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刘大刚终于可以歇歇了,他在帐篷里快速地脱下交警制服,换上了便服,然后把制服塞到一个包里,就钻出了帐篷。旁边的同事笑着向他举起大拇指,说:“这么大的风,天上飘着雪,嫂子还来接你,这可是实打实的真爱啊!”
“那是必须的!谁让你哥我这么有魅力呢!”刘大刚自豪地回答,然后一甩头,大踏步沿着国道向市区方向走去。
大年初三,加上天气不好,又是深夜,路上好一会儿才驶过一辆车子。这样的鬼天气,老婆晓娟还来接自己,想到这里,刘大刚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热流。虽然值了七八个小时的班,沉重的双腿如同灌了铅,可此时他步子迈得更大了。自己多走一段路,还能让老婆少开一段车呢。
突然,刘大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晓娟打来的。嘿,估计老婆来了。他下意识地向机动车道望去,可是却没看见家里那辆熟悉的红色小本田,只有空旷得让人发慌的路面和路灯映衬下飘飘洒洒、随风乱舞的雪花。
“大刚,这个点你该下班了吧?我想,你还是另找一辆车子回家吧,我没法去接你了。”晓娟在电话里急促地说。
一向行事稳重的妻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脱不开身的事情,刘大刚心中一紧。果然,晓娟又解释说:“咱妈不知道咋回事,突然肚子疼起来,我摸了摸她额头,烫得厉害!”
刘大刚突然心里一紧,脱口而出:“发烧?会不会是……”
晓娟马上打断他的话头:“别胡乱猜!怎么可能是那个病,我想可能是肠胃炎导致的发烧。”
刘大刚安慰了妻子几句,让她安心在家照顾妈妈,自己找辆车回市区。
挂断电话,刘大刚苦笑起来。为了让妻子不担心自己,才撒了这么个美丽的谎言。执勤点倒是有两辆单位的车,可自己怎么能公车私用呢?深更半夜的,这么偏僻的路段出租车根本不来。算了,先步行,看看路上有车过来的话,拦住一辆过路车捎自己一程吧。
可是走了好长一段路,竟然没有等到一辆车!靠着两腿走,三个小时也回不了家啊,加上又累又饿,那些捣蛋的雪花还专往他的脖子里钻,搞得大衣领子都湿乎乎的,寒风一吹,那滋味就像脖子上架了一个冰凉的刀片。
这时,他听到身后突然有发动机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回过身,就见一辆橘黄色的小面包车直直地开过来。他赶紧走到机动车道边上,把包丢到地上,张开手臂,上下挥舞起来。
“喂,快上来!”那司机戴着一副口罩,头发长长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眯着眼看了一眼刘大刚。
真是大救星啊!刘大刚赶紧拉开后边的车门,一屁股坐在后座上,真舒服,这个座位现在就是拿金銮殿的龙椅也不换啊!
寒暄了两句,刘大刚突然闻到一股酒味。他看了看前面这个身材魁梧、长发披肩的汉子,悄悄地把鼻子向前凑了凑,深吸一口。没错,就是酒味,而且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我说呢,刚才看我的眼神那么迷迷糊糊的,这就是喝酒了,酒驾!
刘大刚正想开口询问,司机的手机响了。因为他开着车,就把手机开了免提。
“喂,阿贵啊,喝剩下留在仓库的两瓶老白干,咋没拿回去啊?”对方大声问道。
开车的阿贵懒洋洋地回道:“留着你自己喝吧,喝酒热热身子。”
对方又说:“你喝剩下的才给哥们……”
阿贵急了:“你小子真烦,嫌酒孬,就給我放好,我回去自己喝。别再废话了,我现在脑子昏昏的,开着车呢!”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紧接着,张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个阿贵,真是胆大包天,喝酒都喝得脑子昏沉沉的,还敢在这雪天湿滑的路面上开车!
刘大刚正想亮明身份,突然又意识到,现在手里没有工具,无法让对方吹气测酒精含量,再说,对方人高马大,如果手里没有绝对的证据,对方死皮赖脸地争执起来,耽误回家不说,还可能出现意外。
突然,阿贵的车子一抖,径直朝路基轧过去。刘大刚厉声大喊:“小心!”阿贵一个激灵,突然直了直头,赶紧打方向盘,才回到路中央来。
刘大刚也跟着吓出一身冷汗,突然急中生智,掏出自己的驾驶证,拍拍阿贵的肩膀,让他看了一眼,说:“兄弟啊,我看你挺累的,我也是个老司机了。让我帮你开一会儿,你坐到后座上休息一下吧。”
见对方犹犹豫豫,刘大刚接着解释:“我家和你住的地方很近,快到时,我再叫醒你。”说完,又着重强调,“放心好了,你捎我回市区的路费,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阿贵笑了笑,说:“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给你‘让贤,我也好眯一会儿。”他停下车子,走出来一边给刘大刚让座,一边说:“我虽然是个俗人,不过捎你可不是为了钱!”
刘大刚把阿贵的面包车发动后,刚一起步,后座就响起了呼噜声。刘大刚心里暗说:阿贵兄弟,你今天好心捎我,理应感激,可事情一码归一码,该送你去的地方还是得去一趟。
半个多小时后,刘大刚把车子开进了交警大队的院子。当阿贵迷迷糊糊被刘大刚从车里拉出来时,一睁眼,顿时吓了一跳。
阿贵正纳闷呢,刘大刚就把他拉进了大队值班室,对旁边的一个年轻警察说:“去把酒精测量仪拿来,让他吹一下。”接着,刘大刚给阿贵亮了亮警官证。
“你、你是警察?”阿贵惊诧不已。
刘大刚点点头:“没错,感谢你深夜让我搭车。可你喝了酒,我是个交警,就得公事公办。”
阿贵恍然大悟:“我说你那么着急替我开车,你是以为我喝了酒啊!”
旁边的小刘警官没好气地说:“身上酒味这么重,还狡辩。来,吹吧!”说完,就把测量仪的管子送到阿贵的嘴边。
“你们啊,真是冤枉好人!”阿贵说完,把口罩从鼻梁扒到嘴巴下面,对着管子吹了两大口气。刘大刚揉揉眼睛,没错,测量仪的数值正常。
阿贵重新把口罩拉上去,笑了起来:“我身上有酒味,就说我喝酒啊?我啊,这不是刚把一批医药耗材送到疫情严重的郊县医院嘛,从隔离区出来,人家医院拿酒精把我全身上下消了毒!”说完,阿贵把衣服拉开,露出怀里挂着的工作证。
刘大刚终于明白了,紧紧地握着阿贵的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也是从交通检查点回来的,咱们是抗击这次新冠肺炎的战友啊!”
阿贵把手抽回来,“警察大哥,这个时候还是少握手吧,哈哈。”
“对了,刚才不光你身上有酒味,还一直说什么老白干,我才误会你的……”刘大刚不好意思地说。
阿贵解释说:“那是看仓库御寒用的。不过,那都是仓库值班时喝点,开车前绝对不会。”说到这里,他滑稽地向刘大刚敬了个礼,“虽然我没喝酒,可天天连轴转,路上确实疲劳驾驶了,亏你替我开了车。不过,我以后一定好好休息,避免疲劳驾驶!”
刘大刚风趣地用手指给阿贵比了个心,然后说:“咱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回家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还得继续奋战呢!”
这时,刘大刚的手机响了,妻子在电话里说:“虚惊一场,吃了消炎药,咱妈的烧退了。你放心吧,和新冠肺炎的症状表现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