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眉留下了最后的一封短信:“徐州大雾, 头痛得不想走了,准备返沪。”
坐在邮政机上,窗外灰蒙的冬色漫卷着发动机的轰响,向北平挥舞。
窗内腿脚触碰的铁匣里藏着眉新年作的画。
“是精品!”我向卧在烟榻上娇慵的眉赞叹。
那幅画是每日下午,病痛缓解后,眉断断续续补上的。
眉的脸苍白,一直有腹痛的病。厉害之时,热敷按摩已无法缓解。
她靠在昏黄的琉璃灯前。烟雾缭绕,她的脸开始红艳。
红艳得像二五年的早春,
弱柳抽出了嫩芽;
绿头鸭碰上了北海中央的浮冰。
油纸伞为眉专挡着风,
我端着一页白纸,
给她念春的投生。
她的鬓丝骚扰着我的耳角;
我的胸膛一直异样地跳动;
我听见她连珠的笑;
笑里间她吞咽着自己的妩媚;
如同万千的飞萤,
点亮我心底的火焰。
在海寧的乡下,回到那称之为家的中西合璧的红坊。
眉坐了红轿,与我磕了不下百次的头。
几十双眼,惊鸿她的容颜,
我终把她抱进新房。
那夜,屋外的山,月光下吐露出灰影。
草香处,听得一流清涧。
眉的身体,冷如还未燃烧的石炭。
她偎在我的怀里,直到变成一团火。
在我的心里,贝纳特家的伊丽莎白也不如眉。
虽然她的生活,一直在人群里,在舞场上。
时光,被眉轻轻地送走了,
在舞步间,在骨牌中,在戏院里。
我不后悔:
我爱怜她的聪慧活泼,她是南方姑娘;
我爱慕她的秀丽端庄,她是北方姑娘。
她曼妙的英法德语言,我来欣赏;
她与唐瑛震动上海的昆剧合演,我去骄傲。
眉的烟枪掷落过来,她不让我去往北方。
我的金丝眼镜碎了;
相框,那悬在客厅里的,帅气的我,砸在木制的地板上。
我赶着从沪到北平,参加一个古典建筑的演讲。
那是我应承了徽因,她告诉我,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辉煌。
可突然冒出了巨大的红光,那是飞机最后的光芒。
我的魂灵在党家庄的沟里,齐鲁的群山中飘荡,
她穿黑戴纱,半躺在沙发上。
挥挥手,秀润天成的眼,是分离的目瞪口呆,
她那喃喃挪动的唇,我看见了。
在朦胧的夜色中,我飞跑到眉身旁,
跳着,叫着,不过一霎眼。
地上没有模糊的影子,空气里留不下我的气息。
眉在我的坟头,这是第三个年头了,
手里一直卷着我那珍藏的,她的山水画。
她放上鲜花;
还学了世俗,烧了纸钱。
她为我念了新写的一首诗,
太工整了,我喜欢又不喜欢:
我记得最后的一句:
年来更识荒寒味,写到湖山总寂寥。
作者简介:袍叙凡,男,汉族,湖南湘乡人,研究生。首席布道师, 就职于北京易捷思达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主要工作方向:云计算营销与营运管理。
(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