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
大院门口忽然来了个修(xi$)鞋的老伯伯。老伯伯的手很巧。只要不下雨,他就来。我几乎每回都站在鞋摊儿边上看一会儿,经常是看他干活儿,有时候也会盯着他的脸看上片刻。他不说话,一张脸有点儿干,皮肤红黑,皱(zh7u)皱的。
为什么修鞋的人样子都差不多?为什么修鞋的人都是这样的肤色?我呆呆地想。
我是個长得瘦小而不怎么会表达的女孩儿,脑子里好像总有想不完的事。从我家到学校没有公交车,我每天背着双肩包晃过去半个小时,晃回来半个小时,有时脚会不自觉地小跑一阵子又停下来慢吞吞地走,东看西看,东想西想。
双肩包是紫色的。有一天,它忽然从我的肩上滑下来,一边的带子断了。
“老伯伯,您可以帮我缝好吗?”我举着书包问。
“我看看。”老伯伯低下头,看着我手中的东西。他的眼镜滑在鼻梁上,很像看报纸的外公。
老伯伯接过我的书包,说:“把书拿出来好吗?”
我说:“好。”
我们一起取出里面的书。
老伯伯捏(niē)着断了的线头,将书包放在缝(f9ng)鞋机上,小心地对好压好。那机器像缝纫机般走起来,但速度慢多了。
他忽然停住了。
“针断了。”老伯伯轻叹了一声,从脚边的箱子里找出个小包,抽出一根针换上。
我一愣,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心脏。
“好了。”老伯伯直起腰,把放在凳子上的书往包里塞。
我转回神,飞快地把书都塞进书包里,又飞快地取出口袋里折得皱皱的钱,塞到老伯伯的手里,说:“零钱不用找了。”
“哎—— 哎——”老伯伯像不知道怎么办好似的,一把抓住我的书包,说,“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缝。”他拿过书包,仔仔细细地检查。然而没有找到。“哎——哎——”他又说。
我跑回家,很怕挨大人骂,但忍不住,还是告诉了妈妈。
“哈哈哈!”妈妈笑了,“傻丫头,你给老伯伯的钱可以买很多针呢!”
我一下子慌了。妈妈笑嘻嘻地走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说:“你是个好心肠(ch1ng)的小姑娘。”说完,她没有立即松手,仍捧着我的脸,一双好看的眼睛盯住我看。
以后经过大院门口的鞋摊儿,老伯伯总是对我笑,我则轻声叫他。妈妈说的“你是个好心肠的小姑娘”,总像阳光从头顶洒下,照进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