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无君立

郑紫钰

楔子

浮世多变，指尖流年如烟消散。这盛世山河建了又建，繁华不胜往昔。

足不出户的人们彻夜守候，只等一个绝望。他们的灵魂注定要分离，坐在冷清和厌恶的城里，夜夜皆然。

一  城中城

如烟住的四合院，青瓦像安静的大鱼卧在屋顶上，凹槽中隐秘着太阳电板，泛着幽幽青光，向室内输送电源。

浩瀚的蓝红光交织成汹涌的星海，落地扇不断变幻着屋内景致。

“君立，为我的花瓶里插一束花吧。”如烟慵懒地蜷在双炫疗养机上，轻声唤道。

“姐，明白。”君立启动种花系统，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便轻轻摇曳在如烟眼前。

君立是如烟用5D立体打印机制造的，两人以姐弟相称。

“这么久了，屋子还是这般冷清。”君立不禁打了个哆嗦。

“任何人都像这样住着。”如烟痴痴地望着窗外，仿若星辰的眸子渐渐漆黑。

这里是公元3050年，路上空无一人。空前绝后的医疗让人们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人们都在自己的屋里筑起孤独回忆的城。

二  镜中影

淅淅沥沥的雨滴渗过绿茵草坪，绕过雨水收集系统，变成窗边的喷泉轻舞飞扬。

如烟屋里的一切都仿照儿时的世界。唯一不同的是，5D打印机制造的回忆虽似真实，却到底还是虚幻。

机器人能哭能笑，能满足主人所需要的一切。但如烟知道他们没有真心，学不会爱恨。

君立倒像个例外，他有自己的想法。

如烟每天睡在全自动的四合院里，一夜到天明。她想吃什么，就在网上下载名厨料理，接上电源，全不费功夫。

君立坚决反对，“食物包涵了生活的风味，还能表达人的情感，现在倒像被现实穿刺成无数粗野的空洞。”

如烟顿时也觉得食物索然无味了。

无聊的时候，如烟便会带着君立坐潜艇到水下都市的苏园听景。

苏园里的语音备忘录里储存了很多独特时刻，大理古城夜晚的风雨声，梅雨季节湖南大山里的鸟叫声，北京胡同里大爷聊天的话语声……

如烟一听就是一下午，神色迷离。而君立则用新开发的10G手机与超市无线连通，一边买买买，一边吐槽：“姐，你的怀旧症又犯了！”

终归，偌大的屋子是静谧的，想着这四壁之外仍是四壁，如烟便觉得这漫漫世纪，也是迟暮的。

三  平生忧

如烟的衣柜能转换成中华纺车，为她编织华美的衣裙。君立有时也打趣她道：“女为悦己者容。姐，不如找个人嫁了吧。”而如烟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深知找不到契合的灵魂。”

谁能想到，此时的谈婚论嫁，只需隔着屏幕点头便可，没人会离开自己筑造的城。而那早就创造了“零高度”空间飞行奇迹的磁悬列车，则会载着两人的生殖细胞，在新屋子里孕育一个可爱的生命。

君立听得头皮发麻，吐了吐舌头，“冷漠就像一条毒蛇，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侵蚀着人们的生活，看似光彩照人却毫无温度。”

如烟不置可否。

四  爱连恨

前院有一间屋子，整体格局简单清雅，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可观落日。偶有飞鸟，安静似能看到风。

最重要的是，屋子里那一尘不染的DNA记忆编程器。如烟经常用它来更新自己的回忆芯片，却从不让君立靠近这里。

君立终究耐不住好奇，趁如烟不备，偷走了她枕上的青丝——开启仪器的钥匙。

在君立将青丝输入编程器的瞬间，无数碱基互补配对，在仪器界面上模拟出如烟的往事。

君立的心一颤一颤，故事里的孩子也叫“君立”，他是如烟的亲弟弟。

“君立”和如烟无忧无虑地成长。他们生活的城市很小，可山连山的秘密永远探寻不完，他们内心的世界也很大，常常一起畅想未来的模样。

“君立，我要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姐姐，以后我想要拥有全自动的大宅院！”

……

后来，“君立”和家人死于一次车祸，唯有如烟拥有了幻想中的未来。

随着科技的发展，屋子先进到人类足不出户，困在自己的城里。而5D立体打印机制造的机器人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像人。或者说，人类在机器化，机器在人类化。

自从君立窥探了如烟的过去，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便经常想要逃离这个屋子。他像着魔一样，狂躁地将节能萤火点燃的烛台狠狠掀翻。激动的火花在飞蹿，瞬间形成巨大的火球，吞噬着屋内所有一切。全方位灭火系统启动，也阻挡不了火光蔓延。

如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咚”的一声，仿若掉入了三九天的冰潭，“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大脑一片空白，疯狂的吼叫：“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忽然，又一支烛台倒下，如烟扑过去将哆嗦的君立抱住，轻拍他的背：“别怕，君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音。

“姐！姐！”君立淚流满面，启动了自爆装置。“呯”的一声，一切又归于平静。

因爱生恨，因忧生怖。机器人的爱恨，也不亚于人类。

五  向来痴

“近日，一栋房子发生爆炸，房主人不幸身亡。”空气电缆向全世界播报了这个消息。

屋里的人们头一次出了门，参观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死亡。他们的眼睛不敢直视太阳，而失语使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像鱼群一样聚拢，闪现，又迅速消失，重新困在屋里。

而如烟和君立，则葬在自由的大海中……

（指导老师：陈 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