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衣
飞蛾扑火
苏安被苏衍抱着抵到车身上,开口问:“衍衍,你喜欢我吗?”
喝醉酒的苏安的声音轻软又醉人。
一阵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苏衍哑着嗓子说:“喜欢。”
“好巧哦。”苏安搂上苏衍的脖颈,在苏衍耳边轻声说,“我以前也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现在呢?”
“现在?”苏安笑了笑才开口,“我不想喜欢了。喜欢你好累啊,苏衍。”
“可不想是一回事。”苏安的手指慢慢滑到苏衍的下巴处,食指挑起苏衍的下巴,“苏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骨气,我不想喜欢你,可是……”
苏安将头埋到苏衍的颈窝处:“可是我闭上眼睛,想起的全是你以前亲我、抱我的画面……
“我没有家人了,我只有你。”
“我拼命想记起你对我不好的事,可是我记不起来。”苏安哭了,埋在苏衍的颈窝处哭得很小声。
“我说要忘掉你,努力了好久,看过那么多求心静的佛经禅卷,再也不要想起你对我不好的事,后来我就真的忘了。我很难过,不想再难过了,可是你突然回来说我们没有离婚。”
苏安哽咽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就想记起你对我不好的事,可我发现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是不是很没骨气,苏衍?”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苏衍搂着苏安腰肢的手动了动,最终抚上苏安柔软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地顺着。
“不好。”苏安哭着咬住苏衍的喉结。
她花了大半年时间才让自己走出来,循环了很久藏传的《大悲咒》,看过那么多求心静的佛经禅卷,忘记了很多事。她总以为自己不会再心动,也不会再难过。
可当她再次见到苏衍的那一刻,就知道,完了。
人们常说,佛门辩证且宽,那所谓的佛门又在哪儿呢?
苏衍不是她的佛,是她的魔。引她入明火,如飞蛾扑火,与欲堕落。
苏衍合上眼,安静了一会儿。他的衬衫翻领被苏安的眼泪打湿,一路湿冷到心底。
苏衍的额头抵着苏安的额头,哑着嗓子问:“安安,我现在对你好吗?”
苏衍的眼睛生得漂亮,眼中如带着点点星辰。但很少有人能从他的眼中看清他的情绪,他总是一副镇静冷漠的样子,让人无端地心安。
苏安的目光撞进苏衍的眼里,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对你更好,好不好?”苏衍的声音更低沉,像深夜的安魂曲,诱惑着苏安进一步陷进去。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明灯对月,月影跟着灯影移动。
今晚的月色正好。
苏安无意识地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天生就适合相爱
苏衍看着她,指尖虚虚地描过苏安的脸庞。
苏安离开后,他带团队接了很多项目,很多项目碰到一块儿,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其他事了,也不会去想苏安。
每次芮如是要过来,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诸如“苏安闭关潜心研究画法去了”。他妈年轻的时候也有过类似遇瓶颈的经历,第一次自然信了他的鬼话。
但同样的借口用多了,就造成一种“狼来了”的效果。
第一年苏家祭祖,他必须要带苏安回去。在芮如是的几番叮嘱下,他最终也没有向家里的长辈坦白。
第一年祭祖,苏衍没回去,苏安更不会回去。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气得早饭也没吃,专门打电话训了他一通,从太阳还没升起来一直训到太阳高悬。
他当时在开电话会议,上百位买家云集的电话会议不得不中断。老爷子风采不减当年,训他的话一句都不带重复。偏偏老头子又偏心得厉害,认为小两口没回去的原因全在他身上,一句重话都没落到苏安头上,也是因为这他才耐着性子聽老爷子训。
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苏衍也想追回苏安。可是她说不喜欢他了,没有感情的生活太累。
她不喜欢,他喜欢。
苏衍从小时候见到苏安便把她藏在了心底。
没到第二年祭祖,芮如是带着他爸突然过来了,令他措手不及。知道苏安离开了,芮如是第一次发了那么大脾气,质问他到底想要什么,连苏安到底喜不喜欢他都不知道。
苏家不缺钱,他也不缺。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苏安到底喜不喜欢她呢?
《太玄 · 法》中记载:“水直衍,注释达也。”
这是苏安爷爷给他取的名字。
听闻爱是奔赴,是相见。不囿于山高水长,道阻且长,只要够深刻,就要披星戴月地去见她。
连名字都告诉他,他们天生就适合相爱。
我想成为你的依赖
“人常说,心之向则笔之下,画的情感是由人赋予的。可我好像没有情感可以去赋予那些画……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我喜欢苏衍,这算不算情感?可我的笔表达不出,这些情感不足以支撑我去完成一整幅画。”
苏衍抱着苏安,想着速写本上的话,一时间没有说话。
苏安洗过澡,身上带着清新的柠檬香,柠檬香藏在她披散着的头发里,她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背,滑至虎口,他的手微微发痒。
苏安仰着头,看着不见星辰的夜空,一缕一缕的夜风拂过。
“安安?”
“嗯?”
“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苏安刚要开口,嘴唇上就压上一根手指。那根手指干燥,带着薄荷润喉糖的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听我说完。”
“安安,以前是我疏忽了你,很少顾及你的事情和你的感受。但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你的老公。夫妻之间一方有了问题,都可以共同面对和解决的,所以你可以依赖我,选择相信我。”
“安安,你要学会拒绝。”苏衍半闭着眼睛,声音低哑。
苏安一直不会拒绝别人,尤其不会拒絕他。或许是和成长环境有关,她总想着自己退一小步,成全别人。也正是因为她的性格,才让他这么快就把她留在身边。
舒爽的夜风一阵阵地拂过。
苏衍的手掌撑在她的脖颈后面,说道:“安安,你有我,你有拒绝的资本。哪怕没有我,你也是‘女王 An(安)’。你要学着拒绝,学会拒绝,学着开始依赖我。”
苏安的指尖颤抖了一下,苏衍就一句一句地和她说着。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
“我想成为你的依赖。”苏衍说到最后,声音很轻,喉结滑动了一下。
良久,久到苏衍几乎以为等不到苏安回答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应答。
“嗯。”
辞兮且归
苏安笑了笑,正午的阳光跃进她的瞳孔,柔和、不可方物。碎开的清柠果糖跳跃在味蕾上,清新中带着丝丝入扣的甜。
鹤园内,每一处设计都做到了极致。中国传统的道和禅得到完美融合,曲径通幽,如泼墨山水写意。
动中有静,静中取动。
园内池壁中,荷叶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荷叶底栖息着几尾红鲤鱼,鲤鱼甩尾间,漾开缕缕碧波。
菡萏和风,浅唱低吟。雕栏玉砌犹在,朱颜亦未曾改。
曲折的长廊穿池而过,日影晕在黛墙上。春兰秋菊夏清风,一阵夏风穿堂而过,隐有鹤鸣。
“听过《孤山鹤岁》的故事吗?孤山鹤岁,摇铃唤白鹿,辞兮不归。”
苏衍一听,瞬间懂了苏安口里说的故事。
苏衍一寸一寸地抚着苏安腰部的软柔,开口说道:“真正的故事应该是孤山鹤岁,摇铃唤白鹿,辞兮且归。”
“你的故事不完整,你说的只是上阙,它还有下阙。”
当初苏衍买下鹤园时,鹤园原本的主人和他说过那则故事。故事的最后,被朝廷诬陷不知所终的小青梅在经历一番颠沛流离后,流落到江淮地区,在二十四桥上与出门踏青的公子相遇了。
时隔多年,公子一眼就认出了他曾经心悦的小青梅。
那年,桃花嫣红,满目虚无。
同年,明镜高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有情人破镜重圆,终成眷属,以后余生相伴,不离不弃。
孤山鹤岁,摇铃唤白鹿。
辞兮且归。
苏安听了完整版的故事,眨了眨眼睛,双手抚着小肚子,脚尖点着地面,问道:“你买鹤园是想做什么?”
“很早之前买的。”苏衍伸手,将晒在日影下的苏安带入怀中。孕妇的体温本就偏高,不宜在太阳底下暴晒,容易中暑。
刚晒没一会儿,苏安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汗。苏安双手放在苏衍的腰间,缩在他投下的阴影中,吐出一口气。
苏衍低下头,为她挡住日光,低声说:“为了哄你回来。”