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贵
“还不睡吗?”他忐忑地问。
“还早呢,”她说,“这些锅碗盆碟好久没清洗了,你看,上面都积满了灰尘,还有蟑螂老鼠爬过的痕迹,再不清洗就太不卫生了,今天要全部清洗出来。”
她仔细地解释,唯恐他不信似的。
他想说不早了,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以前这个时间早就睡了;他想说明天也可以清洗,为什么非要今天这么晚清洗,以前怎么不清洗呢。可是,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你呢,怎么还不睡?”她忐忑地问。
“哦,这些衣裤鞋袜好久没整理了,你看,春夏秋冬的混在一起,新的旧的混在一起,再不整理实在是太乱了,今天要全部整理出来。”他仔细地解释说,唯恐她不信似的。
她想说不早了,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以前这个时间早就睡了;她想说明天也可以整理,为什么非要今天这么晚整理,以前怎么不整理呢。可是,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她耐心地清洗着锅碗盆碟,清水不知疲倦地哗哗地响。
他耐心地整理着衣裤鞋袜,柜门不知疲倦地呀呀地响。
锅碗盆碟被莫名清洗一番,乒乒乓乓不情愿地被塞进壁橱时,她不禁觉得有点空虚。
衣裤鞋袜被莫名整理一番,嘟嘟囔囔不情愿地被塞进衣橱时,他不禁觉得有点空虚。
“睡吗?”他不安地问。
“还没空呢,”她闪烁着眼睛,“小丽让我今天给她选裙子,我都忘记了,现在网上选……”
“哼,”他心里冷笑一声,“白天不选半夜选?”
“你呢,睡吗?”她不安地问。
“还没空呢,”他闪烁着眼睛,“单位让我明天交工作总结,我都忘记了,现在开始写……”
“哼,”她心里冷笑一声,“白天不写半夜写?”
她拿出手机,在上面点呀点,不时发出“颜色”“价格”“款式”之类的自言自语。
他拿出手机,在上面写呀写,不时发出“成效”“举措”“改进”之类的自言自语。
“装模作样。”他暗暗地想。
“装模作样。”她暗暗地想。
时钟早已敲过了夜里十二点,时钟接着敲过了半点,时钟很快就会敲响一点……
“睡吗?”他焦灼地问。
“还没空呢,”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还有明天的菜要准备,上班太忙……”
“哼,”他心底狠狠地冷笑,“半夜了准备第二天的菜,找不出事干了。”
“你呢,睡吗?”她焦灼地问。
“还没空呢,”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还有堵塞的水管要疏通,白天太忙……”
“哼,”她心底狠狠地冷笑,“半夜通水管,找不出事干了。”
她哗哗地洗起菜来,霍霍地磨起刀,咔咔地向菜砍去。刀光剑影之下,五花肉、西红柿、四季豆等柔软的身子被残忍地切成一段一段,案板上一片血红。
他当当地提起榔头钳子,咣咣地敲起水龙头,嘭嘭地向水管击去。灯光斧影之下,水龙头、水管、滤网等坚硬的连在一体的身子被敲得四分五裂,现场一片狼藉,水龙头被拧了下来,污物从破开的肠子似的管道中流了出来。
菜,终于切成碎片。
管道,终于畅通无阻。
他们慢慢收拾清理,现场被清洁得不留痕迹。
当!当!
时钟敲了两下,凌晨两点了。
“睡吗?”他感觉到了头昏,不由有些恼怒起来,“一起睡吧?”
“一起睡吧。”她感觉到了头昏,不由有些恼怒起来,她同意一起睡。
他们一起上了床,躺到了一起。
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用手扶住她,似乎这样才踏实。他闭上眼睛,想起以往他们为谁的父母来居住而争吵的情形,想起以往他们为谁做家务而争吵的情形,想起以往他们为买东西而争吵的情形……
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用手扶住他,似乎这样才踏实。她闭上眼睛,想起以往他们为谁的父母来居住而争吵的情形,想起以往他们为谁做家务而争吵的情形,想起以往他们为买东西而争吵的情形……
第二天,一夜没睡好的他眼睛红红地去上班。
第二天,一夜没睡好的她眼睛紅红地去上班。
他发现单位里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她发现单位里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