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永强 李 莉
火为人类带来了文明,早在遥远的新石器时期,人们已经能够熟练的运用火来烧制陶器。陶器的出现是文明高速飞跃的标志之一,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柴烧。在煤窑、气窑或电窑等现代化的烧成工艺出现之前,柴烧是陶瓷烧制的主要方式,其已经成为了中国陶瓷史乃至世界陶瓷历史见证者与参与者。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和陶瓷工艺的不断变革,陶瓷烧制方式开始向煤、气、电窑变革,逐渐取代了柴烧。但是近年来随着现代陶艺的发展,质朴本真的审美风潮兴起,“柴烧热”又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关注。
在我国,柴烧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彩陶文化就是对其最有力的佐证。可以说,我国的柴烧制瓷史就是古代陶瓷的发展史。不论是“陶”的发展还是“瓷”的演变,古代的烧制工艺就是以柴烧为主。在这一整个制瓷历史过程中,由于受到审美局限的约束,柴烧中最常出现的“火痕”“落灰”等现象被认定为坏品和瑕疵,不被大众所接受。人们为了得到更加“无暇”的陶瓷而不断地向完美掌控柴烧而努力。一直到清代,柴烧陶瓷工艺已经能够做到“完美”程度了。但正是得益于柴烧工艺的不断精进,才有了我国传统陶瓷工艺像青花瓷、五彩瓷等如此多的工艺珍宝,使得世界人民看到了我国丰富形式的陶瓷技艺。
作者:李莉
近年,随着审美观念的悄然变化和对物象本真的追求,各种追求“自然”形式的柴烧工艺受到人们的追捧。究其原因,个人认为,主要缘由是对个性化作品的追求,对陶瓷“完美形象”的审美疲劳以及对传统程式拘束的厌倦。
从追求“无暇”到返璞归真,现代柴烧以一种接近“无为”的表现形式呈现在大众面前。“火痕”和“落灰”等受到古代审美排斥的陶瓷烧制现象在现代柴烧中被奉为“自然的恩赐”。火痕就是烧制过程中火焰流动所产生的路径痕迹,烧成后留下或黄色、或橙色以及或黑褐色的痕迹,表现形态各异,大多呈扩散状。“落灰”柴烧也是现代柴烧的主要方式之一,其摒弃了传统施釉的方式,无釉入窑。当木材在烧制过程中完全燃烧,产生的灰烬在窑炉中自由飘洒,灰烬在附着坯体的过程中发生反应,形成形态各异的斑驳层次和丰富的斑斓色泽。这些从前作为“瑕疵”的存在变成了新的装饰语言,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向人们展示着自然的能量。
作者:杜永强
现代柴烧的快速发展也离不开日式柴烧的影响,这种以“自然”为本位的柴烧理念在日本影响深远。早在唐宋时期,茶和陶瓷文化传入日本国内并受到追捧,日用陶瓷在日本开始了高速的发展,也就形成了著名的日本六大制瓷园区,即:备前烧、濑户烧、信乐烧、常滑烧、丹波烧以及越前烧。日本的茶道文化盛行,那么与朴素清淡的茶艺文化相契合的“自然”柴烧也就受到了民众的追捧。
日式柴烧大多采取“裸烧”的形式,以最大程度的迎合茶道禅宗精神,并各有特色。备前烧窑址位于日本冈山县备前市,其烧制的产品铁的含量很高,原材料取自稻田,木材以红松为主。备前烧的装饰依托于火痕与落灰的变化,有着粗犷的艺术魅力;濑户烧是日本最具盛名的古窑,位于本州岛的濑户市,和我国的景德镇类似,其拥有丰富的陶土和高岭土,有着得天独厚的瓷业发展优势。“濑户黑”“志野”、“织部”等都是享誉世界的代表柴烧工艺;越前烧则以灰着釉为传统,有着随性质朴的艺术特征;还有丹波烧、常滑烧和信乐烧,虽然它们在烧制手法与表现方式上不尽相同,但是传达的精神内核都是以朴素自然为本位的柴烧艺术。
不论是古代传统柴烧还是现代柴烧,对烧成工序的把握与控制都非常重要,也正是因为有传承了千年古代柴烧工序的经验基础,才为现代柴烧刨去了很大一部分的经验成本。对于以人为控制为主的现代柴烧来说,烧制气氛的把控显得尤为重要,因为要想得到与期望相差不大的“火痕”或者“落灰”表现,就必须通过多次实验进行调节。升温曲线的设计对于烧制气氛把控非常重要,升温曲线就是对什么时间要达到的温度数据作出的控制。烘多久的窑?采取多少温度?冲温的时间是多少?预计烧成的天数?等等诸多问题要不停的提出并解决。
在传统的柴烧中,人们对于成品的期望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无暇”。所以在传统柴烧中,不同的陶瓷种类烧制都有特定的程式,有专职的烧窑工匠,他们追求的是怎样达到最高的“成品率”,在代代相传的柴窑烧制中是以机械重复为表征的。烧制瓷器的过程中,窑工只是陶瓷作品中的一小部分参与者,是无法在柴烧过程中表达自我意识的。而现代柴烧中,烧制的角色大多由艺术家本身扮演,他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对烧成结果有着自我意识的控制。
柴烧的烧成方式大致可以分为釉烧、裸烧、套烧。釉烧顾名思义就是上釉后烧制,不论是釉上彩、釉下彩还是釉中彩都属于釉烧的范畴。这也是传统柴烧工艺的主要方式,代表瓷种有青白瓷、青花瓷、五彩瓷等等。无釉烧是现代柴烧和日式柴烧的主要方式,也就是“裸烧”,火痕和落灰效果的柴烧陶瓷都属于这一范畴。还有就是“套烧”,在传统柴烧中,套烧是为了防止火和灰在陶瓷上留下痕迹,因此套上匣钵。而在现代柴烧中,套烧的方式并不是完全将坯体套住,而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些痕迹在陶瓷上的不同表现。
很多人认为现代柴烧艺术完全是受到外来的日式柴烧器风格的影响,是一种崇外的体现。其实不然,且不说日式柴烧亦是受到我国唐宋时期的影响,这种对质朴本真的渴望和追崇是我国自古以来就有的。早在庄子时,“自然美”就已经根植于国人心中了,这次“柴烧热”的兴起,倒不如说是我国传统美学思想的唤醒与回归。
在《庄子·山水篇》中就有“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在《庄子·天道篇》中又有“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也就是说,庄子对美的理解是朴素的、本性的。而老庄美学在我国传统美学中的地位是崇高的,以“无为”为中心的庄子思想在艺术的领域承担着重要的职责。这一点,不论是在写意国画中还是在文人画中都体现得淋漓尽致。表现在现代柴烧中,这种“无为”的审美情趣正是与之契合的。火焰的流动、木材的燃烧、泥土的成型,这些动作都以一种近乎直接的方式体现在柴烧器上。
柴烧器皿源于自然,创作者又能动的在器皿上表现自然,抒发对自然的尊崇。不论是传统古代柴烧还是现代柴烧,亦或是日式柴烧,都是大自然对人们的恩赐。尤其是裸烧的柴烧器皿将这种质朴的美表达到了极致,完全将器皿交与泥土、木材和火焰,这种无为的、纯粹的、不可复制的美,正是人们对物性本身的敬畏和对回归自然的情感寄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