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库之宝

河西走狼

慈禧身边的红人儿李莲英，暗中在东直门内开了家万庆当铺。开张那天吉时，大柜摇了四下算盘，吆喝了一嗓子：“开市喽——”

话音刚落，立马从门外进来仨招财童子，全是伙计扮的：第一个手拿金元宝，取立市之宝之意;第二个怀抱一个大瓷瓶，意为平安顺意;第三个手执一柄玉如意，乃吉祥如意。仨人把宝贝往当柜上一摆，门外“噼里啪啦”地响起了鞭炮声，这当铺就开市了。

大柜、账房和伙计各归各位，都瞪大眼盯着当铺门，等送上门来的第四件宝贝。那会儿，当铺开市当天，除了自备的三件宝贝外，第一个当主送上门的当物，甭管是啥物件，立马被编入第一号入库，称之为“镇库之宝”。这当物是越值钱越好，预示着买卖倍儿兴旺。

说话间，一个老道抱个匣儿踏进了当铺，伙计忙笑脸相迎。老道来到柜前，把匣儿送进窗口：“这颗玉白菜收吗？”

大柜打开匣儿一瞅，两眼立马瞪圆了：那竟是一颗六寸见长的翡翠白菜，菜帮洁白无瑕，菜叶翠绿如新，菜心还卧着只红色的蝈蝈，跟真的一模一样！验完无误后，大柜问：“您打算换多少银子？”

老道答道：“五千两银子。”大柜又问：“绝当还是……”他回答：“七天活当。”大柜立马高声叫起了当：“碧玉白菜一颗，七天活当，当银五千两，开票入库——”账房闻听，立马开票付钱。老道把银票和当票一揣，被伙计笑着送出了门。

当天夜里，一顶蓝呢绒轿子悄没声儿地停在了当铺后门。大柜一见是东家李莲英来了，忙讨好说：“东家，今儿得了件稀罕的镇库之宝，大吉大利啊！”

李莲英“哦”了一声，问：“啥稀罕宝贝？拿来给咱家瞧瞧！”大柜立马从库房拿来匣儿：“这宝贝不但稀罕，而且彩头特别好，白菜就是‘百财，咱这买卖一准儿会火！”

李莲英听后来了劲儿，打开匣儿一瞅，却脸色大变，问清收当的经过后，叮嘱大柜：“这事儿不准对任何人讲！”说完他抱起匣儿就急匆匆地走了。

回宫后，李莲英换了匹快马赶到颐和园，进了多宝阁，打开放翡翠白菜的锦盒一瞧，里面果然是空的。这可是老佛爷心爱的宝贝啊！李莲英赶紧把带回来的宝贝物归原处。

出了多宝阁，李莲英问多宝阁的蓝领护卫，最近有没有异常。护卫回答说，前天夜里，当值护卫发现多宝阁上闪过个人影，立马去追拿，结果眨巴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李莲英心里明白，人影就是那个贼老道。

回宫的路上，李莲英一直在琢磨，贼老道为啥要把偷来的翡翠白菜送到自个儿的当铺啊？得亏发现得及时，把东西麻利儿放回了多宝阁，要是让老佛爷知道了，吃饭的家伙什儿就难保了。不行，得把这贼老道逮起来！

到了第七天，老道手持拂尘来到了万庆当铺，拿出当票对大柜说：“掌柜的，我这当票延期七天！”大柜啥都没说，让他付清当银利息后，给他重新换了当票，老道就转身走了。

过了北新桥，老道刚拐进一胡同里，前后就被十个壮汉堵住了。打头的壮汉说：“臭老道，你一个出家人，去当铺干啥啊？不会是销赃吧？识相的话，乖乖儿把当票交出来，省得哥几个动手！”

老道却一声冷笑：“就怕你们没这个本事。”

壮汉气坏了：“看来你是给脸不要脸啊。哥几个，招呼着！”话音刚落，十个人同时扑了上来。

老道不动声色，等壮汉们逼近时，忽然一跃而起，手中拂尘一扫，就听一阵“哎哟”叫唤声，十个壮汉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等他们爬起来瞧时，老道早已不见了人影……

李莲英得知后，十分震惊，贼老道居然这么厉害，就连善扑营的高手都没逮住他。李莲英担心老道到期来赎当，当铺得赔双倍的银子，急忙叫来步统衙门巡捕营副将，谎称老道是个江洋大盗，命他照着画像挨家挨户地搜查。结果副将把京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却连人影儿都没见着。

这天上午，六郎庄的保甲来找副将，说了件怪事儿：前天早上，村里家家户户门口都冒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听捡粪的老头儿讲，他亲眼看见是一个白胡子老道放的，完事后就奔西方向走了。

副将一听，立马找到捡粪的老头儿，拿出老道的画像让他辨认。老头儿一瞧，说就是这人。副将立马命人在西郊一带挨门挨户盘查，却还是没发现老道的人影。

李莲英也很纳闷儿，老道为啥要把当来的银子给村里人啊？他问保甲，保甲想了想回答说，听老人讲，早年间，村里有个人在西山清虚观出过家，或许就是这个老道。副将立马派人去了趟西山，却还是没找着老道。

李莲英听后，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法子。他对副将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副将点头领命而去。

到第七天时，老道果然大摇大摆地又来到了万庆当铺，从怀中拿出当票，对大柜说：“掌柜的，我来赎我的玉白菜！”

大柜按李莲英的叮嘱，赔着笑脸说，玉白菜让伙计不小心掉地上摔碎了，按当铺规矩，给老道赔了一万两银子。老道啥话也没说，拿了银票转身就走。

刚出了当铺门，老道就顿住了。门外忽然冒出了几百个手持利刃的巡逻兵，团团围住了他。副将大声呵斥说：“贼老道，你往哪里逃，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他一声令下，巡逻兵就紧逼了过来。

不料，老道却一点也不惊慌，他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挥，略一弯腰，忽然一跃而起，居然上了当铺屋顶，眨巴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惊得副将和巡逻兵目瞪口呆。

李莲英闻听，是又气又急，气的是几百巡逻兵前去抓人，竟然又让贼老道给跑了;急的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

第二天，副将忽然送来信儿，说六郎庄每家每户又收到了十两银子。李莲英心说，老道又给六郎庄的人送银子，这里面一准儿有事儿。

这天，李莲英告了个假，换上便装，来到了六郎庄，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村里人原来住在北宫门一带。那年，老佛爷重修颐和园时，为扩大昆明湖的地界儿，把北宫门一带的住户全轰到了六郎庄。而当初重修园子就是李莲英出的主意。合着老道是在替六郎庄的百姓打抱不平啊！

当铺开市没几天，就吃了一次哑巴亏，李莲英倍儿心疼，就想把亏空找补回来。一天，他见老佛爷心情不错，趁机说：“老佛爷，当初扩修昆明湖时，把北宫门的住户赶到了六郎庄。前几日，奴才路过时发现，他们全住在茅草棚里，眼下正是数九寒天，实在是可怜呐！”

老佛爷发了善心：“那就从内務府支两万两帑银，抚恤一下吧。”这正中李莲英的下怀，银票支出后，全进了他的腰包。

谁知，三天后，李莲英忽然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李大总管，六郎庄那两万两帑银呢？”信是贼老道写的。李莲英担心老道把多宝阁的翡翠西瓜也偷出来，送进当铺又是麻烦，只好乖乖把帑银全分发给了六郎庄的百姓，又麻利地把当铺盘给了山西人。

大柜丢了差事，气不忿儿，就把老道当翡翠白菜的事全抖了出来。当业公会会长听后，开了个会，立马把当铺开张的规矩给改了：但凡当铺开张，第四件宝贝为一条黄色儿的白腰长裤，意为长久库存的黄白之物，由伙计扮成当主来典当，再也不敢收外人送上门的“镇库之宝”啦。

选自《故事会》2020.8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