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覆盖了梦想

文/龙岩阿泰

A

我和韩肖布是在学校文学社认识的，那时他高我两年级，是很受大家喜欢的学长。

刚进校时，我就听到很多同学在议论他，说他长得帅、唱歌好听，但更多人说的是他文章写得好，多次获奖，文章上过刊物。

我也喜欢写作，对这个“神”一样存在的学长充满了好奇。可是听说入社条件很苛刻，不仅要热爱文学，喜欢写作，最重要的是要有获奖经历，或者是老师推荐。我以前只是喜欢看书，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不喜欢受约束，从不参加作文竞赛，所以没有获奖经历；初来乍到，我和老师互不熟悉，就更别谈推荐了。

想来想去，我决定找韩肖布毛遂自荐。我带去一篇自己很满意的校园小说，觉得这样才会有说服力。我希望我的小说能够得到韩肖布的认可，我觉得，他一定能够读懂。

B

校文学社位于教学楼西边角落的三层红砖楼里，二楼有一个大房间就是文学社的活动室。我一个人过去，推开斑驳的木门，径直上了二楼。

远远地，我就听到一阵嘈杂声。说话的男中音听起来很激动，我屏息聆听，才知晓他们正在赏析作家安宁的文章。我也喜欢安宁，一直追着她的文章看，喜欢她干净的文风和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

听了一会儿，我居然情不自禁地推门进去，急切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齐刷刷地转过头盯着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初入校的小丫头居然硬生生地直闯文学社。不过，我的精彩观点赢得了大家的掌声。特别是韩肖布，他满脸笑容地走过来，热情地招呼我，还搬了张凳子给我。我趁机把自己的小说《交换》交给了韩肖布，并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这样不合规矩吧？哪能这样就进来呢？”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立即提出意见。后来才知道，她叫游敏，是副社长，听说她喜欢韩肖布很久了。

韩肖布在看我写的小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我觉得她行，她的这篇小说写得很棒，不管是文字，还是故事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我叫庄于，新生。”我如实说。

“庄于？你是不是写《女生庄于》的那个作者？”韩肖布好奇地问。

“你看过我的那篇小说？”我有点激动，没想到，我才发表过几篇文章，韩肖布居然就记住了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呀？没想到比我还小……”韩肖布难掩激动，他即刻拍板：“庄于都进不了校文学社，谁还能加入呀？”在他的大力推荐下，其他人都同意了，只是我敏感地察觉到游敏愤愤地撇了撇嘴。

C

韩肖布常来找我，把他新写的文章给我看，让我提意见。我有点受宠若惊，又异常开心。看得出来，他喜欢和我聊天，可能是他真心喜欢我写的小说，我提的意见，他总是很愿意接受。

其实看了韩肖布的几篇文章后，我发现他写作中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形式大于内容，主题正能量，却不能感人肺腑。当成作文是很棒的，但当成小说看，感觉有点别扭。我说不清楚原因，想告诉他，又怕伤害他。这种否定他写作能力的话，我说不出口。

韩肖布在毕业班，学习特别紧张，每天仅作业、考试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还要花很多时间写作，我能感觉到他的力不从心。一次，我和韩肖布刚讨论完他写的小说，游敏就急匆匆跑了过来，一看见我就愤然地嚷道：“庄于大作家，请你放过韩肖布吧，他现在是紧急关头，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学习，怎么参加毕业考！写作很重要，但学习、考试不是更要紧吗？”

被游敏劈头盖脸一顿吼，我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游敏的指责不无道理，虽然她是因为韩肖布常和我一起讨论不开心，但她的话提醒了我，是该劝劝他分清轻重，毕竟毕业班了，学习更重要。

D

我刚上初一，学业压力小。可韩肖布不一样，他在毕业班，万一没考上好学校，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再说写作，如果真心喜欢，是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经营的，不必在乎一朝一夕。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肖布。他听后疑惑地望着我，说：“庄于，你也觉得只有考试才有出路？我以后做一名自由撰稿人，不是一样养活自己？”

“你觉得我行吗？做撰稿人。”韩肖布突然话锋一转。

“可是毕业考试迫在眉梢，以后写文章的时间很多，只要你想写。”我努力劝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你？”我第一次领教韩肖布的固执。面对他灼灼的目光，我心虚了，我不敢告诉他实话：以他目前的水平，真的当不了自由撰稿人。

可是韩肖布紧盯着我，想逼我说出实话。我嗫嚅着，望着他那张好看的脸，闭上眼重重地点了点头。韩肖布不再听我说话，转身便走了。望着他孤单的身影，我很想追上去安慰他，但挪不开脚步。他是该好好冷静一下，考上好学校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

从那以后，韩肖布开始躲着我，一直到他参加毕业考试，我们都没见过面。

听同学说，韩肖布的中考成绩很差，最后上了一所技校。

E

校园生活依旧匆忙，我在韩肖布毕业后，接任了校文学社社长一职。在那幢三层红砖楼里，我组织社员们欣赏名家巨匠的文章，大家一起探讨写作的技巧和心得。我总会告诫大家，学习是最重要的，而写作在目前只能是兴趣和爱好，我不想再有社员重蹈韩肖布的旧辙。

我在初三那年，偶然在街上遇见过游敏。其实我很想向她打听一下韩肖布的情况，可是我开不了口，当年她就对我有颇有微词。还好，我没问，她就先说了：“你就不想问问韩肖布的近况？他当年可是被你害惨了。”

说完，游敏看我没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站在原地，在晌午的太阳下愣了半天，是我害了韩肖布吗？

很多年后，在我上大学时，有一次和同学去郊游。打车时，那个年轻的的士司机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隔了很多年，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来，是韩肖布。看到我，韩肖布也有些意外，但他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庄于。”一时语塞，我不知如何回话，只是带着惋惜的心情看着他。

“你还在写作吗？”我轻声问。

“写作？写什么呀？早没写了，现在哪有那闲工夫，当年纯粹是闹着玩的，不像你，大作家。”韩肖布看着前方，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有瞟向我。

听了他的话，我不知还能说什么，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两行泪珠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