是我的笔迹吗?
女孩:我看是的,祖父。
老人:好罢——你到了我这老的时候,便知道想记起往事的难处了。我记不转来——不——不。是一种什么花?
女孩:我不知道。花太枯萎了。就形状看来,它或者是一朵莲馨花。
老人:一朵莲蓉花——唔。再把椅垫放好——我背又酸了——今天酸的厉害。一朵莲馨花——一朵莲馨花?唔……我……好像……记起……一件事……不……不……好笑的很——我记转来又忘掉了。好像一件剥了我脑子的物件的影子似的。伊是谁——唔?伊是谁?
女孩:咦,祖母,那当然了!
老人: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你的祖母,伊脸是浅色的——伊脸是浅色的……不是吗……唔?是的——我的妻子的脸是浅色的——
女孩:是的,祖父,伊的头发是金色——母亲常常向我说过。
老人:我想是的。我的记性现在不怎么好了——但是我想伊的头发是浅色的。不怎么好了。但是这个——伊的脸却是暗色的——伊的脸却是暗色的——
女孩:这样说来,你记的起来了?
老人:我希望我能——我希望我能。
女孩:是你未遇祖母以前的一个熟人吗?
老人:啊,不是。不是。以后。很久以后。这是女孩子中最可爱的——我忘掉了——我忘掉了。并不只是一个——我一直是被女子聒噪的。伊们再也不让我清净一下——
女孩:祖父!现在我才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了——啊,没有什么!
老人:是的,伊们聒噪我——伊们聒噪我。你看看现在的我一定不会想到这层的。你会吗——唔?唔?孩子,我从前是一个强大的人呢——又高又大,像你的情人汤麦那样——不过更漂亮些——更漂亮些。漂亮的威廉,村里人这样称呼我,他们说——漂亮的威廉。如今我却看不见了,听不到了,摸不出了,走不动了,也记不清了——记不清了。我整天的坐在这里抖着,抖着,抖着,一直等到这点活气抖出了我的身子便罢。是的——我像汤麦——汤麦像我。
女孩:啊,他不像!
老人:有朝一日他终究要像我的,无论他气力多大——无论他气力多大,我们大家都得年老的。
女孩:啊——你在吓我呢!
老人:唔?这是女子中最可爱的——但是伊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想的头痛起来了。
女孩:汤麦是再也不会忘记我的!
老人:他这样告诉你的吗——告诉你的吗?
女孩:他还赌了咒!
老人:唔,我看是的,我看是的。他并不想忘掉你,说不定,说不定。不过——啊,我要是再这样想下去,想可记得起什么来,我的头就要痛裂了。一朵莲馨花,你说的,唔?唔?
女孩:是的,祖父。
老人:它们春天开的——我这样记得。是的——是的——哦——我开始……春天……那春天……伊是谁?伊是谁?我好像……暗色的头发……暗色的头发……暗色的眼睛……大的眼睛……唔?朱唇……很柔软……林中……海司屏尼,莲馨花茂盛的地方……伊亲了,我的嘴……伊亲了我的嘴?离现在太久了——我想我认识伊很久了——很久——许多年了。我想我爱伊——但是为什么……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伊是谁?我这样整天的坐在家中抖着过日子已经十年了——不是吗——唔?
女孩:是的。
老人:唔——我仿佛记得我当初开始坐在这里的时候,我还是想伊——还是想伊——常常想伊。我那时还能记得起伊的容貌来,我想……我那时还知道伊是个什么模样……不过这一切都给我抖的抖忘掉了……这一切都给我抖的抖忘掉了。我记不起来了。
女孩:但是,祖父——祖母呢?
老人:啊,我再也不会爱你祖母爱到过那种田地。不会,不会。伊诚然是一个贤妻——一个贤妻。但是这个——伊是谁?女子中最可爱的……每人的一生之中总有些错事的……就是你能记的起来……女子生性奇怪——奇怪。你的祖母……我看伊也爱我……但是……唔,唔,伊信神的——那使伊宽怀些,无疑的……世间有两种女子……一种是愁眉苦眼的将身子给男人的女子……一种是眉花眼笑的将身子给男子的女子……你的祖母是头一种的。这女子……是第二种的……
女孩:啊![伊坐着睁大了两眼看他。]
老人:是的……是这样的我现在记起来了。伊是暗色的。伊有时也紧锁双眉。我只要瞧见了伊,心里便愉快起来……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伊……伊听着很快活。啊,要是我记得起……一点……伊如今已经去世了,我想……是的,我想是那样。不是刚在……在我瘫在这椅上很久以前吗?伊也年老起来的,你知道……我们等了又等……許多年……许多年……伊却去了世……是那样……伊们中最可爱的……[他开始打盹。]
女孩:祖父——你要睡了吗?
老人[惊醒]:唔?唔?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又打盹起来。]
女孩:祖父——这又是你吃药的时候了。
老人:唔?我不要吃。小心点——小心点——不要洒了。[咽下伊溅到口边的药汁。]你的祖母——把我的嘴揩一揩——你的祖母信神——伊相信人在阴间能够再见。
女孩:上帝说的那样。
老人:那么我或者可以与伊再见——女子中最可爱的……我已经忘了伊是一个什么模样……但这很像上帝的话,说不定……女子中最可爱的[他开始打盹]……终古的……我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他睡着了。]
George Reston Malloch
《花》原刊中留存信息极少,仅知作者为George Reston Malloch。通过同时期期刊的查找,在1929年第4卷2期的《燕大月刊》中发现了同源译文《花(对话)》,翻译者郭燦然,原著“George Reston Malloch{1}”,该文篇末注有“Translated from ‘31 Stories By Thirty And One Authors{2}PP261-69”字样。此书可能为朱湘翻译的英文原本,原书中文体标注为“dialogue”,可理解为带有故事性的对话。
从《致罗皑岚(十一)》可看出,朱湘对于《国闻周刊》并不满意,告诫罗皑岚不“迫切”“不要寄稿子去那里好”,整个刊物只刊登《花》一篇。反而罗皑岚在此之后又刊登了译作《我的女房东》(法国莫泊桑著)、《丈夫和桶的故事》(Giovanni Boccaccio③著)和小说《离婚后》。
五、结语
整理编纂现代作家全集是一项长期又浩大的工程,“全集不全”是一个常见的问题,需要学者保持关注不断增补整理,才能趋于完善。希望《朱湘全集》如有机会再版的话,将学界的最新辑佚成果收录进去,使得读者可以和更加完整的朱湘作品见面。
① 余世磊:《首届朱湘学术研讨会在太湖召开》,《中华读书报》,2013年5月29日。
{2} 朱湘著,方铭编:《朱湘全集》,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1页。
{3} 朱湘著,方铭编:《朱湘全集》,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2页。
① 董鸣:《集稿余谈》,《文艺增刊》,1923年1月3日第3期。
{2} 张玲霞:《清华校园文化与现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年第3期。
{3} 陈俐:《曹葆华十四行诗创作的场域和独特价值》,《中华文化论坛》,2013年第12期。
① 《清华文艺》前身为《清华周刊》的《文艺增刊》,1925年出版了4期, 《清华文艺》在1927年又出版了5期。虽然期数不多,但其刊物质量至今仍为人所称道。
{2} 十年代清华园的四个学生诗人朱湘(字子沅)、饶孟侃(字子离)、孙大雨(字子潜)和杨世恩(字子惠)。因在新文学运动中脱颖而出,并称为“清华四子”。
{3} 徐霆编:《中国现代诗歌理论经典》,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6页。
{4} 《清华周刊》创刊于1914年3月,即清华学校建校3年后,至1937年5月,一共发行了676期。抗战爆发,清华大学南迁,《清华周刊》被迫停刊,1947年2月复刊,出版17期后再次停刊。
① 朱湘著,方铭编:《朱湘全集(书信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258页。
① 赵家璧主编:《中国新文学大系1927-1937第11集 文学理论集一》,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7年版,第756页。
{2} 苏雪林著,沈晖编:《苏雪林文集》,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1989年版,第485页。
{3} 闫苹,段建宏编:《中国现代中学语文教材研究》,郑州:文心出版社,2007年版,第257页。
① 《妇女杂志(上海)》于1915年1月5日在上海创刊,月刊,为商务印书馆旗下杂志,依托全国报刊索引数据库影印原刊查阅可知,此时的主编为章锡琛。
{2} 刘慧英:《“妇女主义”:五四时代的产物——五四时期章锡琛主持的〈妇女杂志〉》,《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3} 朱湘著,方銘编:《朱湘全集(书信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91页。
{4} 朱湘著,方铭编:《朱湘全集(散文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79页。
{5} 丁瑞根著:《悲情诗人——朱湘》,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 1992年版,第31页。
① 朱湘著,方铭编:《朱湘全集(散文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229页。
{2} 叶雪芬:《罗皑岚年表》,《湖南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4期。
{3} 文中出现标点据原刊,部分磨损无法辨认以“XX”表示。
{4} 据原文录入,应为错别字,“狠心”。
① George Reston Malloch(1875-1953):苏格兰诗人,著有Arabella:a play in three acts,Poems,Poems and lyrics.
{2} Rhys Ernest,ed; Dawson Scott&C.A,joint ed,New York, D. Appleton and Company ,1923.
{3} 乔万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1313年6月16日—1375年12月21日),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代表,人文主义作家,诗人。其代表作有《十日谈》《菲洛柯洛》《苔塞伊达》。
作者简介:郭佳乐,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及史料辑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