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21-03-24 11:22纪建莲
小品文选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肩膀身影口袋

纪建莲

父亲病了。

昨晚睡梦中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黑暗中闪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爸爸”,父亲已经很久很久没主动给我来过电话了,好像是一年,也好像是两年。接起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问了一句“睡了吗?”没等我开口,他用颤抖的声音问我:“明天能请个假吗?我想让你去车站接我。”我突然就慌了,黑暗中直直地坐起来。

“怎么了?”

“今天在工地上受伤了,不能做活了,得回去做检查。”

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听到他说“别担心,我没事”。低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马上给他查了票,买好了再告诉他怎么去取票,又跟他说好了接他的时间,他反复跟我确认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父亲好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步伐了,而我想当然的觉得他还年轻,这些他都会。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我很早就到车站门口去等着他了,那几个小时,真的像世纪般的漫长。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出来,佝偻着背,肩上扛着一个饲料口袋,口袋里塞满了行李,黑色的背包上落满了灰尘,还是那件被洗得发灰的外套,很消瘦。

眼泪在眼里打转,父亲是什么时候连一个口袋扛上肩膀都那么费力了呢,这曾是轻松地把我扛在肩膀上的他,也是挥舞着砸石头的大铁锤的他,也是肩挑200斤还健步如飞的他,是什么时候,头发变得花白,晒得黢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残疾的手上布满了伤疤。父亲是什么时候老的呢,明明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么高大,明明还是那么能干,明明还是我避风的港湾。

我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无神的眼睛和蜡黄的脸,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正视过父亲了,曾经还挂在他胳膊肘上的我,喜欢他用小胡渣扎我的脸,我们什么时候这么陌生了呢?他的衣服穿了至少四五年了吧,他的皮带都掉皮了,他的鞋还是去年我给他买的。茶杯是已经泛黄的玻璃瓶,就是单纯的一个罐头瓶子。茶水已经凉了,我站起身来,去给他换水,侧过头去看他,他低着头正在吃饭,一粒一粒的数着,我想,小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的吧!我知道,他没休息好,也没胃口。

我忍不住了,走出饭店,借口去给他买两瓶葡萄糖口服液,父亲的低血糖很严重。我蹲在墙角,看着他的背影,拼命地抠着自己的掌心,他转过身来,四处搜寻我的身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能相信的只有我一个,他现在是那么怕一个人,曾經那个走南闯北的父亲,突然那么可怜。他现在出了事想到的第一个就是我,我现在成了他的依靠。我不能哭。小时候他拉着我的手给我安全感,现在是换我拉住他的手,做他的小棉袄。

我婆娑着双眼,在路边陪他等车。这个男人呀,不想让我请假,不想耽误我工作,不愿意让我陪他回家做检查,不想给我添麻烦。车来的时候,他摸索着去开门,没打开,有点尴尬的看着我,我关好后备箱赶快给他拉开车门,不小心碰到他的腿,他有点抱歉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我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开车门,这么多年,我居然是第一次给他开门,第一次接他,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摆摆手,跟我说快回去工作吧。看着消失在我视线的车,我蹲在路边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手术了。我没在身边。

父亲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我,他为我操了一辈子的心,自己已经生病了,但心里只是想的还是不要给女儿添麻烦。父亲这一辈子都在为我奔忙,我的现在全是仰仗着我这位农民父亲。但我呢?对他曾是满满的怨恨和不解,心里曾有满满的不屑和不敬。

看着视频里做完手术的父亲,自责、愧疚全都涌上心头,久久不能自已……

选自“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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